津門飯店。

地下室潮濕,陰暗,寒冷,水滴落的聲音與老鼠跑過的吱吱聲交融,空曠回音。

卻有一道修長人影,提著燈,走進了常年被遺忘而落滿灰塵的地下通道。

微弱燈光照亮他冷酷俊容,在這昏暗中,是唯一驅趕黑暗的光。

商南明漠然掃過四周,一直注意著手中微量汙染粒子檢查儀的數值。

在儀器上方凹槽內,還放置著一管鮮血。

玻璃管內血液濃稠發黑。

正是白翎羽在炸藥中找到的臟彈成分。

儀器會幫助商南明,確認與玻璃管內血液波動曲線一致的汙染粒子,那意味著兩者來自同一汙染源。

這將為他指引祈行夜可能的方向。

餘荼認為,徐麗麗的追隨者會有如此龐大的規模,絕非自然發展,而是有人在其中插手,推波助瀾。最大受益者,就是徐麗麗。所以臟彈中的鮮血,極有可能也屬於徐麗麗。

徐麗麗所被汙染粒子不具備傳播汙染的能力,她就用這種方式來擴大自己的影響範圍。所有被炸彈波及到的人,都是她的獵物。

從確認祈行夜失蹤後,商南明就在追查祈行夜有可能的消失蹤跡,餘荼將臟彈之事告訴他時,他就意識到那管血液,可以為他指明徐麗麗的方向。

“你覺得,隻要找到徐麗麗,就能在那附近找到祈行夜嗎?”

餘荼聽著耳機裡的聲音,笑意如春水盈盈:“這麼相信他?或許,他已經死在黑暗裡不知名的角落了呢?”

“祈行夜,是我的搭檔。”

商南明平靜,理所當然:“他是我選中的人。”

所以,他不僅信任祈行夜,並且相信對方的能力,不論遭遇何等危急的局麵,也一定會妥善解決。

祈行夜一定能照顧好他自己,隻要他還剩一口氣,就會去尋找作為汙染源的徐麗麗,完成他的任務——他最討厭未結案件。

餘荼挑眉:“這麼了解他?”

“我說過了,他是我的人。”

商南明:“地上交給你們3隊,地下交給我。”

餘荼將自己與徐麗麗交手時的情況告訴了他,皺眉道:“那些追隨者,很多並沒有見過徐麗麗,他們是外圍成員。但當時還有徐麗麗的身邊人在場,替她指揮外圍人員做肉盾。”

問題在於,在宴會開始之前,3隊就徹底檢查了一遍津門飯店,確認當時並無任何攜帶汙染者在內。

那追隨者從何而來?

商南明:“你與徐麗麗最後交手的具體地點?”

他的聲音平靜,即便疑問句也是在陳述。

不受情感乾擾的機器人。

餘荼:“飯店後巷的通風管道。沿用上世紀設計,與廚房相連,類似橋洞的半圓弧結構。”

商南明腦海中迅速調出曾看過的津門飯店設計圖。

最初的設計中,那條拱形隧道並非廚房通風口,而是一處隱蔽的地下通道到地麵的過渡段。

津門飯店建造時的年代動蕩,偶有轟.炸,更有數不清的針對名流人士的刺殺和襲擊。

這些人作為津門飯店的最重要客戶群體,飯店自然要將他們的安全考慮其中,因此建造了堅固複雜的地下安全堡壘,甚至考慮到了向地下通風灌注毒.氣的可能,所以從地麵向上的通風管道彎彎繞繞,堪比迷宮。

後來年代和平,津門飯店幾經改造,地下堡壘半廢棄,當做儲藏間和雜物室,寬敞到足以行車通人的通風管道也被接到後廚,不僅將一部分改造成了後廚煙道,也是飯店工作人員們躲懶的地方,常常有員工在那裡吸煙,也有賓客在那裡避人聊天。

徐麗麗也

是在那裡消失的。

“地下堡壘。”

商南明迅速給出自己的猜測:“徐麗麗等人藏身在地下。”

地脈,總是汙染物最喜歡的地方。

餘荼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聶文,唇角微勾:“我若是說,由3隊負責地下,是不是會很沒有眼色,阻礙了你去追小情人?”

“放心,商南明。”

她笑著伸手,塗著鮮紅蔻甲的纖長手指從聶文遞來的槍.支上劃過:“我不會妨礙你追情人,倒不如說,正因為如此,祈行夜才更適合3隊,你就可以不再受任何束縛的追求他——我可從來不管下屬的情感生活。”

商南明皺眉,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乾脆掛斷了通訊。

“如果你隻是用這些無聊的猜測乾擾我的工作,下次就不必打來了。”

餘荼眨了眨眼眸,隨即低低笑了起來。

印象中那個冷冰冰像人工智能的商長官,也會有在意外物的時候嗎?一個祈行夜,對商南明的改變真是不小。

她半撐著臉頰,笑眯眯心情大好。

“是好消息嗎?隊長。”

聶文將拎來的武器箱子放下,過於沉重的重量讓地麵都抖了抖。

“嗯。”

餘荼輕笑抬眸:“徐麗麗,還在津門飯店。”

調侃商南明也不耽誤餘荼工作,她敏銳捕捉到了商南明的言下之意——追隨者在這裡,徐麗麗,很可能也隱藏在津門飯店中。

燈下黑。

被逼上絕路的徐麗麗沒有多餘時間逃跑,便乾脆就近躲藏。

“她留在津門飯店,倒是識趣,沒有浪費我太多時間。”

餘荼紅唇咧開笑意:“狩獵——開始了。”

武器迅速上膛。

餘荼雙手持槍,身上戰術背帶裝備著備用槍支彈藥,全副重型武裝,帶著聶文和白翎羽走出房門,大步走在燈火明亮富麗的走廊之上,所過之處,路人驚恐看向他們手中槍支,連忙後退躲避。

宴會廳剛剛經曆過停電和騷動,飯店內很多賓客都不願靠近危險,紛紛離開。

飯店內顯得比往日更加空曠安靜。

也有人逆流而上,從四麵八方迅速趕往飯店,憤怒又急切。

但這些人剛踏進津門飯店,不等反應,大口徑炮彈已經向其發射而來,炸開成一團火焰。

飯店大廳內,一瞬間寂靜。

隨即就是驚聲尖叫,零散停留在大廳內的人們都連滾帶爬的向就近出口跑去,就連工作人員也慌忙躲避,在藏身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如果有人一開始還不明就裡,以為那幾人是在角色扮演或年輕人打鬨,現在他們也終於明白——那根本就是真.槍.實.彈!

不是道具,而是真家夥!會死人的。

餘荼從石柱後緩步走出,一身黑色工字背心長靴長褲,肩扛榴.彈.炮,笑眯眯看向大廳中央燃燒的那團火焰:“現在問好似乎有些遲了,也有些虛偽,你說呢?”

“不然,乾脆來點真實的吧——你死了嗎?”

不等那團火焰給出反應,第二發,第三發已至,補刀到原本的人形徹底消失,就連大廳內的花崗岩和黃龍玉裝飾牆麵地麵和徹底崩碎。

餘荼仰頭,看著竄到高空的火焰,輕聲感慨:“真暖和啊,冬天,果然是篝火的季節。”

聶文哼起歌:“你就像那~冬天裡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燃燒了……呃,你。”

他感動:“隊長太善良了,竟然還給他們送溫暖。”

餘荼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年末了,舊的武器庫存不清理清理,新的怎麼進來?快過期的子彈也該消耗下了。”

聶文咋舌:“彆人過年進

年貨,咱們3隊的年貨倒是格外紅紅火火。”

埋伏在遠處橫梁上的白翎羽:“…………”

那可真是太紅火了!

“總覺得這話不能告訴財政部門的人。”

聶文邊說著,邊走向那團火焰,在防護服的作用下絲毫不避火焰的靠近,努力想要看清火光中還剩什麼了:“要是伍長官看到我們這麼用武器,大概會氣得嘎過去。”

後麵辛辛苦苦哭窮賣慘,前麵努努力力清空彈夾。

餘荼挑眉:“那不告訴他們不就好了?3隊根本不存在,哪來的損耗呢?”

空氣怎麼會浪費錢呢?不存在的。

在三發對汙染特製榴.彈.炮之下,那團火焰燃燒中,緩緩從中心流出黑色濃稠液體。

像石油。

瀝青,混合著硫磺的氣味。

聶文滿意回身:“隊長,是個汙染物,徐麗麗連帶的。”

餘荼嗤笑:“這個時候還著急衝進飯店的,也隻有那些被規訓成狗的追隨者了。”

火焰燃燒在飯店正門後的大廳內,形成了火焰隔斷,讓本來通透一覽無餘的玻璃大門變作了掩體,瞬間扭轉了飯店在戰略上標靶般的劣勢,反而成為了易守難攻之地。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就算有人想要走進津門飯店,看到被榴.彈.炮犁地的慘烈模樣,也早就被嚇跑了。

再愣頭愣腦往飯店裡衝的,隻會是徐麗麗的追隨者。

餘荼輕而易舉劃定了戰場範圍,嚇退普通人,區分出了追隨者和常人。

陳默也從高處狙擊位回報:“隊長,大批量追隨者向津門飯店靠近中。”

他看著瞭望鏡裡螞蟻般烏泱泱衝向飯店的人,不由皺眉:“保守估算,兩百人左右。”

餘荼點頭:“它來多少都無所謂,來一個,殺一個。”

她輕笑:“明年不想更新迭代換一把大狙嗎?多用用,舊的不去,新的怎麼來?”

陳默:……還有這種方法嗎?

他默默看了眼旁邊的子.彈匣子,無聲握緊手掌成拳:耶!

餘荼很清楚自己下屬的喜憎,幾句話便挑起了陳默的注意,讓他難得熱情高漲,乾勁十足的投入工作。

尋常狙擊手的狙擊範圍,七八百米已經是優秀。

但對陳默而言,這個範圍,可以擴展到一千二百米。追加上優秀武器的輔助,可以延伸到一千五。

他看到,四周道路上很多人都在向津門飯店的方向趕去。

統一的特點,急切,憤怒,擔憂。

並且控製不住的有部分身體被黑液覆蓋。

他們在夜幕下並不顯眼,乍一看隻像是穿了一件黑衣服,卻不會被陳默忽略。

他一槍一個,精準爆頭,在對方倒下後還不忘再補兩發。

既然隊長有命要求不可節約,那自然遵守。

倒下的人死不瞑目,直愣愣看向天空,隨即,慢慢融化,坍塌,失去原本的人類形狀,四肢百骸化作黑色液體。

像在熱水中融化的棉花糖,逐漸與身下的血泊融為一體。

繼續向地下滲漏。

眨眼之間,地麵上的黑液就少了很多。

陳默皺眉,將情況向餘荼說明。

餘荼輕笑,微一抬手就轟了猙獰撲來的另一個追隨者。

爆炸掀起狂風,猛烈吹刮起餘荼散落身後的發絲。

在嘈雜聲中,她肩扛炮.筒放聲大笑,抬手緩緩將散落的發絲向後攏去,一雙眼眸魅色流轉,倒映著火光。

“看來徐麗麗,真是受傷不輕。”

她輕嗬了一聲:“我就說,很難有人能毫發無損的從我手裡跑掉。”

餘荼冷漠瞥了一眼大廳內燃燒的火海。

即便已經如此,但那些追隨者們就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死亡和痛苦一般,依舊在執著的穿過火焰,或從飯店其他方位想要衝進來。

哪怕身上被點燃火焰,他們變成了火人,依舊執著的在向前走。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呼喚他們,不可違背的命令。

餘荼迅速伸手抓住火人,擒拿術將其重重摔向地麵,隨即抽出槍.支眼眸眨也不眨的補.槍,數聲槍.響過後,火人已經直挺挺無法動作,血液從碩大的血窟窿裡汩汩流出。

而餘荼,連衣角都沒有亂。

火人死死盯著餘荼,眼神怨恨,它聲音嘶啞的怨毒詛咒:“你妨礙了徐女士,你將會痛苦死……”

“嘖,這些毫無用處的詛咒都聽得煩了,你們這些人啊,放狠話就不能有點新意?”

餘荼無聊的撣了撣耳朵,上一刻還在笑著,下一秒就猛然神情冷肅,一腳重重踩住火人滿是彈孔的胸膛。

她居高臨下眼眸冰冷看去,音色磁性威嚴:“給人當狗,就讓你那麼癡迷嗎?可惜連狗都做不好,不知找個合格的主人。”

“偉大?”

餘荼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嗬一聲:“徐麗麗隻是躲藏在陰溝裡的老鼠,藏了十四年,不,從她父母死亡開始,她就在逃避躲藏,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有勇氣麵對的懦弱東西,以為能夠依賴殺人來確認她的地位,感滿足掌控欲?”

她戰靴用力碾過,追隨者痛得麵如金紙,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群烏合之輩。”

餘荼緩緩低垂手掌,槍口直指向追隨者額頭。

她麵無表情,威壓如山,令人窒息:“找錯了主人,那就連下輩子都不用再有——永彆了。”

“砰!砰砰!”

數聲槍聲之後,那追隨者徹底變成一灘爛泥,眼珠逐漸渙散,在火焰中融化。

在重新抬眸時,餘荼眼中冷意未褪,隨手接住聶文扔過來的補給彈藥,迅速填裝,榴.彈.炮重新對準跨過火焰猛衝進來的追隨者。

他們撞碎了大廳四麵的玻璃幕牆,在清脆碎裂聲中怒吼著一個掩護一個,想要逃過餘荼的火力封鎖線,繼續向飯店內部衝去。

但沒有一個人能如願以償。

餘荼根本不在乎彈藥使用多少,重型武器強大的後坐力對她而言輕得像是羽毛,肩膀抵住榴.彈.炮連眼睛都一眨不眨的連擊,在大廳內畫出一整條火焰帶,炮彈正中追隨者更是讓其連掙紮的機會都不會有。

聶文見狀,手握佛像向火焰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他們下地獄。”

火力超度,佛法無邊。

骨灰都一起揚了——3隊,一條龍服務到底。

餘荼不快“嘖”了一聲,眸光陰沉:“脆弱的垃圾,數量倒是很多。”

徐麗麗就像是遭遇危險的蟻後,向群蟻發出求救信號,讓群蟻都向她縮在的地點急匆匆趕來救援,已經不在意他們自己的性命。

在他們與徐麗麗相連,得到與她相似的力量時,同樣也被徐麗麗掌控,成為提線木偶。

他們以為自己掌握了與眾不同的力量,得意洋洋,殊不知,是把生命交給了惡魔。

徐麗麗,偶像的認可?

嗬,隻不過是當做擋箭的肉盾。

陳默負責飯店外的第一道防線,狙擊掉了就一部分衝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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