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繼位的時候,與原本他繼位的時候時間差不多。
嬴小政當太子的歲數,也和他原本當秦王的時間差不多。
隻是兩人的處境都與當時完全不一樣。即便嬴小政現在隻是太子,也比當秦王時權力更大,行動更自在。
嬴小政見阿父和舅父都仍舊在悲傷中,大母更是悲傷過度病倒,便將成蟜帶在了身邊,為長輩減輕負擔。
成蟜是秦昭襄王病重時出生的孩子,現在不過三歲,口齒剛剛流利。
嬴小政三歲的時候已經坐在藺翁懷裡聽藺翁上課。成蟜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
嬴小政見成蟜居然不會自己穿衣服,對弟弟的愚蠢十分震驚。
成蟜身邊伺候的人對太子政的震驚十分震驚。
彆說民間這麼小的孩子會不會自己穿衣服,公子成蟜一輩子不自己穿衣服都正常。為什麼太子政會對三歲的公子成蟜不會自己穿衣服而震驚?
他們試圖告訴嬴小政這很正常,嬴小政板著臉問道:“朕教導成蟜,無須你們置喙。”
他一邊幫成蟜穿衣服,一邊指導成蟜如何自己穿衣服。
待給成蟜把衣服穿好之後,他便讓成蟜把衣服脫下來又穿上。
嬴小政從袖口摸出一包桂花糕:“你若能自己穿好衣服,就給你吃一塊。”
成蟜道:“我經常吃糕糕。”
仰頭,不稀罕!
嬴小政掰下一小塊桂花糕塞進成蟜嘴裡:“舅父做的桂花糕,和旁人做的不一樣。”
成蟜咀嚼,眉頭皺緊。
桂花糕就是桂花糕,味道沒什麼不同啊。
他吞下桂花糕,正想告訴兄長自己的結論。但看著兄長一臉驕傲的姿態,成蟜有點懷疑自己的味覺。
難道這個桂花糕真的更好吃?是我沒吃出來?
成蟜隻是一個三歲孩子,雖然還算聰慧,但一個正常的三歲孩子難免有點傻乎乎。他在嬴小政的誘導下,逐漸堅信舅父做的桂花糕是人間美味,與宮裡膳夫做的完全不同。
“我學!”為了最美味的桂花糕,成蟜認認真真學習如何自己穿衣服。
穿衣服不是什麼難事,但身上那眾多的配件非常複雜。
成蟜反複嘗試了許多次,然後往床榻上一趟,不玩了。
嬴小政把成蟜抱起來,幫成蟜穿戴好配件,道:“今日做得不錯,明日再學。”
他把桂花糕分給成蟜一塊,與成蟜一起吃。
成蟜吃得滿身碎屑。嬴小政滿臉嫌棄。
他小時候可比成蟜聰明多了。小孩真麻煩。
嬴小政喂了成蟜吃桂花糕後,就要帶著成蟜讀書。
沒到一炷香的時間,成蟜就趴在桌子上酣睡不起。嬴小政滿臉無語。
夢境中那個大嬴政的弟弟也這麼懶這麼蠢嗎?這麼懶這麼蠢的成蟜究竟怎麼會生出謀叛的想法?
或許是因為他蠢吧。
嬴小政原本因為夢境,對這個弟弟心中難免有些芥蒂。現在看到如此愚蠢懶惰的成蟜,嬴小政有些羞愧自己對成蟜的芥蒂。
就算自己沒有舅父,成蟜也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威脅。
他放下書卷,捏著成蟜的臉頰把成蟜喚醒。
嬴小政板著臉道:“把這篇文章背下來。今日背不下來,我就把你所有點心全部換成酸梅。”
成蟜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立刻冒了出來。
他嘴一張就“嗷嗷”大哭,說要找大母告狀,兄長欺負他。
嬴小政抱著手臂,看著成蟜哭。
成蟜見嬴小政不為所動,就躺在地上左滾右滾。
“太子……”伺候成蟜的人麵露難色。
嬴小政拿起書卷,語氣平靜道:“朕說過,朕教導成蟜,無須奴仆置喙。這是第二次,沒有第三次。”
宮人立刻閉嘴不言。
成蟜在地上滾了許久,嗓子都嚎啞了。
嬴小政在成蟜的噪音汙染中全神貫注地看完了半本書。
成蟜滾到了嬴小政腳邊,對著嬴小政嚎。
嬴小政頭也不抬道:“桌上有水,嗓子疼自己喝。”
成蟜:“嗷嗷嗷。”
嬴小政看書。
成蟜:“嗚嗚嗚。”
嬴小政仍舊看書。
成蟜爬起來,踮腳尖去拿水,咕嚕咕嚕喝完。
嬴小政這才放下手中書卷,命人打來溫水給成蟜擦臉,為成蟜整理儀容衣裝。
成蟜幽怨地看著嬴小政。
“給你一個時辰。”嬴小政道,“我想你不會笨到連百餘字的文章都背不下來。”
成蟜看著嬴小政遞來的書本,又想哭了:“看不懂。”
嬴小政嫌棄道:“居然不識字?”
成蟜癟嘴。
嬴小政歎了口氣,命人將成蟜抱起來。
成蟜眼露期待,趴在仆人肩膀道:“不用背了?”
嬴小政板著臉道:“你太笨,我教不了你,給你換個老師。”
成蟜的小胖臉一皺,張著嘴又要嚎。
嬴小政威脅道:“你再哭一次,今日彆想吃點心。”
成蟜立刻捂住嘴,差點咬住嘴唇。
他剛才怎麼滾地嚎哭,兄長都不為所動,這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傷害,讓他有些懼怕這個很陌生的太子兄長。
大母你在哪?孫兒害怕!
朱襄正陪著子楚整理政務。
靈要守,政務也得處理。雖然禮製上,守孝的秦王應該把政務下放給卿大夫幫忙處理,自己安安靜靜守孝。但無論哪屆秦王都不會這麼做,更何況權力欲十分強的子楚。
子楚雖已經監國了一段時間,但太子監國和秦王執政是完全不同的。他當了秦王之後,才知道自己還有那麼多瑣事要忙。
以為自己能輕鬆當好秦王的子楚,居然有些焦頭爛額。
荀子年老體衰,哭靈後便沒了精神,子楚不好打擾他;藺贄和蔡澤在每日例行守靈燒香後,陪著子楚理清政務。
朱襄在一旁製造噪音,說“就這”“你們好慢”“連這個都不會”之類的風涼話。
子楚差點把筆杆子捏斷。
蔡澤歎氣:“朱襄,你又犯什麼病?”
藺贄沒好氣道:“他就是看著我們都在忙碌,他一個人很閒,感到很開心,所以就來刺激我們。大王,趕緊把朱襄抓起來關牢裡。”
秦王子楚:“……”他真的在認真考慮,要不要把朱襄關起來。
這豎子頗氣人!
就在子楚思考如何處置朱襄的時候,嬴小政帶著成蟜過來尋找朱襄。
嬴小政半點不羞愧,理直氣壯道:“成蟜居然還不識字,我教不了。舅父,你來教。”
朱襄:“啊?”
秦王子楚:“什麼?”
蔡澤和藺贄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聳肩歎氣。
子楚當了秦王,政兒當了太子,怎麼一點成長都沒有,還是以前那個模樣。
雖然才不到半月的時間,讓他們有多少變化也不太可能。
朱襄對子楚道:“子不教,父之過。成蟜居然還不識字,夏同你快反省。”
子楚罵道:“我說了多少次,叫大王或者君上。再直呼我名,我就治你罪!被彆人聽到了,彈劾你目中無人犯上忤逆,我懶得給你收拾善後。”
朱襄道:“君上,你兒子成蟜居然現在都不識字,子不教父之過,快反省。”
子楚道:“我早就說要給他聘請老師,君父總不同意,說成蟜還小。”
朱襄道:“你應該據理力爭。”
子楚道:“然後被太後罵?”
蔡澤阻止兩人:“停停停,你們兩人都停下!”
藺贄兜著手道:“應該讓朱襄趕緊滾去南秦繼續種地。有他在,君上就沒有一個大王的樣子。”
子楚:“……”不小心就和朱襄吵起來了。
有朱襄在一旁叭叭叭,他真的容易忘記自己已經是秦王,得有點威嚴。
子楚將手半握拳放在嘴邊,乾咳了幾聲後道:“朱襄,反正你無事,去教成蟜識字。”
朱襄道:“你說我無事,我就無事?看你們效率這麼低,你們不急,我都急了。我來幫你們。政兒,就算你弟弟很笨,也不是你不教弟弟的理由。自己去教。”
嬴小政板著臉道:“我來幫君父,舅父去教。”
他就學著舅父曾經帶他的模樣帶了一會兒成蟜,心裡就煩躁得不行,想把這個隻會尖叫哭嚎的小孩丟出去。
嬴小政迅速放棄當一個好兄長。
朱襄看著嬴小政堅決的模樣,歎了口氣:“行,我來帶,就在這裡帶。”
伺候成蟜的宮人立刻道:“怎麼能在這裡……”
嬴小政皺眉打斷道:“朕說過,事不過三。”
他對子楚拱手:“君父,我請重選成蟜身邊的人。”
子楚擺了擺手,道:“這些瑣事,你自己決定。”
嬴小政道:“是。”
他掃了一眼宮室裡伺候的人,隨意點了兩人將那已經第三次發表意見的婦人嘴堵住,架出了宮室。
懵懵的成蟜抬腳想跟上:“乳母……”
嬴小政拉住成蟜,板著臉道:“沒有什麼乳母。隻是伺候的人,擔不起秦公子一個‘母’字。以前沒人教你,現在你記好。”
成蟜脖子一縮,眼睛又要掉金豆子。
朱襄將成蟜抱到懷裡拍了拍背,不讚同道:“他才三歲,能聽懂什麼?你要教導他,也不該用威脅恐嚇的語氣。你三歲時,誰敢用這種語氣和你說話,你早就用你的小拳頭捶他了。”
嬴小政臉色一僵,立刻道:“我才不會。”
朱襄給了嬴小政一個讓嬴小政惱羞成怒的微笑,又拍了拍成蟜的背,道:“即便你君父和兄長不是秦國的國君和太子,你的親父和兄長教導你的時候,外人也不該來反駁。他們才是你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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