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眾多的馬蹄嗒嗒聲,正想著事的李禎,心中有些疑惑,自己過來永寧州,林知州該是不知的,所以不可能會率領兵衛過來迎接他。
可在永寧地界,能有這麼多騎兵的,除了林知州應該也沒旁人了吧。
難道會是羅知府?
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三皇子想到自己昨晚正是歇在石洲府的城外驛站,若羅文慶有心留意,肯定就會知道,那麼過來迎接他也正常。
此時的三皇子,壓根沒往旁處去想,畢竟先前去其他州府的時候,當地官員會過來迎接他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毫無心裡準備的他,在掀開布簾往外瞧時,就被眼前的這群人給驚住了。
身為大景朝的皇子,李禎自然清楚景朝兵衛們的戎裝,雖各州府會有自己的小改動,可那也隻是在顏色和布料上,戎裝的總體樣式還是不變的。映胯袍、外罩長及膝蓋的兩襠甲長,還有就是頭戴折上巾,也就是襆頭。
所以這些戴著尖錐帽,身穿圓領缺骻衫,再斜裹著毛皮,宛若獵戶裝扮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們大景朝的兵衛。
李禎心裡已隱隱有了猜測,隻是那山戎人不是愛在夜間出來嗎?
還有,李禎倒是沒想到這些山戎人居然敢這般囂張,領著人馬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行走在大景朝的地盤上,仿佛就在自己家裡一般。
想起他們時常越境擾民的事,李禎覺得,既然讓自己遇上了,那麼他就有責任不能放過。
若換做平時,李禎肯定不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可此次依旨出京,他可是帶了不少的兵衛。
而這些兵衛當中,除皇子府的府衛,其餘全是父皇從京郊大營暫調給他用的,且挑選的兵衛都是營中身手精湛的。
有了這些強兵,李禎自然不用擔心與山戎人對上。
隻是三皇子並不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不安常理出牌的瘋子。
此時如喪家之犬的單巴彥,早已沒了平時的冷靜,加之身後還有追兵,現下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快殺了對麵的這些人,然後趕緊離開。
所以,在三皇子以為對方最起碼要自報家門或者先開口說上幾句的時候,對麵就直接出手了。
與三皇子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洪校尉,洪校尉在京郊大營當值,此次由他領著兵衛,來負責護衛三皇子的出行。
看到對麵這些人來勢洶洶,特彆是為首的那個,雖騎馬站定後沒再往這邊過來,可眼裡的狠意卻是騙不了人的。
洪校尉的想法也和三皇子一樣,也覺得不管怎樣對方總要先說上幾句,總不可能就這樣無緣無故就直接動手開乾。所以當洪校尉正準備提醒手下兵衛快做好警戒,好見機行事時,就看到對麵那個首領突然舉起了手。
這明顯就是準備攻擊的意思,洪校尉暗道不好!忙朝著馬車驚呼,“三殿下小心!”
隻是,山戎人的弓射不是一般的迅速,開弓搭箭幾乎一氣嗬成,才眨眼的功夫,羽箭就如雨般的飛射了過來。
很快,站在馬車前的騎兵就倒下了十幾個。
而洪校尉,雖已揮劍擋開了不少羽箭,可還是被漏網的一箭射在了肩膀上,大力的衝擊和入骨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皺眉。
可現下哪是顧得上這些的時候,看到中箭倒地的兵衛,洪校尉忙吩咐眾人快速後退,這會兒他們正處在官道上,四周空曠一片,根本沒有可掩身的地方,唯一能做的,隻有邊防護邊往後退了。
山戎人這邊的射箭還在繼續,特彆在單巴彥聽到對麵那句三殿下的喊聲後,隻猶豫了片刻,就很快讓眾手下把箭頭對準馬車了。
至於方才片刻的猶豫,自是擔心殺了大景朝皇子後,大景朝會不會派了兵衛攻打山戎。可轉瞬單巴彥就想到,大元可不止他們,還有什克、可可江、敖漢等多支部落。想來大景朝的皇帝也不敢輕易派了兵過來。
不然為何他們部落搶了這麼多次糧食,也殺了不少人,可除了最早碰到過的鴻虎營,後來就什麼都沒遇到了。
可很快,單巴彥就想起了今日的遭遇,還有被熊熊大火燒死的勇士,巴了個瑪子的,管他什麼皇子不皇子,這仇一定要報。
單巴彥當即揮手下令,“弟兄們,咱們提了大景朝皇子的腦袋回去祭奠死去的勇士!”
這話的號召力可謂不小,聽到對麵居然有大景朝的皇子,山戎人頓時覺得出悶氣的機會終於來了,想到他們出來時的三千多人,到這會兒卻隻剩下了小半,他們大莽山的勇士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憋屈。
密密麻麻的箭雨飛快朝馬車射了過來。
紫檀木密實,打造成的車廂能擋住飛速而來的利箭,隻是車門處隻有一層掛簾,守在車門前的兩名侍衛迅速起身擋箭,很快就被飛速而來的羽箭穿透了胸膛。而馬車夫的額頭和脖頸處各中一箭,也是當場氣絕身亡。
見此情景,洪校尉心急如火,可密麻的羽箭讓他根本靠不近馬車。此時的他,除了命令弓箭手快快射箭還擊,以及自己與兵衛們快速揮舞著刀劍,儘量不讓羽箭射向馬車外,一時竟想不出好的法子來。
李禎能清楚聽到箭頭碰撞到車廂上的嗒嗒聲,雖此時車內看著安全,可李禎知道,這種的情況下,自己絕對不能再待在馬車裡了,否則等羽箭射中了馬匹,馬兒吃痛後肯定狂奔起來,到時自己恐怕不死也殘。
誰知怕什麼來什麼,沒等三皇子想出怎樣避開羽箭,順利從車廂裡出來,整個人就突然被馬車的顛簸摔到了車廂壁上,然後就是馬兒淒厲的嘶鳴聲,原來那駕著車轅的兩匹馬已被羽箭射中,而吃痛的馬兒頓時失了控。加之馬車夫早已殞命,根本沒有製住它們的人,緊接著,發瘋般的馬兒狂奔了起來,在眾兵衛以及洪校尉的驚呼聲中,飛快往前衝去。
車廂裡,才起身的三皇子,很快又被馬車的顛簸給跌坐了回去。他用力撐著車廂,掙紮著想再站起,無奈怎樣都穩定不住自己的身形。
看到馬車直接往他們這邊奔過來,且恰在此時,車上的掛簾又因馬車的顛簸翻卷到了車頂上。
沒了車簾的遮擋,馬車裡的人更沒了躲避的可能,此時舉弓射殺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會兒身後已有隱隱的馬蹄聲響起,單巴彥知道,這是追兵過來了。
他“呸”的吐了一口唾沫,而後一抹嘴巴,肩膀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又滲出了血。自己是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殺了皇子一雪前恥的機會的。
很快,單巴彥就從箭囊裡抽了一支箭出來,而後搭在弓弦上。
單巴彥的這一動作,此刻在車廂裡被顛的七葷八素的三皇子看得一清二楚,不過自己已避無可避,看來今日他李禎要喪命於此了。
可等他再次被甩到車廂壁上時,手臂突然碰到一個硬東西。
插銷?電光火石間,李禎突然想起自己的馬車可是有暗門的,也就是前後都能上下馬車,隻不過平時都在前麵上車,時間長了就忘了。
來不及多想,李禎強撐起身體,摸到插銷後就用力拉了開來。
長久未開過的門合得有些緊,感覺自己已經來不及再用腳把它踹開了,李禎閉眼,雙手抱頭後就整個人使勁往車廂後壁撞去。
隻聽得“嘭”的一聲,單巴彥突然發現,隨著自己羽箭的射出,那瞄準的目標卻消失不見了。
而摔下馬車的李禎,順勢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才停下,早就暈頭轉向的他,此時更是渾身疼痛的厲害,可他知道這會兒不能鬆懈,那山戎人就在自己的不遠處呢。
一摸靴筒,匕首還在,李禎伸手掏出後,就起身往邊上跑去。
鐘榮的追兵離這邊不足百米,洪校尉領著兵衛們也很快衝了過來。此時的山戎人,突然發現他們居然就這樣被夾在中間無處可退了,慌忙中伸手去抓箭囊裡的羽箭,可所剩無幾。
單巴彥要說不後悔那肯定是假的,早知道自己就不該戀戰,領著手下早早逃了回去的多好。
都說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山戎人也一樣,沒等他們歎完氣,兩邊飛衝過來的大景朝兵衛,就如流水般穿插進了他們的隊伍裡,隨即大刀對長槍,彎刀對鐵鞭,很快開始了乒乒乓乓的近身搏鬥。
單巴彥側身躲開朝他打過來的素棒,而後舉起鐵弓往前就是一揮,當即套住了一名兵衛的脖子,接著用力往後一拉,弓弦立馬割開了兵衛的脖子,等鬆開弓,那名兵衛早已沒了氣息。
隨後單巴彥再舉弓,等如法炮製接連絞殺了三個兵衛後,他就一夾馬腹,馬兒很快往路邊衝去。
而這方向,正是方才三皇子跑去的地方。
此刻殺紅了眼的單巴彥,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今天自己就算是死,也得拉個皇子墊背。
雙腿肯定比不過四蹄,加之本就精疲力儘,很快三皇子就被追上了。
見到人後,單巴彥並未多言,策馬舉弓就往前衝,想直接割下大景朝皇子的頭,好回去挫挫那些兵衛的銳氣。
看到那弓弦上的紅色,李禎知道這一定是兵衛們的鮮血染紅的。再看來人眼裡的狠厲,李禎自知今日肯定躲不過,那麼既然要死,自己何不死的暢快一些,與這個殺他景朝百姓的賊人搏上一搏,若能與之同歸於儘,也算不虧。
想到這裡,李禎定了定心神,然後起身,舉起匕首很快朝單巴彥衝了過去。
李禎的想法很好,他準備先割開馬腹,這樣馬吃不住痛就會把背上的人給甩了下來,然後自己再上去給他一刀。
李禎不知,此時他盯著馬腹的目光太過明顯,讓單巴彥一眼就瞧出了他的用意。
於是單巴彥把馬韁往右側一提,那馬兒就順力往右邊躲了開去,因著是死命往這邊衝的,所以撲了個空的三皇子一時收不住腳,直接摔倒在地上,等李禎剛坐起身,準備再揮刀時,單巴彥手裡的鐵弓已朝他套了過來。
此時的李禎已避無可避,哪怕再是不甘,也隻得閉眼受死。
沒等李禎感歎我命休已,耳邊卻傳來利刃入肉的聲音,緊接著是馬匹的嘶鳴。
李禎忙睜開眼,卻見原本應該騎在馬上對他居高臨下的山戎人,這會兒連人帶馬摔倒在地上,隻見那壯碩的馬腿上,正插著一杆搗馬突槍。
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讓李禎快速朝右側翻滾了幾圈,躲開那半邊胡的攻擊距離,等他再坐起身時,就看到一人一騎,很快到了麵前。
隻見馬上之人,四五十歲的年紀,一身褐灰色的鎧甲雖看著有些舊,可在日頭的照射下,依舊不丟半分氣勢,高鼻梁,深邃眼,那眼角帶著的皺紋讓李禎很快想起了一個人。
已故的老忠勇伯?
對,就是老忠勇伯,此人的長相與他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鐘榮並沒耽擱,一個彎腰就把插在對方馬匹上的搗馬突槍拔了下來。
他也是才知道三皇子竟然來了永寧州,幸好自己及時趕了過來,否則女婿這次怕是要遭大麻煩。
就在鐘榮分心片刻的時候,眼冒怒火的單巴彥已站起了身,緊接著就揮出了手裡的武器。明晃晃的鐵弓隨聲而至,鐘榮仿佛後腦勺長了眼,隻一個掛馬側身就躲了開去。
以為誌在必得的一擊居然揮了空,單巴彥心下大驚,這一揮他可是使了十足的力,所以整個身子因著用力過猛而直接往前撲去。
到底不是空有蠻力的人,單巴彥很快咬牙穩住了身形,而後準備再次揮弓過去與人一較高下。隻是方才的丁點失控已讓鐘榮搶得了先機,忽見寒光一閃,鐘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拋出了手裡的搗馬突槍。
如同方才大老遠的一擲,既狠又準,正中單巴彥的心口。
滾熱的血液噴湧而出,很快染紅了裹在身上的狼皮,單巴彥仰身倒下,雙眼死死凝望著天空。
......
單巴彥的死太過突然,等鐘榮把賊頭狠拋過去時,驚恐萬分的山戎人立馬作鳥獸散,紛紛四處逃竄。
鐘榮,洪校尉,鐘錦安,鐘錦華,以及李金山,五人率兵乘勝追擊,最後在禿子峽附近,終於把山戎賊殺了個乾淨。
看到年歲不輕,可身手矯健的鐘榮,三皇子忍不住感慨,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還有,他倒是沒想到,林知州不但領著全家過來,就連嶽父和舅子也跟著一起上任來了。
想到林知州,三皇子忍不住皺眉,昨日他特地去了定胡縣的周邊村莊,想著去詢問一番村民,結果倒好,一個都沒瞧見,果真如那羅文慶所言,不見人煙。
李禎覺得,其實羅文慶的奏報寫得並不實,這哪是十室九空啊,明明就是十室十空好嗎。
說實話,看到這樣的情況,三皇子心裡是氣憤的。他實在想不出,到底什麼樣的情況下,才會讓所有村民都舉家搬離。
其實,三皇子覺得,待會兒自己進城也隻不過讓林知州空解釋而已,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狡辯出道理來,難道說所有村民都去走親戚了,這話怕是騙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吧。
原本殲滅山戎人可是大功一件,這絕對是能加官進爵的好政績,哪曾想,林知州卻犯下了這種民不聊生的大錯,可惜啊!
三皇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替林遠秋惋惜,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惜才的緣故。
畢竟,先前那些安置流民的好法子他還都記著呢。
......
永寧城裡。
此刻依舊守在城樓上的林遠秋,並不知曉三皇子正想著抓他回京受審的事。
此時的他,心裡掛記的自然是戰況,也不知現下情況如何了。雖希望嶽父領著兵衛能把山戎人全殲滅了,可林遠秋知道,一旦跑了人,就憑自己這邊的馬匹很難把人追上。
不過有一點林遠秋可以肯定,有了這次的重創,山戎人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再過來作惡了。
“遠秋遠秋!”
聽到似乎是自己爹在喊,林遠秋跑到另一側,一看果然是林三柱。
“爹,您怎麼來了?”
林三柱仰著頭,眼睛笑成了花,“你奶,還有你娘她們,連夜蒸了饅頭出來,說是給護衛隊的百姓填肚子的,遠秋,忙了一個晚上肚子餓了吧,快快下來吃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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