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自考中進士到如今已有二十多年,可像這樣的點撥和教導,他除了對自家兒孫做過,其他人還真沒怎麼有過。
不是沒人尋過他,可都被秦遇給婉拒了。
至於原因,除不想費這個心力外,更多的還是不願參與其中。
京城官圈複雜,底下拉幫結派的激烈程度遠超於朝堂上的政見不一,聖上年邁,大皇子和二皇子各有自己的擁躉,而皇後嫡出的三皇子雖看似落了下乘,然而在秦遇看來,世事難料,最後到底哪位能榮登那張寶座誰都預料不了。
從龍之功雖看著富貴,可在此之前,還不是得拿全家人的性命去搏,贏了固然是好,可若是輸了呢。
所以秦遇從不站隊,除了效忠當今陛下,他哪邊都不沾。
這並不是秦遇怕事,而是不想讓自己的子孫陷入萬劫不複中。
也所以,那些打著給家中小輩拜師名頭,實則過來拉攏的同僚們,全都被他謝絕了去。
秦遇可以肯定,眼前這小子若是哪個站隊官員的子侄,哪怕再入了自己的眼,他也不會讓對方來家中教學,更彆說這會兒還一講就是半天了。
“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此句為何意?”
想了想,林遠秋答道:“有仁德之人定有善言,可能說會道之人不一定有仁德,有仁德的人一定勇敢,但勇敢之人不一定有仁德。”
秦遇點頭,“此解極對,德仁為本,言勇為末,金剛非堅,願力為堅,有人雖看似勇猛,但卻源於內在深深的貪欲,汝切記不可為之!”
這樣的事林遠秋自然不會去做,遂點頭道,“學生知曉了。”
小廝換來了熱茶,又去端了一盤糕點過來。
說了這麼久的話,秦遇除了口渴,腹中也覺有些空空,於是招呼林遠秋吃茶點的同時,自己一連吃了四塊芡實糕,外加一盞熱茶,直把一旁立著的小廝看呆了去。
他家老爺啥時候胃口這麼好了。
仆人詫異的表情,秦遇並未看到,在吃過茶點後,他接著翻開題為《安民強軍之道》的策文細看了起來。
“‘治政之要在於安民,安民之道在於察其疾苦......”秦遇邊看邊點著頭,嗯,此篇開頭立意明確,不錯。
不過等他看到文章以北邊山戎常犯我朝邊境作為論據,並展開事件論述時,心中不免有些驚訝了起來。
讓秦遇驚訝的並不是山戎常犯邊境之事,而是在這篇文章中,不但細數了戎人的諸多分支,且還知曉他們最擅長的種植,那就是冬蔥和戎菽。
秦遇可以肯定,這些內容不止是他,就是京城的官員,恐怕都有很多不知曉,所以也不知這小子是從哪裡得來的信息。
林遠秋也不隱瞞,把自己在府學時,常會去茶館的事說了。
“這是你從茶館得知來的訊息?”
秦遇有些不可思議,也不知這小子的腦子是咋長的,小小年紀居然能想到這樣的好法子,還知道選了南來北往行商眾多的碼頭茶館。
林遠秋點頭,道:“不止這些,方才論積貯疏文中常平倉儲糧諸事,也是學生從茶客談話中得知的。”
看到秦大人滿眼的讚賞,林遠秋自然知道這是誇他聰明有腦子的意思。
可這不是自己想出的主意,林遠秋肯定不會裝作不知的默認下來。
哪怕自己不說旁人也絕對不會知道,可林遠秋的良心不允許。
何況他本就想著該怎樣在秦大人麵前提一提周子旭呢,不說對方是自己的好友加同窗,就衝人家每回去呂府時,都會特地把他的策文重新謄抄一遍,然後一起帶過去給呂大人點評的做法,林遠秋都覺得自己有必要投桃送李。
哪怕這會兒自己都確定不了還有沒有再次過來秦府的機會。
是以,林遠秋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說出了實情,“夫子,此方法乃是學生同窗所想,並非學生的主意。”
說著,林遠秋便把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且他和周子旭一去八方茶樓就是三年的事也沒落下,還有,給碼頭扛貨工寫信的事林遠秋也說了。
至於秦遇,聽著林遠秋的敘述,很快在腦海中生出一幅繁忙景象的茶樓圖來。
在圖中,好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圍著一張茶桌,而在他們的中間,則是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少年,他倆手裡握著筆,飛快的寫著漢子們的家書。
才半日的時間,十幾篇文章肯定講不完。再則,一口也吃不成一個大胖子,若是一股腦兒的塞得太多,怕要成一鍋粥了。
等聽到餘下的文章下次再給點評時,林遠秋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嘴角更是忍不住往上翹。
而林遠秋的這副強忍著笑的模樣,看在秦遇的眼裡,越發覺得這孩子赤誠不做作了,就像剛剛他並沒把去茶樓的主意往自己身上攬一樣。
足可見這孩子的確是個實誠的。
書房是有沙漏擺著的,看到這會兒已是申時正,林遠秋便起身告辭。
至多半個時辰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自己可不能再叨擾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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