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過後,青娥跟著捕快離開了秦府,茹茹無時無刻不抱著她,小臉埋在她的脖頸間,眼淚水順著往下淌,叫青娥自責得顧不上扭傷的腿。
趙琪當年說得對,這孩子她不該生,馮家的孩子生下來跟著她,隻能受苦,除開將茹茹送去給她生父。馮俊成那麼好的人品,即便對她有恨,也會認栽地將孩子撫養成人。
可她該如何證明?即便真的能夠證明,她也不願和茹茹分開。
“青娥…我們回家吧……我不吃糖了。”
“馬上就回去了,花將軍還在家裡等你。”
她們跟著捕快來到縣衙,馮俊成就行在前邊,豎起耳朵聽到此,不由轉身問:“你還敢回去?”
青娥抱著茹茹,見他走在前麵,那麼老遠,不知道他是怎麼聽到的,“不回去,我又能去哪兒。”
馮俊成擰眉道:“你真以為秦家怕我這個巡撫?他將你打成這樣,又讓下人——”話說一半,見茹茹淚光閃閃的大眼睛無知地將他望著,後半句話不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隻好道:“他今日顏麵掃地,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這話說得也不錯,隻是於青娥太殘酷了些,青娥先是點了點頭,而後一眨眼,滾下顆眼淚。
茹茹連忙用小手給她擦,生氣地瞪著馮俊成,“大老爺,你把青娥說哭了!”
馮俊成本就有些自責,他知道,昨夜是她小心翼翼在向自己求救,即便他不認可她做法,也該想到秦孝麟不會就這麼將她放過,要是昨晚他能細問,問清楚她為何如此,也不至於讓她落進秦孝麟的手裡。
偏他昨夜心慌意亂,根本不能久留,在她站在山坡看不見的地方,行色匆匆幾乎“逃”下山去。
眼下他隻好沉聲問:“李氏,你哭什麼?”
因為昨晚的事,青娥有些不能麵對他,眼眸低垂道:“我無處可去,還倒欠秦孝麟那畜生四十兩。”
她全部身家拿去還了那不存在的債,租地的事好不容易平了反,卻又住不得,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馮俊成不免鎖緊了眉頭,抬眼恰好對上茹茹氣鼓鼓的小臉,她兩條胳膊將青娥的脖子圈著,以一個彆扭的姿勢回身瞪他,這麼側著,那平安扣又從斜襟裡露出一點來。
他收回眼光,“李氏,我叫王斑去茶莊收拾你的東西,這案子被辦成這樣,是我失職,你先在馮府夾巷的小院裡住著,那兒都是些馮府老宅的仆役,秦孝麟即便知道你在那兒,也不敢動你。”
青娥怔了怔,“這樣不好,你會因為我惹人閒話。”
“那便讓他們說。”
青娥眼神流露些許困惑,她不明白,昨晚上還是那麼冰冷的人,為何忽然對她溫柔起來,那是真的,還是她的錯覺?
她搖搖頭,不想他因自己惹人非議,正欲回絕,茹茹插嘴道:“能叫王斑把花將軍帶來嗎?”
馮俊成笑看向她問:“你知道誰是王斑?”
茹茹用力
點頭,身子都在青娥懷裡晃。
住到人家府上,還要帶條狗,這怎麼可以,青娥趕忙製止,茹茹卻鬨起來,她一動,擰著了青娥的腰,青娥隱隱蹙眉,將孩子放到地上。
茹茹消停下來,仰頭問馮俊成:“你曉得花將軍是誰?”
馮俊成想起什麼似的,揚眉瞧了青娥一眼,語氣輕鬆,叫孩子暫時忘卻了適才的驚嚇,“曉得,我還和它一起淋過水。”
青娥聽從馮俊成的意思,不論如何先在縣衙留一份今日的口供,而後帶著茹茹去往錢塘馮府,她到這會兒還不知道為何錢塘也有個馮府,也不敢問,更不敢抬頭看坐在馬車對麵的馮俊成。
青娥動作小心揉揉後腰,不大自在地在馮俊成對麵坐著,她還想著昨夜的事,在他麵前抬不起頭。茹茹第一回坐轎子,有些新奇,鑽在青娥懷裡,露出一隻眼睛悄悄打量對麵閉目養神的馮俊成。
他睜開眼睛,逮住了她鬼鬼祟祟的視線。茹茹旋即將臉整個埋進青娥懷裡。
青娥叫茹茹逗笑,舉目看了對過一眼,不料對上他毫不避讓的目光。
光線透過轎簾,將他的臉藏在忽明忽滅的變換之中,就像他如今的脾氣,叫青娥捉摸不透。
馬車一晃一晃將簾兒鼓動,馮俊成沒有躲開她的對視,他覺得自己不該躲,該躲的人是她,她一定隱瞞了什麼。
譬如為何她的女兒姓李而不姓趙,還有那塊玉,他想起來了,那原是他的東西,隻後來不知放到哪去了,亦或是賞給了誰,不知去向,而今卻戴在李茹身上。
遲遲麗日,總算有微風拂麵。轎子來在馮府角門外,王斑聽見動靜迎出來,正好瞧見馮俊成從轎裡下來,站在青娥和她女兒邊上。
王斑一瞬恍惚,竟覺得茹茹抬頭時和馮俊成有六成相像。其餘四成,在青娥臉上。
他連忙掩飾錯愕,撣撣膝頭浮灰迎上去,馮俊成順勢吩咐,“帶李氏到西邊夾巷找間空屋暫住,請個大夫。我稍後去和大伯母隻會一聲。”
王斑領命正要帶著青娥往西邊去,馮俊成又道:“帶幾個人去茶莊將些要緊的東西搬來。”
“噯。”
馮俊成頓了頓,“還有她家的小狗。”
茹茹怯生生接茬,“它叫花將軍,是小妹妹狗。”
王斑一怔,看向沒缸高的小丫頭,思及她那與爺六成像的小臉,正色著躬身答應,“好,我弄上軟墊子,給花將軍放在小框裡接來。”他笑著抬臉,“青娥姑娘,請先隨我來吧。”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青娥欠身,鄭重謝過馮俊成,領著茹茹隨王斑離開。
聽馮俊成叫這府裡的人伯母,她這才曉得江寧和錢塘馮家的關係,也難怪那夾巷裡仆役們的屋子比青娥原先住的地方更好,這便是大戶人家的排場。
王斑幫著在屋裡張羅了一會兒,說要喊大夫去,青娥轉轉摔疼的腰,又看看崴了的腿,覺得無甚大礙,搖頭道不必了,她的傷很輕,不值當請大夫。
王斑當著她
的麵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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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俊成剛從大伯母劉夫人的廳裡出來,為著將她安置,撒了無傷大雅的謊,得知此事,覺得她不領情,頓時有些心煩意亂。
“那就隨她。”
話雖如此,等傍晚王斑帶人將茶莊的東西都搬來,親力親為在青娥屋裡幫忙清點的時候,馮俊成還是尋了個由頭過去,嘴上說是找王斑有事,手裡提的卻是青娥用得到的藥箱子。
花將軍已經被茹茹抱在懷裡,青娥正坐在杌子上拿熱巾子敷脖頸,牙疼似的歪著頭,身子往內窩,眼睫也耷拉著,懨懨的,是枝缺水的花。
青娥聽見下人們唱喏才曉得馮俊成來了,連忙起身,抻到後背,臉孔倏忽白下來。缺水的花一下又成了枯萎的花。
王斑連忙殷切地問詢,青娥擺擺手,她有話要單獨與馮俊成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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