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城頭之上,吳國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護軍將軍、建安侯沈法盛全副披掛,一臉憂容的站在城頭上遠眺著夜幕中的大江。沈法盛是的父親是追隨陳霸先創立南陳的大將,曆經南陳數朝,官加散騎常侍、都督廣、衡、東衡、交、越、成、定、新、合、羅、愛、德、宜、黃、利、安、石、雙等十八州諸軍事、鎮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後為特進、金紫光祿大夫。他與沈法興乃是親兄弟,早年一起跟隨著父兄率領著沈氏宗族各支追隨陳霸先征討天下。多少年彈指一揮間過去了,當初跨上戰場時他才不過一少年,還未曾加冠。一轉眼,沈家卻已經在曆經了南陳數十年,幾代帝王之後,沉浮了數十年,轉眼又重新見證了南陳的複辟。更親眼看著兄長將沈家經營成了江東第一族,到如今,更是已經公開取代了陳氏。如今的南陳已經又改成了吳國,他也剛剛被攝政王公主加封為了建安郡王。這次甚至更被委以留守重任,但站在這裡,這個已經須發皆白,曆經風雨的老人卻滿臉憂色。兄弟沈法興的身死,沈家嫡係一支兄弟相爭身死、被俘,甚至是南陳變成了吳國,沈家取代陳家成了皇家,一切如走馬燈一樣的轉動著。可老人絲毫沒有半點高興,反而心中有種深深的擔憂。沈家嫡係一支沒人,家族朝廷都落到了沈落雁這個侄女的手中。外表江東和沈家還算平靜,但老人已經嗅到了一種大廈將傾的味道。半月前,家主沈法興帶著朝廷一半的人馬在三巴大敗,近而被董純反攻回來,最後身死兵敗。朝廷一敗的精銳儘喪。緊接著家主身死。重鎮江淩丟失,跟著就是諸兄弟奪位相爭,然後江漢四郡丟失。那個一向讓人看不透的侄女關健之時出手。居然接掌家族和朝廷大權。沈法盛雖心中並不支持,但卻也知道無法更改。在這風雲亂世之中,他想。隻要能保住沈家,就算是一個女子主政,也能勉強接受吧。三天前,他已經收到江夏城的情報,落雁已經攻下了江夏,沈家嫡第最後的一個繼承人也被她幽禁了。雖然不想看到這種兄弟相殘,兄妹相爭的事情,可事情至此,他也隻能接受。原本以來。沈家這次終於能結束這場不堪的內亂,沈家還能支撐下去。可在昨天,他卻收到急報。剛收複的九江郡居然又丟了。昨日傍晚。再次收到急報,豫章也丟了。然後是有探告。臨川丟了,廬陵丟了,建康丟了。到了後半夜,甚至有人報說潘陽郡丟了,新安郡城也丟了。無數的密報傳到建康,讓主持建康留守之責的老將軍也不由的驚惶迷惑了。短短一天時間,哪怕是陳軍真的大舉進攻,也不可能一下子拿下這麼多的城池郡縣。更何況,距離九江不遠的江夏城,可是還有著三十餘萬大軍呢。看著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老將軍不敢猶豫,帶著一隊兵馬親自趕到了建康西麵重鎮采石。以他多年征戰的經驗,沈法盛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但倒底是什麼古怪,他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不過他卻明白,江東境內不可能一下子冒出那麼多的陳軍。因此他最擔憂的還是江北,采石是江北渡江的兩大渡口之一,他怕的就是江北這個時候會有動作。…,整整一天,無數的探子被派過江去打探動靜,可是回報的斥候卻都稱對麵沒有動靜。淮南的守軍似乎都還龜縮到了合肥與江都兩大重鎮之中。剩下的也就是在沿江的曆陽駐有一支兵馬,可回報的探子也都聲稱曆陽守軍無異動。江北沒有異動,可江東卻是實打實的異常了。早上的時候收到求救軍情,有大股北陳軍攻入了江東,沒有知道這支軍隊從哪裡來的。但是據回報,他們的旗號看來,來者最少有兩萬餘人馬。旗號顯示,這支軍隊既有江西都督胡海的軍隊,也有安徽都督陳山的部隊,甚至居然還有河南兵馬的旗號,讓人驚歎。一開始他還以為這又是假情報,可是沒多久,他就見到了不少餘杭的官員,從他們的口中才得知,餘杭郡諸城居然已經陷落了。而且聽他們的話,似乎吳郡也已經被攻占了。而到了午後,又有急報傳來,嶺南的馮冼兩族居然也出兵了,不少消息傳聞說馮盎和馮婠父女兩的百越土兵居然已經攻占了建安郡諸城,一路已經殺到了永嘉郡,正奔著建康而來。一時之間,似乎除了都城建康與附近的丹陽郡,江東九郡已經一下子陷入了北陳軍的手中。一係列的消息,讓沈法盛也淡定不起來了。如此之猛的攻勢,讓他想起了六月時的那一次大戰,北陳軍大舉入侵,不到半月,也幾乎儘陷江東諸郡。雖然他的消息中北陳軍大多調入北上了,但如今江東九郡更加空虛,基本上都是不設防的狀態。不需十萬,如果真的有一支兩三萬的陳軍,又有嶺南發兵的話,諸郡失守也是正常。甚至建康都城,也已經處於危急之中了。四處求援,沈法盛左右為難。要救,那就得派一支兵馬前去,而按先前的情報,這是一支兩三萬人的陳軍,而且嶺南軍也已經上來了,最少也有兩三萬人,要對付他們,沒有五六萬人是擋不住的。但現在江東也隻有建康附近有近十萬人,其中還大多是雜牌老弱。派少了,不但解不了圍,還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反被吞掉。多派人馬,可建康城與長江防線卻又薄弱了。等到午時,又有急報稱發現一支陳軍正從餘杭向建康快速移動時,沈法盛終於坐不住了。一直以來,建康的防禦都是重點防長江一線,而建康背後的餘杭和吳郡卻是沒有什麼防備的。如果敵人真的插上來了,那可就被動了。他最擔憂的還是被陳軍到時先一步隔斷建康與采石和京口的聯係,那時建康城中的那三萬沒見過血的老弱,在沒有人主持大局的情況下,很難守的住。十萬留守兵馬,真正的精銳其餘都在采石和京口這兩大與江北的前沿要地,都城中的反而都是些老弱。沈法盛不敢怠慢,當即下令調當塗和楚山兩城中兩萬人馬,又派人向建康和京口傳令,讓他們各調一萬人馬向丹陽南麵的四平山集結,準備集結人馬在四平山阻擊前來的陳軍。采石原本有三萬人馬,其中有約一萬精銳,這次沈法盛一咬牙,在從采石抽調的兩萬人中,基本還特意調了五千精銳。如此一來,采石雖然還有一萬人馬,可是精銳也隻剩下了五千,這一萬人馬還得分守三城一寨,兵馬頓時有些捉襟見肘起來。沈法盛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全都派去統領那拚湊起來的四萬人馬,去迎戰來犯的陳軍。自己則留在了采石,采石隻剩下了一萬人馬,他實在是不放心這個戰略要塞。…,在幾個兒子領兵離開之後,沈法盛當即開始派遊騎封堵各條道路,並下令禁止沿江漁民下江,禁止所有的舟船離開碼頭。一邊又下令緊閉三城一寨的城門營門,另外又緊急的將各城中的青壯男女儘皆征集為民壯,上城幫助防守。在這緊張的氣氛下,沈法盛擔心的連飯都吃不下,半天時間已經在城頭上巡視了五六遍,生怕這個時候長江上會有什麼動靜。在他想來,陳軍大舉入侵,最大的威脅自然還是敵人渡江而來。夜幕漆黑,月黑無風,一片星光慘淡。到了臨近四更天之時,正在城頭巡視的沈法盛突然發現自西奔來一支輕騎。隱隱約約的但見奔來的隊伍打的是吳軍的旗幟,一眾將士穿的也正是吳軍鎧甲。人數看上去並不多,約莫五百人左右的樣子。沈法盛不敢大意,立即讓士卒向城下喊話。“站住,你是哪支部隊的?”城下奔出一名校尉軍官,手舉著一封書信道:“卑職陳當將軍麾下,奉攝政王殿下與陳將軍命,特星夜回援采石。我等是前鋒營輕騎,陳當將軍馬上率步卒在後趕來。這有攝政王公主與陳將軍的軍令印信,還請派人查驗。”沈法盛聞言眉頭一動,止住了要動作的士卒,親自上前喊話道:“九江不是失守了嗎?怎麼陳當將軍又帶人回援了?”“九江確實被陳賊奪去過,不過攝政王殿下隨後便派人把九江奪回來了。殿下接到江東急報,便立即率軍回師了。我家陳將軍因九江失守一事,特向攝政王公主自請立功贖罪,為前鋒急速回援。”沈法盛又派人下去查驗了一番,確認了下麵人確實是陳當所部。那軍官回來報說,下麵不少軍官他都認識,確實是陳當的部下將領,以前他和陳當所部還曾經駐紮在一起過。聽到這話後,沈法盛才終於鬆了一口大氣。要是吳軍再不回援,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那胡海與嶺南的兩路大軍了。現在好了,隻要大軍回援了,就算陳軍再能折騰,可隻要守住了長江一線,那這幾萬陳軍離敗亡也就沒有多遠了。沈家,終於又撐過了這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