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山荒草叢生。”身為龐山宗師,楊延年說出這句話即使平淡無奇,也顯得彆有深意。沈昊如願等來了本派宗師,這已是七天之後,楊延年沒有解釋遲到的原因,卻說出一句奇怪的話。另外八名道士留在原地,隻有兩名龐山道士飛向海邊,前去挑戰豢獸師。“宗師去過龐山?”沈昊隨口問道,他的心事已經被即將到來的鬥法所占據,對龐山不甚在意。“當年妖火之山留下的溝壑還在,長滿了雜草,那裡被妖魔長期占據,籠罩著不潔之氣和大量毒氣。”“用不了多久,龐山道統就能奪回故地,將一切汙穢都驅逐出去。”沈昊有點納悶,楊延年為何如此多愁善感,這可不是道統宗師或者服月芒道士的做派。“我在想,為什麼不是現在?”“現在?”“不是這個‘現在’,是明天或者後天,總之得開始著手了。龐山在恢複,雜草意味著生機,隻要稍作清掃,汙穢之物儘可除儘。牙山、鴻山、萬等山等道統莫不如此,它們遭到的汙染比龐山要少得多。我在想,九大道統什麼時候能各回本山,還像從前一樣。”“應該……祖師怎麼說的?”“祖師什麼也沒說,在見過你和那隻老妖之後,過去的幾天裡他再沒見過任何人。沒有信息傳出來,也沒有通報者能將道士的想法帶進去。”楊延年的語氣很平靜,可是說出的話裡還是帶著一股幽怨。沈昊帶頭落在一座高聳的山峰上,這裡距離楊清音和小蒿的位置大概十裡左右,居高臨下,遠近適中,是處不錯的陣地。沈昊施法將周圍阻擋視線的樹木推開,它們趴伏在地麵上,鬥法結束之後還能再立起來。“祖師有大計劃。”沈昊想不到會由自己開解宗師的情緒。“九位宗師有資格了解計劃的詳細內容。道統從來不是由祖師一個人做主。”楊延年向空中發出一條巨大的彩虹,連凡人的肉眼也能看得見,這是道士之間的挑戰信息,表示自己無意偷襲,同時請對方先出招。沈昊沉默了,想起上代祖師方尋墨,他帶領望山提前退隱的時候,也沒有通知其他宗師或者注神道士,而是悄悄進行了一段時間,才出來平息諸多猜測。唯一的區彆是道士們都知道方尋墨是誰,現任祖師昆沌卻是一個誰也沒聽說過的二代弟子。“豢獸師的修行進展比我預想得要快許多,這件事頗為可疑。”沈昊決定轉移話題,這才是他最為關心的事情,也是他請來宗師的目的。楊延年盯著空中的彩虹,對方還沒有做出回應,“精雕細琢與粗枝大葉的區彆,同樣高大的樹木,鬆柏壽齡千年。尋常之木或許隻有幾十年,區彆在內裡,不在表麵。”沈昊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我請宗師來就是為了弄清豢獸師的‘內裡’。因為我看不破她們的真正實力。”海邊傳來法術,也是一道彩虹,略小一些,位置也略低一些。以示尊重。楊延年仍然在等,“我來了,不隻是為了這件事。”“請宗師示下。”“九大道統不能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等下去。要向祖師問個明白:九大至寶什麼時候還給各家道統?道統什麼時候能回歸各山?”沈昊吃驚地看著宗師,終於明白他一直在勸說自己,“為什麼找我?”“你離得比較遠,我們發現,距離祖師越遠,越容易做出正確決定。”沈昊心中感到不安,慕行秋等人對祖師懷有敵意還算正常,為什麼連宗師也起了疑心?雖然這疑心還很細微,卻極不尋常,“整個道統或許也不是祖師的對手。”這句話順嘴而出,沈昊甚至沒有意識到它的真實含義,楊延年掃了他一眼,“祖師就是祖師,不是道統的‘對手’,宗師們隻是想聯合更多的道士向祖師表明真實的想法。”沈昊臉色微紅,楊清音的法術到了。黑色的鳳凰在高空中翱翔,左眼裡射出一道細光,附近的凡人什麼也看不到,就連注神境界的沈昊,也隻能瞧見一束比陽光稍強些的白光。白光即發即至,楊延年左手持劍橫在胸前,右手在劍身上輕輕彈了一下,劍身微晃,前方三尺之內的空氣像水麵一樣波動,迎上來襲的白光。白光末端也隨之發生波動,法術就在這個過程中被消解殆儘,無力達到劍身。沈昊沒有出手,安靜地旁觀,對宗師的實力肅然起敬,也很佩服楊清音,她通過黑凰發出這一束白光,起碼有注神一重的實力,在道統之外還能出現如此強大的修行境界,實在是件怪事,可之前的妖修、散修卻沒有這種本事。楊延年也讚了一聲,“左流英開創的煉獸之法果然有點門道。”黑凰右眼發出第二束光,看上去與第一束光並無區彆,射入法劍三尺波動區時,卻引發了大震動,掀起一片小小的風浪。楊延年在劍身上連彈三下,隨後右手迅速變換了十一種法訣,波動區回縮半尺,將射來的白光全都困在裡麵,白光在做困獸之鬥,東奔西突,就是不能逃脫出去。第二束光尚未消散,第三束光又來了,黑凰兩眼同時發光,在半途中合而為一,光芒沒有加強,反而弱了下去,幾乎與陽光沒有區彆,沈昊隻用天目已經看不清了,必須給自己施法加持,增強目力之後才能辨出這道法術。雖然早有懷疑,沈昊心中還是一驚,黑凰這一招的實力與他不相上下,即使豢獸師自由修行,不被任何法器“偷走”法力,這樣的進展也實在太過驚人。楊延年神色稍顯凝重,右手法訣變換得更快,隨即在劍身上重重地彈了一下,法劍明顯地晃動起來。發出清晰的嗡嗡聲,前方的波動區凝成了一大團光。攻守相撞,法劍之光陷進去一塊,隨後光芒大盛,由不到三尺瞬間長至十餘丈,分成七塊,每一塊都是梭形,斜著指向天空,像一朵碩大無朋的蓮花,花蒂是法劍。凹陷進去的花蕊則由敵方白光造成。這一次進攻持續的時間稍長一些,大概是正常人五次呼吸的時間,白光消失之後,蓮花狀的光團又延續了好一會才慢慢減弱,期間不停發出風雷之聲。道士實力越強,法術越為內斂,相應地,作為防守一方,就是要將內斂的進攻法術釋放出去。聚盛的光芒與風雷之聲正是對黑凰法術的化解。通常來說,被化解的法術會迅速進入失控狀態,無目的地四處亂飛,楊延年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將三次化解牢牢限製在身前的小範圍內,十裡之外的小漁村裡,眼尖的人能看見遠方一點火光似的東西,還能隱隱聽到最後一次化解所產生的風雷之聲。這頂多讓他們感到奇怪,而不會產生驚恐。光芒完全消失,楊延年左手負在背後。法劍豎起,劍尖超出頭頂,右手再次變換法訣,他已接招三次,輪到他進攻了。楊清音是道門子弟,當然了解鬥法的規矩,高空中盤旋的黑凰從身上掉下三根羽毛,由遠及近依次停在她身前三十丈、十丈、十步的地方,表明她對這次防守極為謹慎,設防距離要更遠一些才行,不像楊延年那樣敢在法劍三尺之內接招。沈昊看得更認真了,因為他知道鬥法過程中防守一方更能體現出真正的實力。在楊延年接招的過程中,沈昊向十裡之外的山崖施放了多道法術,在那裡隻發現小蒿,卻沒有找到楊清音,豢獸師境界越高,本人在施法時躲藏得越好,以免成為敵方進攻的軟肋。楊延年右手變換法訣完畢,自然下垂,身後高出頭頂的劍尖射出一小團光,像一隻全身透明的蝴蝶,飄飄忽忽地衝向高空,似乎隨時都會因為體力不支而墜落下來。“想好了嗎?”楊延年問。“什麼?”沈昊仰望天空。“我之前的話。”“如果楊清音能接住宗師這一招……我也有事情要向祖師問個清楚。”“很好,你是第七十四位加入的道士。”蝴蝶似的光團還沒有攻到目標身前,楊延年就已經確認楊清音能接住自己的法術,“沒有什麼比疑惑更能破壞道士之心。”他說,聲音裡居然透出一絲沮喪,“凡人總是疑慮重重,因為對他們來說不可理解的強大力量太多。道士能夠接受更強的存在,卻不能接受無法理解的力量。”沈昊向宗師微微躬身施禮,楊延年說得沒錯,他之所以對祖師心存疑慮,不是因為祖師比整個道統都要強大,而是他的強大令道士們無法理解。光團迎上第一根羽毛,一團火光燃燒到四五裡之外,映襯得半邊天空都是赤紅色的,光團卻幾乎沒有變化,繼續上升,與第二根羽毛相遇,這回發出的是一大團紅光,範圍更廣,達到二十裡以外。黑凰必須在高空接招,因為她與楊清音還不能將法術限製在極小的範圍內,隻有在高空中才不會誤傷到周圍的生物。光團仍無變化,遇見黑凰身前十步的第三根羽毛時,卻沒有再發出盛大的光,隻是羽毛被點燃了,從羽尖燒向羽管,不急不徐,光團消失了。黑凰迅速飛升,又飛起百餘丈高才停下。楊清音接下了宗師的進攻,雖然勉強,但是證明自己比沈昊的實力稍強一些。小漁村和更遠一些地方的凡人,被天空中突然出現的異象嚇壞了,好多天後他們還會眾說紛紜,如宗師楊延年所說——“疑慮重重”。楊延年準備發第二招,他已經摸清對方的實力,決定將其擊敗,他是龐山宗師,不能讓從前的龐山弟子在自己手下全身而退。可他沒能如願,決勝之招被意外打斷了。留在後方的一名道士飛了過來,遠遠地就以法術傳來聲音,“慕行秋和左流英現身皇京!祖師召集全體道士。”(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