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台是建在城牆上的一座高樓,比普通城樓要高幾倍,最特彆的是,它完全由符籙造成,沒用一磚一瓦,這其中銅符和玉符占據一成,組建高台的骨架,紙符、竹符占據九成,一張連一張地向上堆起,寫有符籙的一麵朝外,發出的光芒此起彼伏,是整個皇京最醒目的建築之一。觀星台裡沒有樓梯,隻能依靠飛行來到最高一層,這一層沒有所謂的門窗,符籙組成的傘狀屋頂飄在空中,周而複始地上行、下墜,與高台的距離時刻都在變化,腳下的地板自然也都是符籙,三隻銅符是最穩當的落腳點。守台符籙師已經昏迷,失去法術支持的他掉在了真正的城牆上,砸壞不少符籙,好在主體仍在,辛幼陶立刻祭符,對觀星台稍作修補,然後準備迎戰。十一塊巨石離皇京隻有四五裡,速度還在加快,表麵泛起紅光,似乎就要燃燒起來。單論法力,辛幼陶和小青桃不比魔種差多少,加上大批符籙師和修士的配合,隻會更強,但是法術無邊,一旦進入截然不同的領域,再強的法力也會失去用武之地,好比地麵的猛獸,爪牙再鋒利,四肢再矯健,一旦被拋入空中,連一隻小鳥都鬥不過。麵對魔種的幻術,人類與妖族就像是在蒙眼戰鬥,還沒看到敵人的蹤影,就已悄悄中招。辛幼陶心裡因此憋著一股勁兒,都準備發泄在這十一塊巨石上,它們看上去很強悍,凝聚著大量妖力,卻畢竟是可見之物,他終於能夠睜開雙眼戰鬥了。“等它們再近一點!”辛幼陶大聲道,心中再無半點驚慌,“等它們分裂的那一刻。”小青桃沒有進入觀星台。而是留在外麵,在空中排列了大量法器,像一枚巨大的槍頭,指著來襲巨石的方向。“我準備好了。”她的心裡湧動著同樣的戰鬥熱情,這還是龍賓會與修士團關係融洽、她與辛幼陶同心同德的時候製定的戰術:觀星台施放法術,修士的神兵陣放**術。巨石清晰可見,直徑達五六十丈,外表的火光越來越盛,眼看就將爆裂。辛幼陶祭符,整個觀星台光芒四射。將前方的小青桃和諸多法器儘皆籠罩其中,片刻之後,整團光芒離開觀星台,射了出去,十丈之後開始分裂,接連四次,分裂為十六團白光,以極快的速度迎戰十一塊巨石。施法並未結束,進入了更關鍵的階段。辛幼陶要精準地控製全部光球,既能擊毀目標,又不至於浪費法術。小青桃從這時起則擔負防守之責,以免有漏網的妖術發起偷襲。這種事情幾乎每次都會發生。辛幼陶選擇的時機極為恰當,巨石正好爆裂,要釋放出裡麵的大量妖術,這正是它防守最弱的時候。十一團光球準確擊中目標,引發驚天動地的響聲,巨石化為齏粉。裡麵的妖術眨眼間灰飛煙滅,少量逃逸出來,被另外五團光球吞噬。“這是哪一路妖族,實力很強啊。”辛幼陶心中後怕,若不是他與小青桃避開了魔種的控製,此時的皇京已變成一片火海。進攻皇京的妖族顯然早有準備,與魔種裡應外合。小青桃一直在用法器觀察,這時冷冷地回道:“是咱們的熟人。”“熟人?”辛幼陶一時想不起有哪隻妖擔得起這種稱呼,待看到小青桃略顯僵硬的雙肩,他一下子明白了,“裴子函?他還沒死……我的意思是說……”“看來是沒死,我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小青桃突然向前飛去,頭也不回地說:“你留下,有機會就祭符。”“妖族肯定受到了魔種的控製……”辛幼陶眼睜睜瞧著小青桃飛去,無法阻攔,他必須留在觀星台上,這裡是龍賓會最強大的武器,沒有它的協助,他更幫不上小青桃。一群妖族,大概有百餘隻,從遠方的雲層裡飛出來,幾乎全都是高大凶猛的獸妖,唯有一隻例外,身材與普通人類無異,相貌卻更顯猙獰可怕:他的頭顱外表沒有皮肉與須發,就是一顆骷髏,裡麵的舌頭、眼珠等等都還在,從某些角度甚至能看到溝壑縱橫的腦容物。相隔五六裡,群妖與小青桃同時停下,在她身後三裡是觀星台,腳下則是大量妖石碎屑。她認不出自己唯一的親人了,隻能憑對方在獸妖中的地位猜出這就是裴子函。望山一戰妖族最先加入戰鬥,損失因此極為慘重,這令幸存的妖族頗多怨言,裴子函是幸存者之一,占據了近半群妖之地,包括望山,不準任何人類進入,慢慢地做法越來越極端,從十年前開始,非妖也遭到排斥,半妖必須經過極嚴格的考驗,才被允許進入。群妖之地如今已是獸妖之地。獸妖勢力與聖符皇朝從無來往,小青桃早些年曾經寫過問候信,從未得到回音,可雙方倒也一直相安無事,達成了一種默契,中間的大片區域荒蕪著,誰也不準進入。突然間,裴子函親自率領一群獸妖殺到了皇京。群妖之地離皇京好幾千裡,除非有魔種相助,這些獸妖不可能一路上都沒被發現。裴子函獨自飛來,距離小青桃數十步時再次停下,“你還認得我。”小青桃點點頭,裴子函的聲音沒變,隻是顯得冷酷無情。“你們應該……昏迷不醒的。”“魔種的話也值得相信嗎?”“比人類和道士可信。”裴子函向觀星台和城裡望了一眼,“隻剩你們兩個嗎?”“魔種會隻對我們兩人網開一麵嗎?”裴子函發出一聲冷笑,骷髏臉上沒有半點變化,“剩下多少人都行,我們既然來了,就要大戰一場。”“你將望山之戰全都拋在腦後了嗎?魔種在控製你,裴子函,你贏了望山之戰,卻要在十幾年之後敗給魔種嗎?”小青桃懇切地說。“什麼是勝?什麼是敗?如果勝利要用死亡與衰落去換取。它有什麼意義?望山之戰是人類的勝利,你們奪回了一切,還在向外擴張,妖族得到的卻隻有死亡。”“慕行秋就在城內,給他一點時間,他能打敗魔種,到時候你再做選擇。”小青桃知道魔念不可能被幾句勸說去除,必須另想辦法,“既然你不希望看到妖族死亡,那又何必急於進攻呢?不如坐山觀虎鬥。等慕行秋和魔種一分勝負之後,你再決定自己的立場。”裴子函緊緊盯著小青桃,因為沒有眼皮,眼珠顯得大而突起,看上去十分可怖,“魔種永存,而慕行秋隻是凡人,怎麼可能打敗魔種?”“等魔種勝利之後,我和辛幼陶也會中招。整個皇京陷入昏迷,這是魔種曾經許諾給你的場景,對不對?等到那時候你們發起進攻,損失會更小。甚至沒有損失。”小青桃強迫自己迎視那雙眼恐怖的眼睛,“有必要現在就與我們開戰嗎?即使我們隻有兩個人,也不會束手待斃,你身後的那些獸妖。你覺得哪些是可以犧牲的?”裴子函沉默了一會,妖族的命運就是他的魔念,魔種隻能順勢助長。不能加以改變,他在意獸妖的性命,尤其這些獸妖都是他的親信,“午時,我隻等到午時。”“好。”離午時隻有不到一個時辰了,小青桃沒有要求更多的時間,“勝利會產生信心與尊嚴,令幸存者燃起鬥誌,從此永不為奴,這就是勝利的意義,再多的死亡也抹殺不掉。”小青桃與裴子函同時轉身,背向飛走。辛幼陶聽到了兩人的交談,衝小青桃讚許地點點頭,“裴子函可信嗎?會不會發動突然襲擊?”“隻要他還不是魔種完全的傀儡,隻要他心裡還有一點妖族的自尊,就會等到午時。”“萬子聖母哪去了?她雖然很古怪,可是比較講道理。”“你留在觀星台,我去看看慕行秋的鬥法到底怎樣了。”小青桃不知道萬子聖母的下落,甚至不知道女妖王是死是活。辛幼陶更希望與小青桃待在一起,可觀星台乃是皇京重地,必須有人留守,“好……如果沒找到慕行秋,或者他有敗相,你一定要馬上回來——我需要你。”小青桃嫣然一笑,向城內飛去,將法器都留在觀星台前方的空中。辛幼陶望向遠處的獸妖,他們正在分散站位,似乎在組建某種妖陣,“就不能將妖族殺光嗎?”他心裡猛地一動,發覺這念頭有入魔的嫌疑,急忙穩定心神,摒除胡思亂想,一邊提防著獸妖,一邊四處查看,如果真有“暗中保護者”的話,他希望這些人能給出一點提示。小青桃走進酒館,看到了一地的昏迷者,看到了桌上的金罐,還有一位相貌威嚴的陌生老者。老者獨自坐在那裡,麵對桌角,繞桌的其它凳子上全都空無一人。“閣下……”小青桃突然發現不對,那張桌子並不普通,在它上方的一小塊區域裡有強烈的法術跡象。她繞開躺在地上的符籙師,站在桌邊向下看去,接連施展三道法術增強自己的天目,她終於看到了區域內的場景,它裡麵果然不是一無所有,飄著一團接一團的黑煙。“他想借用魔劫之力暫時達到服日芒境界。”老者開口了,目光卻沒有轉向小青桃,“可他忘了一件事,力量是強者的財富,世上沒有無主之財,也沒有無主之力,他借用得太多,隻怕會惹怒原主。”小青桃一句也沒聽懂。(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