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王的妖身膨脹十幾倍,比任何時候都像是一座孤聳的高山,然後這座山崩塌了,緩緩陷落,吞噬了周圍的一切,慕行秋、黑凰、辛幼陶、小青桃、腳下的人群……都被罩進黑乎乎的妖身。舍身王失去了原有的形態,聲音卻沒有變,仍然如雷鳴一般響亮、莊重,“人類該死,妖族也該死,你們這些叛徒!”妖兵個個噤若寒蟬,呆在原地,不敢靠近,也不敢逃跑。人類士兵的驚慌隻持續了一小會,因為他們看到了藍光,即使在最濃的黑色中,藍光也像夜空中的星辰一樣明亮,他們還聽到了呐喊聲,像是熏皇後的呼籲,於是更多的人類士兵衝向舍身王,義無反顧地闖入妖身之中,用手中的兵器擊刺黑暗。辛幼陶祭出第一道法符,沒有讓它在眼前生效,而是送出一段距離,迎戰對麵的巨大紅蛇,逆術剛一消失,它就會動了,離辛幼陶隻有十幾步遠,繼續迫近。法符在蛇嘴裡爆炸,衝擊波迅速擴散,強大的法術像刀片一樣刮來,辛幼陶來不及躲避,也不想躲避,雖然計劃發生改變,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但是有一點沒變,他必須祭出全部符籙,不能再浪費寶貴的機會。這些年來,小青桃鑽研魚龍陣的時候,辛幼陶則在苦練祭符手法,他現在完全配得上頭頂的九重符籙冠,甚至還要更好一點。一瞬間能用來做什麼?普通人眨下眼,高等道士能施展三次以上的法術,厲害的符籙師能祭出十幾道準備好的符籙。辛幼陶雙手微動,掛在身上的多件法符同時飛了出去,他找不到舍身王的要害,就直接攻擊那些發出紅光的神靈丹。第一次符籙爆炸的衝擊波來到身前,辛幼陶心中隻剩些微遺憾:身上還有一些銅符、玉符沒有祭出去。慕行秋雖然到了卻來不及救他,還有,與小青桃見的最後一麵好像已經是十幾萬年前。他將念頭集中在小青桃身上,希望接下來的七七四十九天裡都能與她的形象共同度過。一條手臂突然伸過來,抓住辛幼陶的肩膀將他拽出一小段距離,另一條手臂擋在前麵,施放出一層禁製。是小青桃。衝擊波混雜著法符和神靈丹的力量,勢不可擋,禁製比風中的殘燭還要脆弱,小青桃繼續發出禁製。將體內的散修內丹運轉到極致,即便如此,她所爭取到的時間也隻有短短的一瞬。其它法符與神靈丹撞擊在一起,同時引發了數十次爆炸,正在坍塌的黑色妖身又一次膨脹,像一隻巨大無比的風箱。舍身王的吼聲變成了哀號,妖身最上方噴出一股墨汁似的液體,高達數百丈,在空中化成煙霧。迅速向外擴散。舍身王自詡為神,他的崩潰倒是頗有幾分神殞的宏大氣象。戰場上的妖兵再不猶豫,丟盔棄甲,轉身狂奔。沒有任何力量能讓他們留下。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辛幼陶和小青桃隻來及互視一眼,就被爆炸的力量所包圍,辛幼陶心中的遺憾少了一個。雖然他不希望小青桃一塊送死,可是在這種時候,他隻感到欣慰。他們甚至忘了慕行秋。地麵上的人類士兵已經多達三四千。爆炸開始的時候,他們停止了進攻,抬頭仰望,看不到辛幼陶和小青桃,隻看見藍光在晃動。沈休明舉起半截長矛大聲呐喊,心中充滿了希望,士兵們都跟著他大吼,熏皇後心中卻感到不安,她覺得慕行秋似乎受傷了。慕行秋的確受傷了,逆術消失的一瞬間,舍身王力量暴增,掙斷了藍光繩索,損壞了真幻之軀。真幻之軀本來就很輕,現在更是跟羽毛一樣,慕行秋感覺不到疼痛,隻是覺得有什麼東西斷了,就像風箏沒有了線,不由自主地向上升起。他發出的第一道幻術隻達到第七層,沒用來攻擊舍身王,而是飛向辛幼陶和小青桃,希望能給他們提供一點保護。接下來,他要迎戰自己的目標。拓選又出來了,臉上鮮血淋漓,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咬牙切齒地第二次施展拘魂之術,他剛才犯了重大錯誤,居然在遭到妖鳥進攻的時候後退,而沒有堅持施法,他讓舍身王失望了,必須儘量彌補,這一回,他一定要將真幻的魂魄吸出來。慕行秋再次施展念心幻術,終於達到第八層,有些勉強,還有些疼痛與窒息,好像腦袋被死死按在了水裡。地麵上,人類士兵們還在縱聲叫喊,為藍光助威,熏皇後第一個發現異常,然後越來越多的人也注意到了。山一樣的妖身在緩緩升起,底部已經離開地麵,士兵們能看到自己的雙腳了。喊聲漸弱。妖身上升的速度在加快,露出了籠罩中的全部人類,接著上升到十丈、三十丈、百丈……越來越高。噗的一聲,光芒微閃,眾人頭頂七八尺的地方有什麼東西破裂了,隻有沈休明能猜出這是怎麼回事,“慕行秋施放了一層禁製,是他保住了咱們的性命。”整個戰場上的人類,就連正在逃亡的妖兵,無不抬頭仰望,妖身像是一大團飽含雨水隨時都會破裂的烏雲,飄在數百丈的高空中,還在不停上升,可是裡麵的藍光不見了。那是人類的希望、妖族的恐懼,現在卻消失了。戰場上再一次陷入沉靜,沒有多少人類或妖族注意到,天已經晴了,雲開霧散,隻有那一大團濃黑的妖身突兀在飄在高空,像一輪黑色的太陽。一名眼尖的散修指著空中大聲說:“瞧,有東西降下來了。”又過了一會,普通的人類才看到一個淡藍色的光球緩緩下降,裡麵好像裝著兩個人。“幼陶。”熏皇後即使在最激動的時候也不會大喊大叫,可她的心在顫抖,隻怕待會看到的會是兩具屍體。從妖身裡又降下一團光球,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仿佛滿天淡藍色的龐大雪花。“小秋……小秋在哪?”沈休明喃喃地問,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所有人都在靜靜地仰望,感受這難以言喻的奇景。第一團光球降下來了,幾名散修飛起迎接,手指剛一碰到光球,它就破裂得無影無蹤,卻沒有任何攻擊力。散修們托著辛幼陶和小青桃落地,神情嚴肅地站在熏皇後麵前。隻看了一眼,熏皇後就已淚流滿麵。她的親弟弟麵目全非,好像被無數細小的利刃劃過,有幾處傷口頗深,小青桃隻比辛幼陶好一點,卻也看不出從前的模樣。“修帥和右弼大符師還活著。外傷很重,內傷更重,需要立刻救治。”一名散修說。熏皇後強忍淚水,點頭道:“有勞諸位,需要什麼東西儘請開口。”散修們立刻動手。在士兵的幫助下推開周圍的屍體,然後設置重重禁製,十名擅長丹藥的散修開始治療,另一些散修則飛向浮海城去取輔助之物。熏皇後站在禁製以外。她什麼也看不到,目光卻盯著那一塊平地,呆呆地一句話也不說,士兵們圍成幾層圈子。也不吱聲,更多的人仍在仰望雪花似的淡藍色光球。沈休明就是仰望者之一,跟熏皇後一樣執著。脖子都酸了,也不動一下。“他呢?”身邊的一個聲音問,沈休明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到了楊清音,“他……這些都是……”沈休明不知楊清音什麼時候到的,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楊清音的目光穿透了最後一批淡藍色的光球,進入高空中的黑色妖身,看到了結束。妖身爆炸,什麼也沒留下,沒有光、沒有煙霧。一道身影向西疾飛而去,普通人類與妖族都望不見,隻有楊清音看在眼裡,覺得那不是舍身王。淡藍色光球一個接一個地破裂,當最後一團也消失的時候,浮海城內外再無半點法術或妖術的痕跡,若不是戰場上鋪滿了屍體,一場大戰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幸存的妖兵在奔散,傷者重新開始**,人類士兵大多迷茫,沒有追擊敗兵,慢慢地都向熏皇後所在的地方靠攏。黑凰從天而降,將爪中的東西扔在地上,然後站在楊清音身邊,嚴厲的目光一掃,士兵們紛紛退讓。那也不是慕行秋,而是昏迷過去的舍身王,身上居然一點傷痕也沒有。附近的士兵認出了舍身王,一哄而上,要將他碎屍萬段,楊清音一揮手,“等等,他還有用。”士兵們不知道楊清音是誰,等到熏皇後點頭,表示大家都要聽這名女子的命令,士兵們才退回原處,盯著舍身王的目光中全滿含憤恨。黑凰歪著頭跟楊清音交流數語,楊清音轉身對熏皇後說:“讓黑凰給他們兩個療傷吧,她有辦法。”熏皇後嗯了一聲,她的聰明才智往往在戰後顯示出來,這一回卻是例外,腦子裡一片空白,正希望有人幫助她。“慕行秋到底去哪了?”沈休明惴惴地問,總覺得楊清音的臉色不太對勁。楊清音原地轉了一圈,大聲道:“彆跟我捉迷藏,還有那麼事情沒完成呢,你想死,我不允許,快給我出來!”士兵們驚訝地望著陌生的女子,不相信她的這番命令有何用處。可她的話剛剛說完,熏皇後掛在胸前的墨玉神像突然跳起來,掙斷繩索,躍到楊清音麵前。(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