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海妖都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六年前他們受到蠱惑進攻亂荊山,以為那裡就是道妖決戰之地,可是在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亂荊山之戰隻是一次佯攻,真正的主力還是北妖,目標則是龐山老祖峰。漆無上當時獲得了近乎完美的勝利,即使妖兵的攻勢止步於斷流城,戰績也遠遠超出此前十幾萬年裡任何一次戰爭,在這種情況下,海妖無可抱怨、不敢抱怨。可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漆無上在斷流城慘敗之後仍然命令海妖繼續向亂荊山進攻,而他所許諾的支援卻一直沒到,結果導致更多的傷亡,卻沒有攻下亂荊山的寸土寸地。鐵脊蛟龍是海妖當中的重要一族,蛟王殷勝千是極少數對漆無上的真正計劃稍有了解的海妖之一,為了配合這個計劃,他甚至佯裝投降向道統散布虛假消息,可道士們根本不相信一隻海妖的話,將他腦子裡的記憶一掃而空,就再也沒有搭理過他。在棋山諸島的一切妖魔都受到保護,殷勝千也不例外,他背負著海妖叛徒的稱號在島上生活了幾個月,當他終於逃出棋山返回族群時,卻發現自己竟然甩不掉叛徒的身份了——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巨妖王拒絕承認蛟王的功績,反而要求他“戴罪立功”。殷勝千知道自己被出賣了,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帶領鐵蛟一族離開南海,加入到漆無上的軍隊當中,仍然保留“蛟王”的稱號,地位卻遠遠低於其他妖王。“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背叛巨妖王,至少幾千年了,他是唯一能將整個妖族統一起來的首領,雖然他背信棄義故意消減海妖的實力。可哪一位首領不是這樣?背叛巨妖王就是背叛妖族,這是我從前不會做現在更不會做的事情。”殷勝千仍然沒有露麵,隻是通過妖塔傳話,殷不沉頻頻點頭,好像這些話都是父親說給自己聽的。“那你想利用我做什麼?”慕行秋問。“巨妖王正在做一件大錯特錯的事情,我希望借助你的力量糾正過來。”妖塔裡的聲音陷入停頓,殷不沉小聲解釋道:“所有妖塔互通互聯,都受到妖術師的監視,塔裡傳遞的消息太多,他們不可能麵麵俱到。所以隻要施展一些小技巧就能躲過監視,但是得時時小心……”塔裡又傳出殷勝千的聲音,“抱歉,我不得不暫停一會,我說到哪裡了?”“漆無上正在做一件錯事。”慕行秋說。“巨妖王是眾妖之王,可斷流城戰敗之後,他逐漸有了新的想法,他似乎覺得數量再多也沒有用,隻有像道統一樣培養出少數力量遠在眾妖之上的強者。才能改變整個局勢。”“而他自己必須是這少數強者之一。”慕行秋說。“當然。可單純修煉妖丹是一條死路,十幾萬年了,妖族還從來沒有出現過能與高等道士相抗衡的強者,異史君或許是個例外。但他根本無心參與道妖之戰。”殷不沉麵露喜色,輕輕地咳了一聲,示意自己就是異史君的唯一傳承者。“落到地麵上去,彆讓我看到你。”殷勝千向兒子下達命令。殷不沉像是被一記重拳擊中,從半空天中直接掉下去,落地有聲。殷勝千改回平時的語氣繼續對慕行秋說:“漆無上要將極少數妖族改造成前所未有的強者。他自己則是最強者,為此他要吸取數不儘的力量。”“琥珀道士。”慕行秋一聽到“吸取”兩個字就想到孟元侯,吸取周圍的一切力量正是琥珀道士最顯著的特性。“嗯,漆無上要用東南戰場上的血氣增強琥珀道士,再與牙山洗劍池對抗,然後在這個過程中吸收雙方的力量。”“他已經找到控製琥珀道士的方法了?”慕行秋記得琥珀道士不受任何一方的控製,妖族甚至沒辦法將其移動,隻能深埋於地下。“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事情,一小群妖術師——都是巨妖王的親信——聲稱他們找到了控製方法,並且做了幾次嘗試,的確成功了,但是每次吸收的力量都非常少,而這次所要吸取的力量卻來自幾十萬妖族與人類,更不用說還有牙山洗劍池。我向許多妖術師詢問過,他們都覺得此舉太過冒險,失敗的可能性很高。在我看來,巨妖王若是成功才會變成更大的悲劇,從此以後,眾妖對他來說隻是力量來源,他會大開殺戒,隻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他的成功可能是整個妖族的毀滅。”塔內一聲長長的歎息,“巨妖王本該是妖族的首領和引導者,可他現在隻想當道統的毀滅者,為此甚至情願犧牲全體妖族,他走過頭了,完全被那幾個妖術師帶入了死路。我希望能夠阻止他,獨自變強的希望破滅之後,巨妖王又會回到正路上來——引領眾妖而不是殺死眾妖。”“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更不能幫你了,你忘了,我是人類、是道士,即使我服下了化妖丸,身份也沒有改變。”“巨妖王若是大功告成,要殺的不隻是眾妖,也包括人類與道士。”“漆無上不會成功的,這次交戰有注神道士參加,妖族必敗無疑,我隻是想在這個過程中給牙山道士提供一點便利,換取他們的一句承諾。”“你想保護那顆魔眼妖頭吧?”“他叫慕鬆玄,不是妖頭。”“那你就更應該跟我聯手了,慕鬆玄本來已經被俘,巨妖王故意將他放出去,其實已經對他動了手腳,牙山想收回頭顱內的幾滴水,隻怕會收回更多的東西。”“巨妖王動了什麼手腳?”“那顆魔族心臟……”禿子頭頂的魔眼並非真正的眼睛,而是一顆乾癟的魔族心臟,殷勝千說到這裡聲音再次中斷。慕行秋耐心等候,站在地麵上的殷不沉仰頭觀望,小聲說:“可能得多等一會,對妖塔的監視有時候會突然加強。”一刻鐘之後,塔內還是沒有聲音傳出來,殷不沉慢慢升到半空中,“我重新跟父親聯絡一下。”慕行秋點點頭,殷不沉鑽進妖塔頂層,折騰了好一會,突然慘叫一聲,從塔內躥了出來,右手緊握低垂的左腕,“被發現了……”話音未落,塔身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懸掛在上麵的多件妖物像剛剛睡醒一樣,發出各種各樣的響聲。遠處,一團烏雲正在快速接近。慕行秋釋放閃電,鑽進妖塔裡麵,很快就找到了藏在其中的鎮守之物,施法擊碎,整座塔轟然坍塌。接著,他一把抓住殷不沉,“去妖都戰場找申己和小青桃。”“啊?那邊全是道士,他們一照麵就會把我殺死。”“留在這裡你更會被殺死。”慕行秋召出百寶囊裡的凝神寶珠,這本是左流英留在他身上的,出現過一次之後就能受到他的控製了。“再造一座節點塔。”慕行秋對著凝神寶珠說,然後集中意誌,將此前的一小段記憶都注入到寶珠裡麵,“把這個交給申己或者小青桃,要快。”“這個……我做不了這種事情。”殷不沉麵露惶恐,浮在空中的身體在往下墜。“為了魔尊正法你也不肯做嗎?”“你肯給我魔尊正法?”“魔尊正法共有七部,我已經向你們背過一部,此事成功之後,我會再給你一部,還有水晶眼。”“我全都要。”殷不沉的神情一下子變成了狂喜。“彆太貪心。”慕行秋將凝神寶珠塞到殷不沉手裡,然後將他扔了出去。殷不沉畢竟是妖術師,在塔林和不潔之氣之中如魚得水,借勢飛出百餘步遠,立刻借助附近妖塔的掩護消失不見。烏雲飛近,從裡麵分出十餘名乘鳥妖術師,中間一人卻沒有騎乘任何鳥獸,而是隨意停在空中,居高臨下俯視慕行秋,“看來你多管閒事的脾氣還是沒改掉啊。”來的人是蘭冰壺,她揮下手,妖術師們分散開,查看四周的情況。“恭喜你啊,投靠妖族沒有多久就成為漆無上的心腹。”慕行秋說。大戰在即,塔林監視者自然是巨妖王最信任的一群部下。“嗬嗬,坦誠待人,人也坦誠待你,這個道理對妖族也管用,我與巨妖王互有所需,合作得非常滿意。”蘭冰壺目光掃來掃去,“是殷不沉在幫你使用妖塔吧?你剛才在跟誰通話?你為什麼還不去見巨妖王?不想要化妖丸了嗎?”殷勝千中斷及時,沒有被監視者發現,麵對蘭冰壺的一堆疑問,慕行秋說:“我迷路了,你來得正好,帶我去見漆無上吧。”蘭冰壺看了一眼地上的妖塔碎塊,“你想好了?”“我為化妖而來,化妖丸在誰手裡我自然就要見誰,尤其是眼下局勢緊張,沒準戰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你已經退出道統,可還跟道士一樣狂妄,不過咱們都一樣,我離開龐山幾百年,也沒有改掉這個脾氣,所以我還是那句話,戰敗的會是道統,他們站得太高了,全然沒有看到腳底下發生了多少變化。”(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