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巨大的無形弧線劃過群山,以外充滿灰蒙蒙的不潔之氣,以內則完全清淨,仔細觀察的話,能看到弧線在慢慢前進,逼迫不潔之氣逐漸後退。一道五行之金法術在弧線以外筆直地射入高空,良久方才消失,片刻之後,十幾道五行法術在弧線以內做出回應,然後一個聲音響徹群山之間:“來者是哪家道統的道友?”“慕行秋。”聽到這個名字周圍變得安靜了,一刻鐘之後才有身影在空中顯現,牙山道士申忌夷停在緩慢移動的弧線邊緣,臉上帶著文雅的微笑,腳下踩著法劍,左手負在背後,右手在腹前捏出道火訣,但他沒有躬身行禮,甚至沒有象征性地點頭,十分清晰地表明這個姿勢隻是戒備而不是禮節。“慕道士化妖可有進展?”申忌夷笑吟吟地問,除了稱呼由“道友”變成了“道士”,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好像已經忘了雙方的一切矛盾。慕行秋騎著跳蚤升到空中,停在申忌夷十幾步之外,施以道統之禮,他與殷不沉交談之後決定還是先來見牙山道士,在空中馳騁了三個時辰,途中沒有片刻休息。“我想求見牙山的注神道士。”申忌夷沒有還禮,隻是笑容更多一些,“抱歉,注神道士不見外人。”“也好,我有幾句話申道士能代為傳遞嗎?”“請說,至於傳不傳遞要看它是否有價值。”慕行秋看著申忌夷身後那條緩慢推進的弧線,“牙山要用洗劍池進攻妖山口吧?”“是老祖峰故地,不是妖山口。”申忌夷客氣地糾正,“慕道士看來已經開始習慣妖族的稱呼了。”“嗯,見得妖族多了,難免會受到一點影響,但是也會得到一些消息。漆無上已經設下陷阱,專為對付洗劍池,東南戰場……”申忌夷抬起右手製止慕行秋再說下去,“慕道士尚存道統之誼,願意向牙山傳遞妖族那邊的消息,我們非常感謝,可是讓我直白一點吧,牙山不需要任何情報,隨便漆無上設置多少陷阱,牙山都不在意。洗劍池若連幾件妖器都無法擊敗,也就枉稱道統至寶了。”“我隻想把話說完,至於當不當真、如何決定,自然是牙山的事情,我沒資格多問一句。”“那就請長話短說,這裡是前線,牙山很忙。”“東南戰場流出的每一滴血都會通過不潔之氣和妖塔傳到妖山口,龐山道士孟元侯化成的琥珀就藏在那裡,吸收足夠的血氣之後他會具有更強大的力量。或許能與洗劍池一較高下,尤其是洗劍池並不完整……”“嗬嗬,這才是你想說的事情吧,慕行秋。”申忌夷直呼其名。臉上的笑容也收起了,“你是來打聽牙山有沒有找到慕鬆玄吧?不用拐彎抹角,我直接告訴你好了,牙山已經知道慕鬆玄藏在芙蓉山。並且派人去找他了,很快就能將他帶到這裡。”申忌夷臉上終於露出他一直隱藏的高傲,“就算缺少慕鬆玄帶走的那幾滴池水。洗劍池仍然是道統至寶,絕非妖族突發奇想弄出來的血氣陣法可比擬。”“我見識過道統至寶的威力。”慕行秋曾經親眼見過祖師塔和司命鼎施放法術,雖然兩者都沒有使出全力,卻已經留給他足夠的直觀印象,“我也稍微了解一點漆無上的性格,沒有幾分把握的話,他不會這麼做,我所打探到的隻是大致情況,或許他還有其它陷阱。其實解決的辦法也很簡單,隻需要分出一部分道士,切斷百丈城戰場和妖山口之間的血氣通道……”弧線以內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申忌夷,彆耽誤時間了,你們的職責是組成最外一層防線,不是跟外人閒聊。”申忌夷微微一笑,“牙山已經聽到你的話,你不用再說下去,我也無需傳遞,請到一邊觀戰吧,或許你也可以找漆無上,站在妖族一邊感受一下道統的力量,沒準對你化妖會有幫助。”申忌夷轉身飛回弧線之內,身形剛一過去就憑空消失了,慕行秋即使以天目也看不到他的蹤影。牙山道士為保護洗劍池設下了強大的法陣,慕行秋即使擁有一顆星落五重的內丹,在道統法陣麵前還是弱小的可憐。他拍了拍跳蚤,示意它向西南方的妖塔林飛去。殷不沉已經等得望眼欲穿了,一望見慕行秋的身影就從塔裡跳出來,身上已經擦乾淨,還換了一身簡陋的皮甲,隻有頭發還是亂蓬蓬的,“主人回來了,是要吃個飯,還是先洗把臉?可惜塔裡的東西不多,塔頂的飛妖巢穴倒是比較舒適,主人不介意的話,可以用來休息。”慕行秋看著滿臉諂媚的殷不沉,“你是蛟王之子,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麵目,這一套對我也沒有用,所以為什麼不直接一點呢?就算咱們是敵人,我也希望跟真正的戰士打交道。”“主人說得是,可早在父王將我送給老君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是了,哪還有真麵目?我隻知道一件事,如果自己不夠強大,就得找一個足夠強大的靠山。”慕行秋正是一個相反的例子,他自願退出龐山,也沒有加入斬妖會,“我既不強大,也不是你的靠山。”“嘿嘿,一個記得整套魔尊正法的人,居然說自己不夠強大,正法的文字裡麵另藏玄機,隻要讓我參透,主人很快就能成為生殺予奪的強者……”“我想將這裡的不潔之氣和塔林斬斷,你給我想個辦法,我給你一顆水晶眼。”繞來繞去還是這句話最管用,殷不沉的一對眼睛亮得像是要著火,“還有魔尊正法……”“這個功勞可不夠大,等你想出奪取漆無上妖丹的辦法再說吧。”“我不是已經提供一個辦法了嗎?”“不行,太簡單太粗糙,許多內容隻是你的想象,先想一個斬斷血氣通道的辦法吧。”“這還不簡單,百八十名道士一塊施法。用不了多久就能劈出一條通道……哦,可是主人找不到這麼多道士幫忙,因為主人已經退出了道統。嗬嗬,那主人又何必幫助道統呢?漆無上是個冒險者,未必次次成功,他費儘心機沒準也隻是讓道統的勝利更輝煌一些。”殷不沉偷眼觀瞧慕行秋,臉上的神情跟那個叫飛跋的小妖更像了。“這麼說你是沒有辦法了?”“有有有,主人真會將水晶眼還給……不對,送給我嗎?”“你要是覺得我不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就沒必要留在我身邊了。”殷不沉端正神色。“主人一諾千金,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守信用的人類,在妖族當中更是找不到您這樣的人。”拍完馬屁,殷不沉想了一會,為了不影響思路,他又飛入塔內,來來回回踱步,好一會才躥出妖塔,笑道:“有了。我真是笨,居然一開始沒想到。主人的目的不是想阻斷東南戰場向妖山口傳遞血氣嗎?切斷不潔之氣和妖塔林固然是一個辦法,可是隻憑咱們兩個人實在太難做到,而且妖術師很快就能將缺口補上。不如悄悄在妖塔林中開個幾個窟窿,讓血氣泄露出去,或者轉入主人指定的地方,總之不讓它傳到妖山口。”“辦法呢?”“從妖都戰場到妖山口相隔二百餘裡。途中的妖塔有七八千座,毀掉一座甚至幾百座都不會影響通道的傳送能力,可是有十幾座塔比較特殊。它們是節點,裡麵藏著強大的魔族遺物,就是靠著它們的力量,妖塔林才能形成一個整體,形成防線、傳輸血氣等等。”“毀掉這些節點就能讓妖塔林失效?”“起碼讓妖塔林失去大部分功效,但節點跟普通妖塔不一樣,都有重兵把守,主人法力高強,可是畢竟人單勢薄,我怎麼能讓主人冒這個險呢……”“說你的辦法吧。”“我可以幫主人再造一座節點塔,不受妖族控製,隻服從主人的命令。”“這就是你在塔裡待了半天想出的主意?”“這個主意不好嗎?省時省力,隻是還需要一些材料。”“主意很好,可就是不像你能想出的主意。”慕行秋修行念心幻術以來養成了觀測人心的習慣,殷不沉雖然變化多端,慕行秋對他也有一個大致判斷:所有曾經在老異史君身邊待過的妖奴,腦子都有點不正常,殷不沉算是最清醒的一個,但是這麼快就製定出一條簡單可行的計策,絕對超出了他平時的表現。何況妖塔本是豪常青的研習領域,殷不沉要是知道這麼多內情,早在平時吹牛的時候就該表露出來了。“你在塔裡跟誰聯係呢?”慕行秋問道。“啊?”殷不沉還在裝糊塗,“主人覺得這個主意不好?那我再想一個。”“我認識一些洪爐科的道士,幾天之內就能將這些水晶眼熔成煉器材料。”“彆彆,千萬彆這樣,那可就大材小用了,這個……我跟你說實話……”“是我出的主意。”塔裡傳來另一個渾厚的聲音,“在下殷勝千,南海鐵脊蛟龍之王。”蛟王殷勝千本人不在塔內,傳送過來的隻是聲音。“蛟王是要背叛漆無上嗎?”慕行秋說。“先讓我提一個問題,你已經退出龐山,還服食了化妖丸,一人去一人回,顯然也沒有得到牙山的歡迎,為什麼還要幫他們?”慕行秋盯著妖塔,他在棋山以及飛跋的記憶中見過蛟王,卻從來沒有過直接交往,就是現在,他們也沒有麵對麵,因此無法判斷對方的心事,想了一會他說:“擁有一項能力和使用這項能力是兩碼事,我可沒說過一定要幫牙山。”塔裡沉寂片刻,傳出讚許的大笑聲。(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