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這叫壯士斷腕。”殷不沉若有所悟,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我是巨妖王的左膀右臂,可是為了得到魔尊正法,他不得不將我犧牲掉,這對他來說想必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三位,還是放棄幻想吧,現在投降還來得及,再等一會……”再等一會他們就要被血水淹沒了。辛幼陶、申己和歐陽槊三人落入血海陣已整整兩天了,陪他們一塊浸在妖血之中的還有四位新君和羽王。剛進入妖都外圍妖塔林立的區域時一切還好,豪常青是妖塔的最初設計者,雖然之後妖術師們屢經改進,他還是能說出不少門道來,於是三人五妖一路前行,在妖塔林中安全地轉了三四天,直到闖進了血海陣。七座高低不同的妖塔圍成一塊不規則區域,在一大片塔林當中毫無特異之處,已經轉悠好幾天的隊伍沒有任何防備,豪常青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妖塔的厲害之處,申己第一個發現周圍的妖塔正在悄悄釋放妖術,急忙施法自保,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鮮紅色的血網從天而降,淋了他們一身,隻有申己反應比較快,擋開了大部分血水,隻是雙腳沾上一些。申己當時還有機會逃走,可是他想救出辛幼陶和歐陽槊,隻是耽誤了一小會,妖血已經像蛇一樣爬上身體,令他施法越來越困難,不要說救人,連逃跑也做不到了。妖血越積越多,像蓄水池一樣慢慢上升,除了七座妖塔充當七個項點,沒有任何圍擋之物,妖血卻一滴也不外流。四位新君開始還很得意,稱讚妖術的強大,發現自己也無法掙脫的時候就開始埋怨,先是互相埋怨。主要對象是豪常青,因為他帶錯了路,接著埋怨三名人類和不在現場的慕行秋,他們拿走了大部分妖器,否則不至於被困雲雲。整整兩天,沒有妖兵和妖術師出現,這四隻半妖就沒停止過說話,連羽王伐東都受不了,若乾次衝他們尖嘯,結果卻隻是惹來更多的嘮叨。辛幼陶淋了一身血。腥味撲鼻,惡心得直想吐,可他的符籙全失效了,雙腳被血水粘住,動彈不得,雙臂還能自由活動,他幾次祭符,結果紙符就是不肯燃燒。申己很快也失去了施法能力,全身法力沒有通往絳宮再轉向法器。而是不停地從腳底流出,與血水融為一體,他隻能一刻不停地與這股外泄的力量抗衡,延緩法力流失的速度。這血海陣正是通過吸取被困者的法力與妖力不停上升。申己和辛幼陶兩天裡嘗試了諸多手段,都沒能生效。第三天淩晨,血水已經浸到胸口,殷不沉個子稍矮。眼看水線直逼咽喉,於是想出了“壯士斷腕”的說法,“你們還是麵對現實吧。巨妖王連我都能犧牲,還有什麼舍不得的?交出魔尊正法,大家都能安全,我保證出了血海陣之後……”“閉嘴!”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羽王伐東,他不顧翅根處的疼痛,儘量展開雙翅,可還是沾了血水,雖然他是妖王,對血腥並不厭惡,卻無法忍受翅膀受到汙染,心情因此非常不好。另一個發出喝斥的是歐陽槊,他是散修,內丹不純、法力孱弱,沒有穩固的道心,與血海陣的抗衡快要耗儘他的法力與耐心,平時的好脾氣全沒了,眼中怒火閃動,雙頰幾乎與血水一樣紅。“彆著急,再過……半天,我想不閉嘴也不行了。”殷不沉看了一眼微微搖晃的血水,儘量將下巴仰起,“唉,這要是人血,我一個人就能將它全喝光……”“哈,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最怕人血,喝一次暈一次。”豪萬古十分不屑,舔了舔嘴唇,“我才是真正的品血者,人血、妖血、獸血,各有不同,或醇香,或鮮美,或粗洌,要是按我的獨家秘方摻在一起,味道尤佳。”“那你倒是喝啊,把這裡的血水都喝下去,咱們就能脫困了。”豪常青從來不站在哥哥一邊,第一個出口譏諷。“我剛剛用我的獨家秘方給你加了點料,快喝吧,哈哈。”漆膽瘋狂地大笑,他在四位新君當中實力最弱,跟歐陽槊一樣,在血海陣的逼迫之下快要崩潰了。豪萬古認真地搖搖頭,“一群笨蛋,難道你們沒看出來嗎?這不是普通的妖血,裡麵蘊含著大量妖力,就像有毒的酒,喝下去必死無疑。”他扭頭看了一眼殷不沉,“待會你們就知道我所言不虛。”危險離殷不沉最近,所以他才急著勸說三名人類投降,“慕行秋將魔尊正法留給你三個不就是為了保命嗎?現在不拿出來更待何時?再說你們修行的都是道法,這東西對你們沒有半點用處……”辛幼陶心裡也有點恐慌,在申己麵前絕不表現出來,故作鎮定地說:“殷不沉,你彆亂出主意……”“請叫我異史君。”辛幼陶就當沒聽見,繼續道:“咱們被困在這裡整整兩天,除了你們幾個,連隻妖蟲都沒出現過,巨妖王顯然就沒想講條件。”殷不沉的心也跟著水麵搖晃起來,大聲叫道:“巨妖王!快點派妖術師過來,我能勸服三名人類投降,魔尊正法必須七法俱全才有用,死掉一個人可就不全啦!”沒有回應,高塔林立,妖器遍布,卻都是一堆死物,不肯替他傳話。羽王冷冷地哼了一聲,他受到逍遙索和血海陣的雙重束縛,妖力流失之外還多了幾分疼痛,情緒因此更為暴躁,“彆白日做夢了,在巨妖王眼裡沒有誰不能犧牲,當年妖後……所有妖族都一樣,除非慕行秋及時趕回來,巨妖王是不會放咱們出去的。”殷不沉難得一次啞口無言,豪萬古點點頭,“羽王說得沒錯,都怪這三名人類,非要進妖都。留在那座小山上老老實實等慕行秋回來不就好了?乾嘛非要冒險呢?”羽王對這點支持卻一點也不高興,他個子最高,離危險也最遠,隻是雙翅的疼痛快要將他折磨得瘋了,“蠢貨,慕行秋不會回來了,他乾嘛要回來?就為了救這三個廢物嗎?他是道士,道士不講交情隻求勝利!他就算回來,也是跟成群的道士一塊攻入妖都!”就像是特意為了證實羽王的預言,地麵突然震動起來。塔林中樹葉一般的妖器全都做出反應,各種奇怪的聲音彙成一片,互相激蕩不已。血海陣也受到影響,水麵如同沸騰一般跳躍,殷不沉正好張嘴,吞進去一股血水,急忙吐出來,雙唇緊閉,再不敢開口了。地麵的震動很快消失。塔林的劇烈反應卻持續了一刻鐘才漸漸弱下來。被困在血海陣中的三人五妖麵麵相覷,都對這次意外感到茫然不解,四周儘是濃重的不潔之氣,辛幼陶和申己依靠法器勉強不受影響。天目卻望不出多遠,無法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巨妖王的回答,他同意了,隻要你們交出魔尊正法……”殷不沉的猜測與期待馬上就被打破。申己雖然不能施法,天目也受到限製,但是頭頂懸著十幾件法器。感受更清晰一些,“不對,這股震動來自於妖都以外,好像是……強大的道法。”豪常青對自己參與設計的妖塔十分得意,接著說:“道士說得對,剛才妖塔明明是在抵抗外來的震動,所以這肯定不是巨妖王的聲音。大家放心啊,隻要有妖塔在,妖都就是固若金湯,就算九大道統所有道士一塊攻來也不怕。你們瞧,這些塔不是一座也沒倒嗎?為了讓妖塔穩固,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豪常青的自吹自擂沒有得到喝彩,羽王瞧向三名人類,“我說什麼來著,慕行秋不會獨自回來救你們,他跟著大批道士一塊攻進妖都,最後把你們的死亡全算在妖族身上。”“斬妖除魔是道士第一要務,慕行秋與其他道士一塊攻進妖都再正常不過。”申己毫無怨言,看著辛幼陶,這是血海陣中唯一能理解他的人,“道士都已做好了準備。”辛幼陶露出笑容,對他來說這個笑容有點艱難,但還是露出來了,“可惜咱們沒死在戰場上,要不咱們先把這幾隻妖殺死吧。”看到五妖驚恐的神情,辛幼陶終於能大笑了,“歐陽槊,你有準備嗎?”“我……我……我有準備。”歐陽槊說出這句話比辛幼陶露出笑容要艱難得多。一個時辰之後,血水已經淹到殷不沉的喉嚨,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嘴巴一下也不敢張開,隻能用目光掃來掃去尋求幫助。誰也幫不了他,妖力最弱的漆膽無緣無故地大笑起來,突然張開雙臂,以手揚起血水,好像是在戲水的孩子,“喝吧,喝吧,大家喝個夠!”其他三位新君不肯退讓,也奮力擊水,沒多久,血海陣裡的受困者們又被澆個滿頭滿臉,申己頭頂的法器因此失去效力,掉進血水中,散修歐陽槊和羽王伐東憤怒地大叫大嚷,卻無法阻止新君們的胡鬨。塔林中的妖器又動了起來,這回的反應更加劇烈,十幾隻妖頭甚至從塔身上甩脫下來,在地麵上四處亂滾。“這回沒有震動啊。”殷不沉含糊地說,嘴唇儘量不張開。“因為……因為法術和震動一塊來了!”辛幼陶望向西南方,濃重的不潔之氣正在迅速消散,露出一條寬闊的通道,天目能夠看到一大團頂天立地的微光正在極速掃來,最外圍的妖塔試圖與之對抗,隻堅持了一小會就碎成了粉末。“天呐。”宏大而不事張揚,辛幼陶認出這是道統的法術,前進路線正好對著血海陣,他看向申己,“咱們要死在道法之下了。”歐陽槊和五妖還沒有看到法術的微光,但是不潔之氣的散開和遠處妖塔的粉碎卻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們,滅頂之災正在逼近。“我喜歡楊清音楊道士,如果有誰幸存,拜托你一定要告訴……不不,永遠彆告訴她!”歐陽槊大聲叫道。“諸位洗夠了嗎?”血海陣上空傳來一個聲音。三人五妖抬起頭,看到麒麟亮閃閃的肚皮。(求推薦求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