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後院的雲席正好要出門,打前廳而過,見廳中有人,順勢瞟了一眼,原本沒怎麼上心,可剛看了一下,他就頓住,然後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最後站在廳外發起呆來。等他回過神時,他已進了前廳,盯著上首的老人看了又看,最後試探性的開口:“老師?”紀南崢一生為人師,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傅,教任過無數學子學孫,不誇張的說,京城除了近十年誕生的孩子,哪戶豪門大家的公子少爺是他沒教過的。哪怕是聖上,在還是太子前,也吃了他不少鞭子,更遑論皇家子嗣念書,本就陪讀不少,這些陪讀身份同樣顯赫,雖沒資格與太子同稱太傅為先生,卻也會尊一聲老師。雲席以前,是當過侍讀的,侍的是現今太子,他的表哥,那時候他年紀小,大概六歲,算一下也有十多年光景了,當時的紀太傅還未致仕,因此紀南崢,也算教過雲席。雲席這聲老師,叫的廳內三人都懵。老人年紀大了,學子遍布天下,哪可能是個人都認得?老人原本就是進來歇歇腳,喝喝茶,心裡還盤算著一會兒該找什麼借口溜之大吉,但現在,突然偶遇學生,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臉上的笑意撐得實在困難,偏兩人見了他一番驚奇,喋喋不休的一直與他搭話。老人其實並不好奇他致仕後京裡發生的事,該知道的他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也無足輕重,但雲席雲想卻拉著他說個沒完,全是圍繞曾經學堂的趣事,但,不怕明說,他真的想不起來了,執教三十年,他真的帶過太多屆學生,不是人人都能記憶深刻。莫名其妙的,老人就被留下來吃了晚飯,中間的時候,知道他要去縣衙報官,雲覓一手包辦,直接替他跑了個腿。老人沒找到借口走,生生的讓兩名學生拖住了,用飯的時候,雲席一改往日食不言寢不語的刻板規矩,竟一直與老師說些閒話。老人隻能陪他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那被報官的兩個人,自然也提到了其中逃之夭夭的首犯肖習正。不想雲想還真知道,她道:“這兩日可把我們宋縣令給急壞了,就差把整個西進縣都翻過來了,就是沒找著那肖習正,今日得虧老師報官,他現在指不定多高興,也是虧了紀大人前往紅家村未回來,要不這都兩天兩夜了,人還沒抓到,紀大人指不定得發多大脾氣,他們武將,動起手來可是沒輕沒重的。”老人本沒細聽,偶然卻聞“紅家村”三個字,頓時放下筷子:“紅家村?”雲想點頭:“是啊,老師您不知道,您遇到的那肖習正,日前才在西進縣做了兩起傷人案,先是紅家村村民無辜遭累受傷,再是原州府的紀都正平白於路上遭刺,紀都正您知道嗎?以前在禦前任都正官職那位,我是不了解,但老師常走禦前,應當知道他,說來也巧,他與老師還同姓。”老人沉默了好久,才不可置信的問:“紀淳冬在西進縣?”雲想看他直呼其名,便知二人或許熟悉,便道:“可不是,紀大人也住在咱們容府,住的東院,不過現在他不在,去了紅家村,好像說也是查那通緝逃犯肖習正。”老人:“………………”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麼湊巧。無緣無故在山上遇到兩隻鳥,無緣無故送鳥兒歸家,無緣無故撞見曾經的學生,無緣無故還得到了義子的下落。可世上,從來沒有那麼多的無緣無故。白狼橫趴在院中,它的頭頂,落著一隻黑乎乎的鳥兒,對麵的大樹上,站著一隻在啄自己毛的山鷹。白狼很低落,耳朵沒精神的耷拉著,想了想,又站起來,先看了眼廳中還在用餐的主人,然後憑著氣味,甩著尾巴往後院走。走了好一會兒,它走到一間屋子外,趴在屋門口,不動了。珍珠跳到他鼻子前,安撫的用嘴刮刮它的毛。咕咕也跟了過來了,看著不太高興,仰頭叫了一聲:“咕……”珍珠就不摸白狼了,但是也挺同情白狼的,說好的可以見到小醜醜,但是醜醜不在家,它們事先也不知道的,在路上聊起來,才知道白狼很想醜醜,於是就拐了老爺爺回家,好不容易安排一次會麵,沒成想,一番周折,醜醜並不在。白狼呆在醜醜的房間外不肯走,直到前廳吃完晚飯的主人開始找了,它才不情不願的回去。老人因知曉了義子就在此地,雖未留宿,也說了明日會再來一趟。學生親自將他送到客棧,安頓好了,才離開。同一時間,縣城另一邊的李府裡,千孟堯得到了侍衛稟報。“紀太傅?你當真沒瞧錯?”侍衛如實點頭:“確實是他,太傅大人乃王爺的授業恩師,曾多年出入汝降王府,屬下怎會認錯。”千孟堯皺了皺眉:“太傅怎會在這偏陲小縣?”侍衛道:“或是也為了萬立一案?”千孟堯搖頭:“萬立一案已結多日,便是要來,也不該現在才到。”片刻又問:“當真去了容府?”侍衛點頭:“還是被雲家那兩位親自送出來的,看那樣子,雲家兩位,或也曾為太傅學生?”“這不奇怪。”千孟堯隨口道:“京中權貴,有幾個不是太傅開蒙。”侍衛問:“那咱們?”千孟堯道:“備車,趁著還早,先去同太傅請安。”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千孟堯哪怕實在好奇太傅出現的原因,更擔心自己於西進縣籌謀的那些事會被京裡人發現,但畢竟太傅比起與他,可是同皇上的關係更為親密,但師尊在前,明知而不上門問安,便是他的不是了。於是,好不容易擺脫了學生,剛放鬆一會兒的紀太傅,突然又迎來另一個麵子更大的學生,他煩得要死,無比後悔自己為何非要進城,早知道進城這麼麻煩,還不如繞點遠路,直接去紅家村了。這些學生,看到他就不能裝沒看到嗎?他都致仕了啊,不要再纏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