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魁藥師這話一說完,蘇塵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隻考慮了抵抗師命,維持外門五名弟子之間的情分,免得外門師兄弟姐妹反目,被李魁和王富貴看笑話。卻少計算了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其四個他師兄弟姐妹,可能會在關鍵時候不遵守承諾。張鐵牛一直強烈渴望進藥王幫護刀堂,他是不甘心成為雜役弟子。楊才誌為人自私,也必定想儘一切辦法留在最後,成為內務堂弟子。孔心巧單純,但性子有點怯懦,她...萬一心誌不堅,恐懼被淘汰,落筆寫彆人的名字,這也未必就沒有可能。秦慧慧平日笑語嫣然,但很少會透露出她的心思,摸不準她會寫下什麼。這也意味著,自己和其他四人的約定,並沒有任何監督和保證,隻能寄望於每個人都遵守承諾,各簽其名。五人都是單獨在小屋內,單獨在竹簽上寫名字。隻要任何一人,私下不遵守,在自己的竹簽寫了彆人的名字,那麼被寫名字的人都會立刻倒黴。蘇塵心中急速盤算著,各種可能性。可是計算不出來......可能是某一個人,也可能是多個。最極端糟糕的一個可能,那就是五支竹簽,都是他蘇塵的名字。因為他在空白竹簽,寫下的是自己的名字。蘇塵在李魁的嘴角上,似乎看到了一抹嘲諷,好像看透了自己,在嘲笑自己的自作聰明。“江湖險惡,容不得半點僥幸之心啊!你心念兄弟之情,人家可沒顧你的兄弟之義。你不適合江湖,去雜役堂做個雜役吧。”李魁藥師淡淡的說完,手掌握著竹簽用內力一搓,五支竹簽頃刻間化為碎片,投入了院子角落的煉藥火爐中,燃氣嫋嫋青煙,焚為灰燼。李魁藥師這寥寥幾句話,直擊蘇塵心口,心寒透涼。蘇塵臉色蒼白,神情落魄,思緒紛亂如麻。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李魁師父本就打算淘汰自己,卻又在故意用話語誘導自己,誘使他覺得其他人在背信棄義。他心中安慰著自己。可惜,這個秘密在煉藥火爐裡永遠消失,無法看到真相。蘇塵頹喪的歎了一口氣,這主意是他自己出的,算來算去結果自己倒了黴,現在也怨不得誰。或許,這就是江湖!江湖險惡,容不得半點僥幸之心!“謝師父教誨,弟子謹記於心,告辭了!”蘇塵跪在地上,認認真真朝李魁藥師磕了個頭,算是對這最後一課的道謝。從今他便不再是李魁藥師的弟子了。被淘汰成為雜役堂的一名雜役,他心裡倒也沒有什麼怨恨。畢竟,這半年來,他的入門級武技和入門級藥術,在李魁藥師的嚴厲教導之下,還是學的很紮實,受益匪淺。蘇塵拜彆了師父,隨後起身,情緒低落的走出小院子。走出待了半年的小院這一刻。蘇塵抬頭望著晴空萬裡的藍天,心中也說不出是失望更多,還是輕鬆更多。但心中終究是放下了一塊大石。既然已經被師父淘汰,也無需再整天的提心吊膽,勾心鬥角,患得患失。從今以後,他獨自修行,無需再看人臉色。“去雜役堂,那又怎樣!師父隻把王富貴師兄當寶,也太小瞧我。”蘇塵心中暗想著。他已經闖入過一次宗師境界高手才能進入的上丹田,獲得了強大的宗師境超凡感知力。手裡還有半截野參,防著青石淚發病。最危險的時刻,早已經在穹窿山的小湖中度過了。蘇塵對這次學徒淘汰,本來就沒有什麼負擔,可以接受任何結果。沒有師父約束,在雜役堂,他或許還更自在。等到了雜役堂,自己找空閒仔細研究一下這宗師境超凡感知力,必能有一番作為,不比其他任何弟子差。...張鐵牛、楊才誌、秦慧慧和孔心巧等四名外門學徒,在小院外麵一直沒走,都在焦急的等著蘇塵出來,想問問結果。他們的神色有些焦慮,很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李魁師父一言不發,就把蘇塵給淘汰了。究竟是誰在竹簽上私下投了蘇塵,才讓李魁師父二話不說就把蘇塵淘汰掉?蘇塵出了院子,心情複雜的看了他們一眼,沒理會他們,隻是心中歎息。他已經出局,但總算跳出了這個坑。剩下的外門四弟子,自求多福吧。攤上這麼一位冷酷無情,又偏心的師父,也是倒黴的事情。蘇塵回到藥師學徒居住的宅院,收拾了自己的包裹行囊,便前往雜役堂報道。雜役堂的弟子另有住處,不再跟學徒混住一起。...張鐵牛、楊才誌、秦慧慧和孔心巧四人眼睜睜的看著蘇塵冷著臉不理他們,一聲不吭的走了,一個個神情落魄,回到居住宅院小屋。眾人聚在屋中,坐立不安,氣氛沉重。張鐵牛焦躁不安的在屋中走來走去,突然猛的一掌拍在桌上,壓抑了許久的怒火,忍不住爆發了出來。“咱們好歹也是師兄弟吧,事先說好了,大家都在竹簽上寫自己的名字,怎麼就有人這麼不講義氣,做這卑鄙的小人!究竟是誰出賣了蘇塵,自己站出來!”屋內一片寂靜,自然沒人肯站出來承認自己做了這卑劣的事情。張鐵牛怒吼著,吃人的眼神掃過眾人,最後盯著楊才誌,大聲道:“楊才誌,是不是你乾的?你投了蘇塵師弟一簽?”楊才誌哪會認這事情,那是要敗壞名聲遭眾人排擠,連忙否認道:“張鐵牛,你彆瞎說!”“不是你又能是誰!平日裡,就是你最自私心眼最多,嫌疑最大,天天想著怎麼討好師父,好成為最後被淘汰的一個。你肯定是覺得,蘇塵師弟日後會是你最強的對手,要把他先趕走。你要是對蘇塵有意見,那就明刀明槍說出來,我服你是一條好漢。躲在背後,放暗箭傷人,你算個什麼東西!”張鐵牛惱火無比的吼道。楊才誌被張鐵牛這樣當麵痛罵,漲紅了臉,不由激動得跳起來,反咬道:“張鐵牛!你少在這裡賊喊捉賊,誰知道你是不是平時故意裝出一副四肢發達頭腦愚笨的樣子,讓人以為你最蠢沒心機。說不定是你自己偷偷投了蘇塵一簽,然後栽贓冤枉我,想要排擠我。後麵還有三次淘汰呢,你先暗算了蘇塵,再把這個罪名栽在我頭上,壞了我的名聲,半年之後和其他人一起聯手把我淘汰了。這樣剩下的人裡麵,就沒人是你的對手了。還有,彆以為秦慧慧和孔心巧你們兩人不說話,就沒有嫌疑了!看到我和鐵牛在吵,恐怕你們心裡樂著呢。誰心裡有鬼,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彆都來咬我!”“胡說!我張鐵牛在江湖上混,講的是義氣。背信棄義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老子才不是那樣的人!你才是那個卑鄙小人!”張鐵牛哪想到楊才誌會說出這番戳脊梁骨的話來,急的眼紅,拍桌子急聲怒吼道。秦慧慧斜靠在屋子的木門柱上,抱著雙臂,看著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冷聲說道:“都彆說了,咱們這屋裡誰都有嫌疑,誰也洗不清。這才第一次半年淘汰,就鬨成這樣。後麵還有三次淘汰,下幾次咱們豈不是要拔刀相向了?!”張鐵牛和楊才誌爭吵的麵紅耳赤,都在指責對方,誰也不承認自己乾了出賣同門兄弟的那種事。其實究竟是誰背信棄義,隻要找李魁師父看一下竹簽,就一切都明了了。但他們又不敢去問李魁師父,又都死硬不承認,自然是吵不出結果。“好了,鐵牛師兄,才誌師兄,你們倆彆吵了!...下次,下次的半年淘汰,我不跟你們爭了,我退出算了!”孔心巧哭腔說道,梨花帶雨,原本好好的同門兄弟姐妹,結果鬨成這樣不堪,她也不知該如何自處。楊才誌卻瞥了她一眼,冷嘲熱諷道:“哼,說得真好聽,誰知道這次是不是你擔心自己被師父淘汰,怯懦的暗中寫了蘇塵的名字。隻怕是你現在心中有愧,良心過不去,這才主動說要退出...但話說回來,下次你又會偷偷寫誰的名字,鬼知道呢!”“我~...我才沒有!”孔心巧不由“哇”的一聲痛哭起來,灑淚奔跑出了屋子,到外麵哭去了。“一個個都口是心非,承認自己卑鄙有這麼難嗎?都是睡同一屋的師兄弟姐妹,誰有幾分本事,大家不用說,心裡門清。”秦慧慧輕咬著欲泣的紅唇,雙眸空洞木然的望著藥王山莊的天空,喃喃說道:“是誰每天去後山撿桐子磨榨成油,在藏書閣熬夜看藥書,到半夜大家睡著兩個時辰了,才從回來?是誰每天隻睡兩個時辰,黎明起來已經不見他的蹤影,我們到在小院子的時候他已經修煉了一個時辰的武技。又是誰,每次師父放假他都不願出去縣城玩,隻待在山莊裡安靜的看藥書?他一人看的藥書,怕是比我們六人加起來都要多。師父不教,他便是自學。這才半年呢,師父屋裡書架上那數十多冊厚厚藥書,都快被他翻爛了。藏書閣裡的書,怕也是看了數百、上千冊。他也從不說自己學了多少本事,但我曾無意間見他歇息時拿樹枝在地上默寫,什麼‘龜息法、靈山裂...封六識’之類,根本不是藥書上的東西。我不懂,便問他這是乾什麼用的,他隻笑著說瞎寫,也不願說實話。我們是一同入幫,這才過了小半年,我已經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了。再過一年半載,我們還有機會跟他爭內務堂弟子的名額嗎?你們不知道,這幾個月我心裡有多恐懼,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在前麵,卻追不上他的腳步。我總擔心師父有一天,突然發現他的好,要將他留在最後一個。可師父犯糊塗了,居然讓我們自己投簽淘汰一人。你們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開心,因為隻有這樣,我才機會把他儘早淘汰掉。鐵牛師兄、才誌師兄,你們兩個,一個除了想著吃喝玩樂,一個除了會玩點小聰明,天天跟著師父屁股後麵轉,還會什麼?孔心巧是單純,但也不眼瞎,知道誰厲害。我看她從小屋裡出來的時候,手都在發抖,不敢看蘇塵師兄。她還能乾出什麼好事?他這次要是留下,最後成內務堂弟子的肯定是他。不管怎樣,我這次都要投他的簽。他不走,彆人都沒機會!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進內務堂,有一絲機會成為尊貴的藥師。現在他終於走了,我們應該開心,是不是?!”秦慧慧臉上不知是哭是笑,無力的說著,從依靠的門柱滑落,蹲在地上,最後一雙玉臂埋首痛哭起來。張鐵牛和楊才誌都是神情震動,望著失聲痛哭的秦慧慧。她~,居然...自己承認了背叛承諾,投了蘇塵一簽。而心虛不敢承認的,還有幾人?張鐵牛雙目失神,跌坐在椅子上,再沒說半句話,手心在冒汗。屋內的三名外門弟子都陷入死寂,各自撇頭,無言以對。李魁師父的一次投簽淘汰,將他們全撕的支零破碎,麵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