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醫聽了,臉色就越發的複雜難看。“彭神醫,沒有彆的法子了嗎?”彭彰搖頭。“令郎高燒不退,現在既然把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卻還不奏效,那就說明是藥效不夠。而如今長安城上下,誰不知道慕氏百草廳裡製的藥效果要比彆家的好得多?實不相瞞,彭某前些日子還以壽王府的名義在他們的鋪子裡定了一批藥。壽王用過後,也大讚效果極好,比以前惠妃娘娘給他用的還要好得多。”惠妃娘娘給壽王的,不就是他們方家百草廳進貢給皇宮裡的嗎?居然連壽王都誇那藥好。難不成,那崔家一直無所事事的六郎君和慕家病歪歪的六娘子還真一起乾了件大事不成?方太醫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彭彰看他一張老臉上滿是不願,便輕輕一笑:“彭某言儘於此。方太醫,令郎已經燒了兩天了,你若是真疼愛這個兒子的話,還是趕緊放下心中的成見,儘快去求人辦事吧!不然,再讓他這麼燒下去。他的身體機能都要被燒壞了。你也是多年的老大夫,這個道理你心裡應當明白才是。”說完這些,他便起身告辭了。方夫人隨即趕來,一雙眼因為整日整日的哭泣現在紅通通的。“郎君,彭大夫也沒有辦法嗎?”“他倒是給我指了一條路。”方太醫低聲道。“既然他指了路,那你就趕緊去做啊!趕緊治好了九郎的病,那不比什麼都重要?你彆忘了,九郎他是你唯一的嫡子啊!”方太醫聞言長歎一聲。他早年時運不齊,成親後生了四五個女兒都養活了,但兒子卻是生一個夭折一個。年近四十,他才得了這麼一個嫡子,自然寶貝異常。好容易將這個孩子拉拔到這麼大,孩子沒病沒災歡蹦亂跳的,他們才終於鬆了口氣。卻沒想到,就在昨天,這個孩子卻被程十九娘給打了!拉回來的時候就開始說胡話,晚上便發燒了。燒得越來越重,嘴裡的胡話也越說越厲害。期間他把所有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卻都不奏效。無奈之下,才去求助彭彰。唯恐彭彰不肯出麵,他還舍下這張老臉去求了武惠妃,讓武惠妃傳口諭才終於請動了這位小爺。但最終結果,卻是換來了這麼一句話。方夫人還在鬨著叫著讓他趕緊照著彭彰的吩咐去做。方太醫回頭冷喝:“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法子嗎?他讓我去慕氏百草廳,求他們幫忙製特效退燒藥!”方夫人一愣。“那你就去啊!慕氏百草廳我知道,不就是個賣藥的鋪子嗎?咱們給錢,還怕他們不肯做?”“要是事情這麼簡單就好了。你忘了現在慕氏百草廳是誰在經營嗎?”方太醫忍無可忍吼道。“那次你不是說了嗎,他本來的東家是長安首富,不過自從慕六娘子嫁進崔家後,他轉頭就把鋪子交給了崔家,現在是由崔六郎君把持著……”方夫人說著,突然便掩唇低呼,“原來是他!”方太醫重重點頭。“現在你知道了吧?這件事的起因本來就是九郎他慫恿武二郎君在芙蓉家打了崔六郎君的兩位好友,前天九郎被打,也是尉遲三少夫人為崔六郎君出氣。結果現在,九郎高燒不退,咱們卻還要去他們名下的百草廳求藥,你覺得他們會怎麼辦?”方夫人便又撲簌簌的落下淚來。“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九郎這樣燒下去?他可是我的命,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他難道不是我的命嗎?”方太醫被哭得頭大如鬥,“你也先彆忙著哭,我現在不是在想法子嗎?”方夫人這才勉強止住眼淚。“那郎君你想出法子了嗎?”方太醫來回踱步了幾十圈,才終於站定腳步。“我倒是有個想法。要不,你讓你娘家那邊的人代為出麵,去慕氏百草廳求藥去?”“這個法子好!我這就去跟他們說!”方夫人連連點頭,趕緊便擦著眼淚出去,叫人準備車馬回娘家去了。隨後不久,崔蒲樂嗬嗬的蹦了回來,直接蹦到慕皎皎跟前,臉上燦爛的笑意幾乎晃花了慕皎皎的眼。慕皎皎貪婪的盯著他的笑顏看了好一會,才問道:“你這是遇到什麼高興事了?是又有人在鋪子裡下了一筆大單子?”“現在這個可比下再大的一筆單子都好玩!”崔蒲笑道,“你知道嗎,就在剛才,方宜修外家的人來咱們家的百草廳買藥。說是要清熱退燒的,不拘多少錢,隻要效果最好的。我讓藥童告知他們要等半個月再來取貨,他們就苦著個臉說不行,死活要我們立馬就給製出來,他們加錢。五倍十倍都行。我再讓藥童去問是誰病了,他們支支吾吾的,被逼問半晌,才說是家裡一位小郎君。但具體什麼病症卻說不出來。我一想,這事肯定和方宜修有關。再叫人偷偷去查,果然!那日程家阿姐打了他一頓後,這家夥居然就沒出息的開始發燒說胡話。彆的病症都沒有,就是被嚇壞了,燒得不行,方太醫手足無措,都求到彭彰跟前去了,依然沒有辦法。萬不得已之下,才叫人來咱們百草廳裡買藥。”說著,他又冷叱一聲。“這姓方的真不要臉。他們家的兒子病了,自家的藥沒用,大大方方的來我們這裡買藥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還拐個彎的讓彆人來代他們買?這蟄蟄歇歇的德行,反叫我看不慣!”“所以,你把他們給拒了?”慕皎皎笑問。“你當我傻嗎?他們難得自己找上門來,我不好好和他們玩上一把,哪裡對得起我這半個月來憋的氣?我就告訴他們,他們要的最好的退燒藥,隻有你能製。隻是你身子不好。不能過度勞累,所以最短最短也要五天才能做出來。他們要是等不及,就去找彆家好了!這長安城上上下下這麼多藥鋪、這麼多好大夫,他們肯定能找到能為他們家郎君治好病的神醫的。畢竟你也隻是捏著幾張祖傳的藥方在招搖撞騙不是嗎?哪裡及得上其他真材實料的老大夫?你是沒看到,他們聽到我那些話的時候,臉色有多看看!”崔蒲哈哈大笑。但說著說著。他突然又收起笑意。“你說,方宜修不會被燒壞腦子吧?”“一般發燒都不會燒壞腦子,除非是因此引發了炎症,炎症才是損壞腦子的關鍵。方郎君那日隻是受了點皮外傷,還不至於讓腦子感染炎症。不過發燒的確會慢慢損壞身體機能,持續的時間越長,對身體的損傷越大。但真要把人給活活燒死的話,也要差不多一個月。他現在才剛開始呢,還可以再挺一挺。”慕皎皎道。崔蒲便放下心來。“既然這樣,那我就不管了。我先叫人給盧九還有王十七告知這個好消息去,讓他們也一起樂一樂!”“隨你吧!”慕皎皎擺擺手。崔蒲正欲離開,但馬上又轉過身來。“他這高燒不退,你果真有法子給治好嗎?”“隻要不超過半個月,應該就沒問題。”慕皎皎淡聲道。聲音雖輕,但裡頭肯定的味道卻令人信服。崔蒲便又開心的笑了。“那好,我走了!先讓姓方的一家子鬨騰上幾日,也好讓我們好好看看熱鬨。他們可是讓我們憋屈了半個月呢,這才五天工夫——不對。既然你說可以撐半個月,那就半個月好了。五天太短了!”不知是在大聲宣告,還是在自言自語。反正說話間,崔蒲又蹦蹦跳跳的出去了。當從娘家嫂嫂那裡得知慕氏百草廳那邊的確給出了肯定的答複,說可以製出退燒的特效藥、但是還要等上足足五天時,方夫人頓時想哭又想笑。臉色變得格外的詭異好笑。“郎君啊!”送走了娘家人,她連忙又撲倒方太醫跟前,直接就給他跪下了,“崔六郎君說五天才能把藥給製出來。五天啊!那不是說,我的九郎還要再這麼燒五天?這麼燒下去,他人都要燒壞了!”方太醫是大夫,對這方麵了解得不少,便道:“燒壞不至於。他從小身體健壯,一點高燒還不至於將他如何,他怎麼也能再撐大半個月。”“可是這是我的兒啊!也是你的兒!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燒下去嗎?”方夫人大聲哭叫。她以為他現在心裡好受嗎?現在躺在床上高燒不止的人是他的親生兒子。自從那日看到兒子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送回來,他就覺得一顆心都給割走了一半。現在兒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他都心疼得要死了。這些天,方老太太天天哭的死去活來,飯都不肯吃一口。方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可他難道就舒服了嗎?他也一樣擔心得不行啊!而且除了家裡的事情,太醫院還有一堆的事情等著他去辦。事關宮裡的諸位貴人,他還不敢分心。這樣蠟燭兩頭燒,他都要崩潰了!“現在看不下去也得看!慕氏百草廳那邊既然說了五天,那就是五天,我們除了等,還能怎麼樣?”方太醫忍無可忍大吼。方夫人被吼得一愣,旋即便兩手捂臉,嗚咽一聲跑了出去。“哎!”方太醫又不禁長歎口氣,整個人也無力坐在了地上。然而就在一家子眼巴巴的掰著手指頭盼著五天時間趕緊過去的時候,方夫人的娘家嫂嫂又來了。“剛才我們又去慕氏百草廳催他們儘快把藥給做出來,誰知他們的人直接就把我們給趕出來了。他們說,我們以自家名義為方家郎君求藥,這是欺詐。還說他們的藥,以後再也不會賣給和方家姻親有關係的任何人等!”劉夫人一臉慘白的道,“現在,我們是沒有辦法了。你們再想想彆的路子吧!”方夫人眼眶頓時又紅了。她趕緊將作勢要走的劉夫人給拉住了。“嫂嫂你可不能走!現在九郎這個救命的藥,我隻能求助你們了!要不,你們再幫忙想想法子求求彆家?”“我的姑奶奶,您就饒了我吧!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們這件事,現在我們家老太太吃的養榮丸慕氏百草廳也給我們斷貨了。我還在想著求求誰來幫我買上幾盒,好給我家老太太應急呢!”劉夫人沒好氣的道。早知給他們幫忙會落得這個下場,她才不會出手相助。方夫人聞言一愣。“你家老太太不是一直吃的是我家百草廳月月給你們送去的養榮丸嗎?”“呃,這個……之前有人送了我家老太太一盒慕氏百草廳裡的,我家老太太吃過後,覺得效果很好,似乎比你家送的還要好一些。所以就一直隻吃慕氏百草廳裡的了。”劉夫人訕訕道,趕緊將她的手扒開,“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再自己想辦法吧,我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方夫人頓時頹廢的坐地不起。方太醫回來聽說了這事,他的眼睛也紅了。“現在好了。崔六郎君果然知道了。這樣的話,不管我們求誰去求藥,他們肯定都不會再賣給我們。除非……”“除非什麼?”方夫人仿佛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還記得今年五月份,清河崔氏的四郎君在朱雀大街上鬨的那一出嗎?”方太醫沉聲問。“我當然知道了。當時事情鬨得那麼大,而且他一直折騰了三天,整個長安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方夫人道,馬上反應過來,“郎君,你是說……”方太醫頷首。“這件事,就是崔六郎君要求的。崔四郎君要不這麼做,他就不給他救命的藥。”方夫人便又淚水漣漣。“那是不是說,隻要我們表示出賠禮認錯的誠意,他就還是能原諒我們?”“話雖如此。可是真要這麼做的話……那也太丟人了!”方太醫搖頭。“再丟人,難道還能比九郎的命更重要?”方夫人叫道,“你不肯去,那好,我去!我去告訴阿姑,我們婆媳一起去好了!反正為了九郎,我們連這條命豁出去都舍得!”說著便要往外走。“你給我慢著!”方太醫趕緊把她給拽回來。方夫人便罵:“方文山,你自己死要麵子,不顧自己兒子的死活,也彆拉我們下水!反正九郎這條命我是救定了!”“誰說我不顧九郎的死活了?我隻是在想,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表現出咱們家的誠意,好讓崔六郎君點頭放過我們啊!”方太醫無奈搖頭。終究還是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