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化去,爆竹偶爾響在坊間,元宵將近,家家戶戶張貼新聯,穿著新衣的孩童自家門口與同伴打鬨,被簷下的母親嗬斥幾下,乖乖回去院裡。擾擾攘攘的年關,城中到處都是熱鬨的場景,猴戲、雜耍、猜燈謎,酒樓、青樓、茶肆高朋滿座,不少文人雅客在這個時節聚首談天說地,或照著新年題詩作詞。“……上文兄這首詞端的是妙啊,將節氣與女子同居一室的妙處描述的令人向往,正可謂才子佳人,乾柴烈火!”“哎對了,說起來你們可有發現最近多了許多士卒上街。”“元宵之節氣,怎麼敢疏忽。”“……可聽說,好像是有人想要造反……”“慎言,莫要提及國事。”吵雜的酒樓外,慶祝節慶的表演,銅鑼、嗩呐吹吹打打掩蓋了長街喧鬨,街邊駐足的百姓看著舞龍舞獅的隊伍,鏗鏗鏘鏘的聲音裡過去。街上氣氛分外熱鬨,相鄰百官府舍大街的一棟酒樓,有人從外麵進來,越過幾個環抱雙臂的漢子,噔噔的上了樓梯,不遠的雅間有優美的曲兒聲傳出,那人小心的敲響房門,聽到門扇吱嘎打開一條縫,急忙從懷裡掏出一份折疊的信函遞進去。隨後,房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一個麵無須髯的男子捧著信函,躬著身繞過那邊唱曲兒的伎子,來到一個首位,低聲喚了句。“老爺。”他對麵,是須髯濃密,氣質沉穩的華服男子,端著酒杯,正看著那邊的長袖飄舞,扭動的腰肢,聽到喚來的話語,伸手接過呈來的信函,展開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笑容。“國師回來了……”楊廣一口乾了杯中酒水,大笑起來,也不在意雅間還有一個伎子,負起雙手走去柵欄,看去外麵熱鬨的長街,天色將暗,燃燈便要掛上一條條街上,他向來喜歡熱鬨,今夜元宵,正好出宮來看看,順道也看去對麵的百官府舍大街。“國師回城,朕就放心可以動手了,外麵的情況怎麼樣?”“一切都妥當了。”那無須髯的男子,是一個宦官,嗓音嘶啞尖銳,諂笑間,蘭花指比劃了一下。“城裡的黑狗抓了不少,就算是國師,也……”“嗯?”站立柵欄前的皇帝皺起眉頭,側臉望了過來,意識到說錯話的宦官,呯的跪去地上,往臉上就是一巴掌,打的脆響,把那邊唱曲兒的伎子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楊廣狠狠盯了近侍一眼,朝那邊的伎子揮開寬袖:“接著唱,接著舞!”轉身過來,朝跪在地上的宦官踹了一腳,罵了句:“狗東西!”那宦官心裡慌了,跪在地上爬過來,使勁的磕頭,被皇帝又是一腳蹬的坐到地上,就聽楊廣聲音道:“往後再敢亂言,朕把你腦袋砍下來!”低聲的言語飄去外麵,夜色將暗,擾擾攘攘的街道上,有令騎飛奔,長安四門緊閉,皇城調來的士卒接管了防務,城牆上,弓手林立麵向了城池,更遠的皇城,馬蹄、人的腳步轟轟的踏著街道地磚,從四麵八方湧去百官府舍大街。點亮的火把光裡,宇文成都看著遠方夜色裡那棟府邸的輪廓,磨了磨牙齒,感覺有些酸澀。那位越國公的名聲,他可是早就知曉的,在軍中的威望極重,更兼身懷神仙道法,原先他是不信的,可那次跟隨國師去一趟江南,由不得他小心警惕。好在陛下收羅的全城黑狗,皇城禁軍衣甲眼下全都浸泡過黑狗血,隻要不受法術影響,論武藝,宇文成都還是有信心與之一較長短。何況,還有如此多的兵卒。百官府舍四周相鄰街道,早已接到命令的長安府尹遣衙役將街麵清空,包括府衙兵卒在內,皇城禁軍儘出,將整個大街團團圍困,隻等傳遞訊號的孔明燈升上夜空,就朝國公府蔓延過去。“……越國公,要怪,隻能怪你威望太重了。”宇文成都下意識的回頭看去有著皇帝的那棟酒樓,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來,讓人麾下抬來他那杆鳳翅鎏金鏜,緩緩垂去地麵。……武將視野對麵的府邸一側,通往外麵巷子的側門微微打開了些許,有四道人影閃閃爍爍的從裡麵出來,隱約有嘀嘀咕咕的聲音在說:“今夜元宵,我等兄弟四人正好與那些文雅之士吟詩作賦一番,總不能天天待在府裡。”“兄長說的是,還可猜猜燈謎,得一些小便宜,哈哈。”“說不定還有小娘子見我等四個江南才俊,萌動春心……”出了院門,還在說話的那人轉過身陡然撞在前麵書生後背,捂著被撞疼的鼻子推搡了一下對方。“馬兄,何故停下。”話語剛落,就連旁邊的兩人也都表情愣住,街巷兩側儘頭,有著火把光,明晃晃的光芒下,全是一個個披甲持刀的甲士,目光凶狠的望來。咕~~四書生喉結滾動,咽下一口口水,慢慢挪著腳步向後退去,重新打開門扇唰的閃了進去,呯的將院門碰上,靠著門扇大口大口的喘氣。“看到了嗎?外麵好多士兵。”“難道今夜元宵,有人作亂,陛下特地派士卒保護國公府邸?”提到‘陛下’兩字時,四人眼睛頓時睜大,互相看了看,想起不久前宦官領著侍衛過來探望越國公,心咯噔猛地一跳,四個書生撒開腳就往住的側院狂奔,迎麵遇上的丫鬟手中托盤都被撞的拋灑,劈裡啪啦摔去地上。驚呼喊叫裡,四人一路雞飛狗跳的回到院裡,取過往日的書架,打開衣櫃一口氣將裡麵的衣裳一股腦兒的拿了出來,又撲去書桌,撿了筆墨紙硯,書本等物,一起塞去書架,背去後背。四個房間,四人幾乎同時出來,心有靈犀的點下頭,齊齊走去外麵。“等等……”王風忽然開口,叫住另外三個兄弟。“我等也算忠義之人,豈能就這麼走了,不至少也先將外麵的事告知越國公一聲。”“兄長忠義!”那邊三人肅然起敬。此時,國公府外,夜風吹過街道,宇文成都撫了撫馬鬃,估摸著時辰,抬手:“升燈。”……熱鬨的長街上,陸良生帶著紅憐、棲幽看著街邊走過的舞獅,鬃毛飛舞,眨著銅鈴大眼在人的操作下晃頭擺腦,呲牙欲做咆哮。不久,書生好像感覺到什麼,轉過視線越過房頂,一盞明亮的紙燈在遠方升上了夜空。百官府舍大街,無數腳步聲轟轟的踏響,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