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紗掀起陰風,人仰馬翻間,咿咿嚶嚶之語在豆蔻小人中響起,迅速整隊,那小馬背上的身影拔出兵器。緊盯書桌前走動的步履。手臂一抬,劍尖指去:“嚶嚶嚶……”宛如蚊聲一片片的響徹,小馬邁開蹄子奔馳起來,後方的數乘戰車一抖韁繩緊跟在後麵,成百上千的豆大的小人士兵舉著兵器、旗幟發足狂奔。越過了屏風,穿過床榻,猶如灑落一地的豌豆,滾過光潔的地麵。……嚶嚶!嚶嚶……“這麼早就有蚊子了?”書桌前,陸良生放下書冊,看了看周圍,轉身走去書架,衝來的小人兒抬頭,落下步履,猶如山嶽覆頂,遮蔽了視野。隻來得及“嚶……”最後一聲,巨大的鞋底落下來。傳出微不可察的‘啪嘰’輕響。片刻,鞋底抬起,走去不遠的書架,一群衝鋒而來的豆蔻小人兒,看著地上一攤爛肉,神魂俱喪,一轉方向,呼喊同伴撤離。後退的方向,陽光投在地板的斑駁之中,盤成一坨的烏紫身影閉著眼睛,享受這片閒暇的時間。老夫真是越來越懶散了……遙望當年,是何等威風啊……不過此處的人芝提升修為,難怪有人看上這裡。可惜老夫妖丹還未修複,沒有多大用處,味道倒是不錯……偶爾的睡夢裡,多多少少能有曾經的夢境回來,站在如同雲端的山巔,馳騁睥睨,看著那些修道之士不敢上前的表情,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笑起來。然後,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嚶嚶嚶嚶……一群群豌豆大小的身影蔓延過地麵,倉惶後退之中,一股腥風吹來,眾小人兒回頭,那是陡然出現的漆黑大口闔了下來,千餘小人就像被啃去了一個缺口。光斑中的蛤蟆睜開蟾眼,咂了咂嘴。“老夫好像吃了什麼東西……嗯?!”眼珠溜轉,前方一群正小人驚慌亂跑,就像找不到洞的老鼠,四處碰壁,蛤蟆道人嘴角裂開,露出笑容,“哈哈……此處竟還有這麼多。”當即,伸出長舌,將掛在床尾的葫蘆卷過來抱在懷裡,大笑著,邁開小短腿啪啪的在地上飛奔,不停卷出舌頭,將小人兒卷過蹼中,塞進葫蘆。拿過一塊墨準備磨碎的陸良生,回頭看一眼,隻見蛤蟆道人抱著大葫蘆,興奮的張著嘴,長舌拖在嘴角外麵向後蕩著,一眨眼鑽到了床底下。“師父要到哪裡去,這麼高興?”陸良生放下墨塊,有些好奇的走去床邊,彎下身正要看,院中忽然有聲音恭恭敬敬地喊道:“陸公子,該到用飯了,老爺在前院等你。”“公子,你去吃飯吧,房間妾身收拾就行。”那邊聶紅憐也將幾件書生袍子折疊放進衣櫃,回頭,陸良生點上三支香,插在她的畫卷前,笑道:“同吃。”紅憐抿嘴笑了一下,向他福禮,站在陰影處目送送書生出屋。站在院中的那仆人正是昨晚給陸良生帶路的小廝,明明大熱天的,這側院裡總是一股冷颼颼的涼意,時不時刮過的風都有些陰冷,想起所站的腳下,正是噴水老婦化為一攤清水地方,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高人就是高人……這種地方都能隨意住下。”嘀咕兩句,石階上的房門打開,見到臉熟的書生出來,連忙上前點頭哈腰的跟在後麵。“陸公子,午飯已經準備妥當,夫人也過來了。”陸良生輕揮袍袖,走在前麵,臉上掛有微笑,大抵明白是什麼意思。“舉手之勞而已,用不著那麼麻煩。”“怎麼能是舉手之勞,昨晚公子隨手一畫,那墨線就飛起來,要不是我見多識廣,還有些膽量,說不得都嚇得癱軟……”伸手不打笑臉人,逢迎之話總是讓人舒服,那小廝的話自然也是討喜,讓人討厭不起來。一路過去前院客廳,果然置備了一桌豐盛菜肴,老人身旁還有一婦人陪襯,原本婦道人家是不便拋頭露麵,但眼下也是經過丈夫首肯,出來道謝一番。救命之恩不談,僅僅驅除女兒房外那噴水老婦已是她大恩了,陸良生自然不會真讓婦人叩首拜謝,雙手虛托,說了些安慰的話,周夫人方才離開。剩下一老一少其實所談並不多,一來年齡多少是代溝,二則陸良生身懷法術之事,老人說話與之前多少有些顧慮,最後隻得將話題引到女兒周蓉的病情上。“周老,令嬡所受折磨,其實是被迫急的一種鑽耳朵的精怪所為,日夜不停的在令嬡頭中說話……”“小人兒?”周瑱垂下筷子,忽然想到之前送給陸良生的那本書:“這種精怪,昨日送於良生的《山海圖誌》倒是有說起過,老夫還以為,不過是一些閒的無事做的讀書人寫的古靈精怪……沒想到真有其物。”那本書有記載?老人對麵的書生有些興奮,他在這方麵的閱曆尚淺,出來趕考,多看書籍也是有積累的意思,麵上還是保持沉穩,與老人攀談,實則坐不住了。“看來良生還未看那本書。”儘管好奇書生的異術,但對方終究還是十八歲的青年,閱曆太淺,就算麵上沒有情緒展露出來,眸底的神色是避不開老人的觀察。看了會兒書生,周瑱還是開口:“良生,法術一途雖好,但學業還是不要放下,待這件事畢,就要多用功了。”對麵,陸良生也不避諱,坦然點頭。“好,今夜那幕後之人該是要來的,處理完這事,良生自當勤奮讀書。”飯間又聊了會兒,吃完飯後,陸良生一口氣走過庭院斑駁光芒的樹蔭,回到側院,將那本山海圖誌找到,笑著在手中拍了拍,走到屋外簷下。側身朝屋內,揮了揮寬袖,一張椅子、矮幾飛出,剛好落在陽光照到的地方,端了茶水走出。知……知……知……涼風吹來,垂過院牆的枝葉輕搖,夏蟬趴在搖晃的樹梢一陣接著一陣的嘶鳴,遠處狗棚,大黑狗趴在地上,眯著眼,懨懨的打了一個哈欠。書生一襲青袍,捧著書卷,細細品味上麵那些離奇景物、精怪凶獸,不久,支起了畫軸,碾磨墨汁,籍著書中描述,落下筆尖,偶爾伸出手,拿過旁邊泡好的茶水,喝上一口。猶如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