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一對雙生女兒剛剛出生不久,就得知外出采買的長子意外去世的消息。她不願意相信這一雙女兒是不詳之兆, 可長子的去世仿若是一把尖刀在她本來就柔軟的心窩又捅了一刀。手心手背都是肉, 那段日子除了絕望還是絕望。幸好丈夫陪著她, 安慰她,承諾和她一起永世守護一雙女兒。可是等到丈夫也先一步辭世,方瑾枝的母親唯一的支柱轟然倒塌。終於在一個秋日的午後,她抱著丈夫、長子的牌位,守著一雙女兒撒手人寰。方瑾枝還一直記得母親懷著妹妹時, 臉上暖融融的笑容。她將方瑾枝拉到懷裡,溫柔地說:“等再過一個月,瑾枝就要做姐姐了哦。”“嗯!瑾枝一定好好疼他們, 做一個很好的姐姐!”方瑾枝腦中想起哥哥對她的好,跟母親信誓旦旦地保證。可是等到妹妹們出生了,方瑾枝就再也沒有見過母親的笑容。承諾過這次回來會給她帶紅豆糖的哥哥, 也再也沒有回來。從三歲開始, 伴隨著方瑾枝長大的隻有母親的眼淚,父親的歎息。她總是守在小院門口, 朝著遠處張望。每當下人們問她瞧什麼呢?她總是搖搖頭不說話。其實, 她在等哥哥回家。後來, 父親在一個雨天去往鋪子查賬的時候摔到了橋下,再也沒有醒過來。父親的屍體被抬回來的時候, 母親發了瘋一樣慟哭。所有人都攔著母親, 沒人注意到小小的她。她就那樣站在一旁, 靜靜看著自己的父親。她的父親很疼她, 以前每次出門都會帶好些好玩的東西給她。方家不缺錢財,可是父親總是會親自去挑選。還會親手給她做玩具。她的秋千,她的木馬,她的風箏,她的小木屐都是父親親手做的。可是此時的父親安靜地躺在那裡,一頭一臉的血跡、汙泥。方瑾枝怯生生地走過去,拉父親的手,“爹爹……”她的父親再也沒有像往常那些將她抱起來,笑著說:“來,爹爹陪瑾枝玩。”方瑾枝見父親的頭上好臟,她用嬌嫩的小手去擦父親頭臉上的血跡,鮮紅的血跡弄臟了她的手。父親的臉好冰,方瑾枝好冷。聽見人群的驚呼聲,方瑾枝抬頭,就看見母親吐出好大一口血。從那日以後,母親總是用帕子掩著嘴咳嗦,等帕子拿開的時候總會沾染很多血跡。母親起先還是小聲地咳嗦,可是後來就咳嗦地聲嘶力竭。每每,方瑾枝站在窗外聽著母親的咳嗽聲,一個勁兒地擦眼淚。不敢進去,也不敢走遠。母親去世的那一天難得氣色很好,她將方瑾枝拉到身邊,絮絮說了好多話。不停地教她去了溫國公府以後該怎麼應對各種情況。不停地教她如何看彆人臉色,如何討好彆人。又仔細將她身邊可用的人優缺點一一說出。為她的未來籌謀許多。怕方瑾枝記不住,她就不停地重複,不停地重複。從天還蒙蒙亮的時候一直說到弦月高懸。似把這輩子的話都說完。方瑾枝不停地點頭,一直說:“我都記下了,我都記下了……”她心裡很擔心母親說這麼多話會難受,可是母親一直說一直說,好像有交代不完的事兒一樣。她拚命地記,在心裡一遍一遍地重複母親說的話。“瑾枝,母親累了,想睡一會兒。”這是她對方瑾枝說的最後一句話。方瑾枝小心翼翼地給母親蓋好被子,然後安安靜靜地守在床邊。屋子裡很安靜,一個下人也沒有,兩個妹妹也睡得很熟。方瑾枝在屋子裡待了很久,久到她開始害怕。“母親?母親,瑾枝怕……”方瑾枝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她就伸出小手,顫顫巍巍地去摸母親的臉。母親的臉冰涼一片,像一塊冰一樣。像當初的父親一樣冰。一顆一顆淚珠兒從方瑾枝的眼眶裡滾落下來。她知道母親也死了。死了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