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輪到世子暈倒了,但白芷不敢把他送回府。多次溺水的經驗讓白芷懂得,他的暈倒並無大礙,呼吸不暢所致,讓他暈會兒便好了。白芷坐在岸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再看看躺著的慕屠蘇,唉聲歎氣。一切從她代替妹妹去白馬寺上香便已改變,不是她預知之事了。慕屠蘇住進白府,慕屠蘇與她交集甚密,慕屠蘇提親納妾,都是以前不曾有的事。但她清楚知道,有件事情不會改變,他會遇見南詔小公主,並且無法自拔地愛上她,娶她為妻,從此一生一世一雙人,眼裡不會再有彆人。“咳咳。”慕屠蘇咳嗽兩聲要醒來了。白芷本想關切地問候他,但忍住了。她麵無表情地轉身問:“世子,醒了?”慕屠蘇睜著迷離的眼,將她凝望著。白芷麵不改色地跪下,咄咄逼人,“求世子退婚。”慕屠蘇並未回答,隻是認認真真地凝視她,好似便是如此,他就能看出她心裡所想。白芷從始至終都不看的眼,隻是低著頭,臉上露著過於嚴肅的表情。“你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他問。白芷不回答。慕屠蘇兀自笑了笑,苦澀,自嘲。他坐了起來,臉上也是如白芷的嚴肅,“好生準備吧,過些日子跟我去京城。”白芷大驚。他還是不答應?白芷咬緊牙關,從發髻上拔出金步搖,抵在胸口,“求世子成全。”慕屠蘇愣怔在原地,大怒,“白芷!”“求世子成全。”白芷依舊信念堅定。慕屠蘇恨恨地看著她,“休想。”白芷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胸前刺,殷紅的血洇開在紗裙上,畫成一朵刺目妖豔的紅色花朵。慕屠蘇瞪大眼,驚愕地看著白芷。白芷嘴唇泛白,眼皮耷拉,快要不行了,“求世子成全。”“你比我狠。”慕屠蘇心痛地閉上眼,再睜開眼,靜靜地凝視她,“我在你眼裡就不及他半分嗎?”白芷釋然地微笑,然後暈倒在慕屠蘇的懷裡。白芷想,重生才多少日子,她暈倒過多少次了?看來得強身健體是必要的。這事要是解決了,她一定找秋蟬好好學武。她睜開眼簾,又是燭光搖曳,已然是夜晚了。不用想,也知清荷守在身邊。可沒想到,守著她的竟是不問世事的柳氏,她的母親。“芷兒。”柳氏抹抹眼淚,扶白芷起來。白芷抱歉地道:“對不起,讓娘擔心了。”“芷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走著出去,躺著回來,世子突然要退婚,你爹大發雷霆,這……”柳氏哀怨地說不下去了,隻覺得一團糟。白芷不敢說是自己求世子的,隻能當啞巴,不說話。柳氏見白芷沉默,心生憐惜,握住她的手,拍拍,以表寬慰,“芷兒,世子突然變卦也莫要想不開,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娘隻有你一個女兒啊,嗚嗚。”白芷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敢情她這自殺是因為世子反悔拒婚,她心有不甘,自殺泄憤?白芷隻感覺一陣頭暈,晃蕩了下。柳氏見白芷要暈倒,忙扶住,著急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腦袋疼。”她現在怕極了明天所要發生的事情。不問事的母親尚且如此想她自殺的原因,其他人更不用說了。誰都心知肚明,她與世子聯姻,是她高攀了他,這世子突然退婚,她又用自己的金步搖自插胸口,難免讓人這麼想。百口莫辯,隻好不辨。“芷兒,那你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詳談。”“好。”柳氏離開以後,白芷捂住被子想睡覺,秋蟬卻賊兮兮地跑過來。白芷瞧秋蟬那模樣,便知她心裡想什麼,等下要問什麼了。秋蟬帶風似的閃到白芷麵前,手裡拿著金創藥,“來,我幫你敷藥。”白芷乖巧地解開衣服。秋蟬平時大手大腳,此時倒輕手輕腳,這是傷者特彆的優待。白芷自知她不會單純給她送藥,但她也不發問,怕這話匣子有機會後,就問長問短,問到她頭疼。敷藥完成,秋蟬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白芷當沒看見,合上衣服,準備躺下睡覺。終於,秋蟬耐不住了,“芷兒,世子退婚,我們蘇城都知道了。”白芷愣了一愣,“整個蘇城?”“當然,蘇城不過是個偏僻小城,這要嫁到京城的姑娘,哪能不轟動?如今世子突然退婚,就更轟動了,大街小巷都在傳你和世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豎著出門,橫著回來,世子當天又退婚,也不說明理由。”白芷心頭湧上不好的預感,人的想象力太過勇猛,不知他們最後敲定什麼版本,她唯有希望是向著她的,柳氏的那種也可,就怕……秋蟬見白芷心神不寧,猶豫地問:“話說回來,芷兒,世子為什麼退婚?”白芷垂頭,看不到眼神變化,“我求世子退婚,胸口這一紮,也是為了逼迫世子退婚。”“什麼?”秋蟬差點跳了起來。白芷連忙拉扯她,讓她稍安勿躁,奈何動了力,扯動傷口,她吃痛地捂住胸口。秋蟬立即不暴躁了,乖乖坐在白芷身旁,忙問:“為什麼啊?世子文武雙全,口碑極好,這樣的歸宿,任誰都想要。”白芷慘笑,“我隻想找一個愛我的男人,不求他多麼優秀,隻求全心全意待我,為我著想,同時可以為了我摒棄其他女子……”就像慕屠蘇對待南詔小公主一樣。是啊,她打心眼地豔羨那個女人。“世子不愛你嗎?”白芷搖頭,“我等這些庸脂俗粉,怎會讓他看得順眼?他的心上人會是位眾星捧月的美麗公主。”秋蟬覺得白芷這話很是奇怪,“你又怎知是公主?世子既然不愛你,為何要向你提親?”“我……”白芷答不出來。前者她不能告訴秋蟬,她是重生而來的,後者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向她提親?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前她做了他的小妾純屬自己製造的“捉奸在床”,王妃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從。如今,可是也有人逼迫他?她還真不知道。秋蟬見白芷答不上來,嗔怪,“瞧瞧,你這是一手毀掉自己的美好姻緣。以後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像世子一樣優秀的相公了,哎。”“看樣子,你是極喜歡世子的?”白芷轉移話題,故意揶揄她。秋蟬直性子,十分直截了當,“當然,這樣的男人誰不想要?可惜我沒你傾國傾城,世子看不上我。”白芷就喜歡秋蟬的直,看得通透,心眼明鏡。不像白芍……如今她被退婚了,白芍心裡可怎麼想?希望上次那番話起點作用,化乾戈為玉帛,她以後的日子就輕鬆許多了。“不早了,我有些想睡覺,芷兒,我明日再來吧。”秋蟬打了個哈欠,起身要離開。白芷這才看見她屁股上有泥巴,掩嘴而笑,“爬牆進來?摔了個四腳朝天?”秋蟬吐吐舌頭。如隻老鼠一樣。跑了。白芷也倒床便睡了,今天體力消耗太大。白芷怎麼也想不到她將要麵對的是一陣狂風暴雨。她方醒不久,正吃著清荷端來的早餐,便被家丁招呼去白淵的書房了。她還未把腿邁進書房的門檻,便被白淵橫掃書桌上的筆墨硯台砸了一下,仿佛算準時間,發怒給她看。“世子退婚,你還能吃得下飯?”白芷以為慕屠蘇把退婚的緣由向白淵說明了,她心下暗叫不好,這下可真是要被白淵吊著打了。“雖然你以死相逼要求世子娶你,我很欣賞。但你現下怎麼吃得下飯!你該像以前一樣,一哭二鬨三上吊!堅持就是勝利!”白淵頤指氣使,說得那個理直氣壯。白芷終於體會到以前她為何樂此不疲地投河自儘了。“還愣著乾嘛?趁著世子還在府上,趕緊去!”白芷顫抖地確認,“去哪裡?”“投湖啊!你的強項!”白淵瞪大眼,極為恨鐵不成鋼。白芷為難,“傷口會發炎。”“發炎也得去。”白芷欠身,“是。”過一會兒,便有丫鬟大叫,“來人啦,小姐又投湖啦!”白芷在水裡歎息,何必加個“又”?她這次不是真心想投湖的,她是被逼無奈之舉啊!家丁把白芷救上來之時,岸上已然站滿了人。憂心忡忡的柳氏,甚感欣慰的白淵,看戲的白芍,皺眉不悅的恭親王妃以及眼眸深沉的慕屠蘇。白芷吐了幾口湖水,雙手撐著身子,猛咳嗽。柳氏抹著一把淚,走上前,為白芷捋捋頭發,悲傷地說:“傻孩子,何苦呢?”白芷不想一哭二鬨三上吊,最好的辦法,便是裝暈,蒙混過關。於是,她捂著胸口,躺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