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絮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鄧雅淳已經離開了。他之前坐的椅子也擺回了原位,一切都好像他不曾出現時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在封絮的大提琴上,用琴弓壓著一張名片,是之前她拒絕掉的那張。封絮走過去把名片拿了起來,觸摸上去手感很好,紙麵似乎帶著他身上獨一無二的素雅氣息,質感昭示著昂貴,一如他本人那樣讓人覺得有千斤的分量,不可小覷。身後傳來腳步聲,樂團的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到了,封絮趕忙把名片塞到包包裡,坐下來繼續打理大提琴。大家全都到的時候,她抬起頭說:“你們來了。”團長林駿道:“嗯,你又是第一個到。”封絮微微垂眸,手上動作不止,聲音很輕:“習慣了。”其他樂團的人也都開始準備,一會大家要一起排練和走場,確保萬無一失後,給大客戶們們送上精彩高端的演出。封絮所在的樂團在國際上也小有名氣,她本人的名聲雖不如鄧雅淳的響亮,但在業內也是佼佼者。這麼年輕走到她這麼地步的,才華自不待言,受青睞也是正常。如果沒有“被”出軌件事,她會發展得更好。時間如流水般逝去,最後一次排練結束後,所有樂團都在帷幕後端正就坐,等前麵瑞亨的副總裁發表完講話後正式開始演奏會。這種場合,鄧雅淳並沒親自出麵歡迎,上台的是之前和他一起巡視場地的那個男人,他就是瑞亨的副總裁,叫查格。查格的講話很簡短,沒幾分鐘就說完了,從現場的掌聲來看,來的人應該不少。是啊,那麼大的會場,人怎麼會少呢?封絮擺正姿勢,望著指揮的位置,看著帷幕一點點拉開,鄧雅淳坐在所有座位最正中央的位置,身影一下子就撞進了她眼裡。他實在是太顯眼了,即便來觀看這場演奏會的都不是小人物,但他一個人坐在最中央,身邊十六個位置都是空的,與其他客戶隔開了不短的距離。更要命的是,這位沃頓商學院的高材生顯然對這場音樂會不怎麼感冒,正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假寐,微微昂著的下巴讓他漂亮的喉結大放光彩,台下的光線漸漸暗下來,台上明亮起來,封絮坐在光明處,視線不斷從他身上掃過,他灰色的黑千鳥格西裝紐扣沒有係,襯衣的領口也解開了兩顆,比起周圍人們的嚴肅和盛裝,他顯得有點太不端莊,可就算如此,這樣的對比給人的感覺卻是,他做的才是對的,彆人都是錯的。指揮緩緩抬起了手,封絮將視線從他身上收了回來,認真地開始演奏。她演奏時非常專心,全身心都投入在音樂當中,曼妙古典的音樂流淌過耳邊,一直閉著眼的鄧雅淳緩緩睜開了眸子,掃向了坐在他四個位置開外的查格。查格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注視,轉過頭朝他看去,他朝他招招手,查格歎息一聲,認命地弓著腰走到了他身邊,以免站直身子影響其他人觀看音樂會。“怎麼了?”查格問。鄧雅淳摩挲著下頜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她有專輯嗎?”查格道:“你說這個樂團啊,有的,給你買一張?”鄧雅淳眯起眼斜睨著他,眼神很有殺氣,查格立刻道:“不跟你開玩笑了,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音樂會結束了我讓人去給你買。”“你親自去。”鄧雅淳這樣道。“為什麼?”查格不解。鄧雅淳的手指在座位扶手上隨著音樂的節奏準確敲打,他慢條斯理道:“讓你去就去,彆問那麼多。”查格意味深長地凝視了他一會,點點頭算是應下了:“沒彆的事我回去了。”鄧雅淳擺擺手,不再看他,也沒再睡覺,好像還頗為感興趣地望著舞台,聽著他們演奏的音樂。音樂會在傍晚時刻結束,封絮回到後台休息了一會,喝了點水,休整結束後便背著大提琴離開了演奏廳。這裡是瑞亨集團某層的專用演奏廳,這棟樓太大太高,房間估計都多到沒處用了,才專門弄一個和他們主業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演奏廳。從後門走出瑞亨的大樓,封絮去街道對麵拿車。她沒有把車子停進瑞亨的地下停車場,也沒有停在大樓正門口,因為經過了上次的報紙事件,她已經學會和與鄧雅淳有關的東西拉開距離,以免給彼此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這次演奏會,是不得不去的,因為這關係到她的事業,所以她隻能過來。至於其他的,她不能再牽連鄧雅淳跟著她一起丟人了。哪怕這些小細節根本沒什麼用,隻要樂團在這舉辦了演奏會就會讓媒體亂寫,那她這麼做至少也能讓自己心裡稍微舒服點,不至於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避嫌,有意粘著對方。有個成語說得好,聊勝於無嘛,有一點總比什麼沒有強。封絮戴著墨鏡穿過馬路走向自己的車子,一邊走一邊盯著手機,想看看是否又有什麼狗血的新聞。她簡單瀏覽了一遍,倒是沒人去寫樂團和鄧雅淳了,寫她的卻依舊樂此不疲。最讓她感覺無力的一條,是她離婚的消息。她沒想過離婚的消息可以隱瞞多久,所以被媒體公布出去也不覺得意外。令她覺得不太舒服的,是媒體完全將她主動要求離婚的原因寫成了“她真的和鄧雅淳有一腿”。其實他們會這麼想也可以理解,但凡碰到出軌被發現這種事情,女方正常的反應都該是祈求新婚丈夫給自己一次機會,修複兩人關係、亦或是開個新聞發布會說說這些事的。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她都該設法洗白一下自己。可誰知到了封絮這裡,不但沒有做上述那些,反而主動離婚了,實在無法不讓人聯想到她是不是真的攀上了鄧雅淳這個高枝兒,飛上去變鳳凰了。封絮無視她個人微博上提醒的那無數條和評論,直接關了應用上了車,在車裡平複了一下情緒,才發動車子回家。這個時候,坐在辦公室看著華爾街日報的鄧雅淳也從查格那得到了消息。他一手接過封絮的個人音樂專輯,一手端起黑咖啡道:“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讓媒體報道這種東西了嗎。”查格無奈道:“現在報道這些的都是些私人社交賬號,官方媒體是都沒發聲,可彆人說出來了他們也沒辦法。再者,他們說的跟你關係也不大,沒什麼影響。”鄧雅淳抬起頭斜著看他:“跟我關係怎麼不大了,他們說我要和封絮結婚了,你覺得和我沒關係?我當新郎了跟我沒關係?是不是要洞房了才和我有關係?”查格無言了片刻,憋出一句:“你腦子裡整天隻想著洞房。”鄧雅淳扶著桌麵站起來,淡淡道:“我不隻想著洞房,還想著賺錢。這件事你去搞定,不要再讓我看見這樣的新聞,四十歲以前我還不打算結婚。”說罷,他把報紙拍進查格懷裡,轉身走了,丟下他一個人在辦公室。查格頭疼半晌,還是開始安排媒體那邊的事。是以,幾天後,封絮發現網上幾乎看不到關於她那些事的報道了,這真是讓她輕鬆了很多。封絮倒不會傻到以為,媒體會舍得丟掉那麼多的關注率而放著這麼大的新聞不報,在她的印象裡,能夠有短時間平複緋聞能力的,自然是鄧雅淳了。在家休息的時候,封絮思考許久,還是覺得應該跟鄧雅淳道個謝。於是她翻出錢包,找出之前放進去的鄧雅淳的名片,照著名片上的電話發了個短信。內容很簡單,就一句話,說的是:鄧先生,我是封絮,謝謝您的幫助,好人一生平安。這個時候正在開會的鄧雅淳一邊聽手下的人說話一邊拿起手機,靜音後還有震動會提示短信,他看著手機鎖屏頁麵的短信預覽,內容很短,不用解鎖都可以顯示全了。好人一生平安?鄧雅淳似笑非笑地把手機扣放在桌上,專心開會,沒有回複她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