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蔚箐已經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單人間,白色窗簾拉攏上, 擋住了外麵的光線, 床頭櫃上, 也隻是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光,無聲無息地照映著病床。溫酒推門而入,氣氛很是寂靜, 目光掃見躺在被子之下的女人。剛做完手術,殷蔚箐整個人還很虛弱, 額頭包紮著, 眼睛緊閉, 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就好像已經快枯萎的花,鮮活的生命力量正從她的身體裡一點點逝去。溫酒看了, 不免眼睛有些乾澀,她走過去,拉了條椅子坐在床沿。“醫生說你要住院半個月, 小腿折了。”她的聲音很冷靜傳來,使得殷蔚箐睫毛動了動, 半響, 才睜開眼。入目的, 便是溫酒低垂著頭,坐在麵前。殷蔚箐也沒多大反應,直到聽見女兒問:“你是怎麼被撞的?”“什麼?”她這會連說話語氣都很虛弱。溫酒抬起頭, 漆黑無比的眼眸盯著殷蔚箐虛弱的模樣,唇角扯都不扯一下說:“問你怎麼被撞的,我好給那個司機賠償多少精神損失費,不然平白無故讓人遭到飛來橫禍,是得多倒黴?”殷蔚箐臉色變了變,不顧病體想要起來。溫酒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碰到了肌膚上麵一道已經痊愈卻依舊猙獰的疤痕,她指尖微縮,眼眸的視線看著。這條疤痕,是三年前殷蔚箐自殺割下的。如今就像烙印般刻在她手腕上,怎麼都去不掉。有些事情發生過,就算想忘,時間還是會以另一種方式幫你記著。溫酒從心底滋生出的怒意情緒,渲染起了眼眸,問她:“為什麼還要這樣?活著不好嗎?”“酒酒,你聽我說。”殷蔚箐想伸出另一隻手去碰她,卻被溫酒避開。她手僵在半空中,呼吸微急道:“媽媽隻是過馬路時,想事情想的太入迷在自己世界裡了,才會被車撞。”溫酒用力閉了閉眼睛,強迫地將負麵情緒給壓下去:“媽這條命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如果你再這樣三天兩頭都出點事……我作為兒女所能做的,也隻有給你收屍,找一塊風水寶地孝敬你了。”殷蔚箐的臉色很難看,卻又要忍著揚起一抹很孱弱的笑:“好。”溫酒被這個好字,直直刺到了胸口。“以後我要死了,你幫我葬在你爸爸身邊吧,這是他溫淵成欠我的。”殷蔚箐先是僵硬著臉部表情,後來是越笑越淒涼:“他讓我被溫家困住了一生,自己卻解脫了。”刺拉的一聲響,溫酒猛地站了起來,椅子的響聲打斷了殷蔚箐交代後事的話,她眼眸泛起微紅,低低道:“我爸虧待過你麼?”人都死了,要這樣恨他……也不知是病房的空調溫度不對,還是殷蔚箐的聲音被滲得很冷:“酒酒,你還年輕沒有經曆過婚姻,女人的一身溫柔都是被它消磨掉的。”溫酒紅唇緊抿著,彼此間的氣氛變得僵持。在殷蔚箐又在說那句:“媽媽現在隻有你了……”極輕的話還沒落地,病房門就被敲響了。溫酒轉過身的功夫,已經將情緒控製住,麵色冷靜。“請進。”她一出聲,猝不及防就看見推門進來的是馮佩媛。溫酒很驚訝道:“馮阿姨?”馮佩媛提著補品來的,起碼有六盒很貴重,她笑吟吟著:“酒酒啊,你媽媽怎麼樣了?這家院長是我牌友的老公,之前打電話跟我說好像看見你了,我越想越放心不下,過來看望一下。”病房門此刻沒了半點方才爭吵的氣氛,因為馮佩媛不打招呼的出現,變得很和諧。就連躺在病床上的殷蔚箐,臉上也重新帶起了柔柔的笑容,在外人麵前,特彆是想跟她搶女兒的馮佩媛麵前,她自然不會允許被看出和溫酒之間有矛盾,以免讓人趁虛而入。“馮姐姐,我沒多大礙……讓你這樣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殷蔚箐聲音還很虛弱聽得馮佩媛很是憐惜,將補品遞給溫酒後,主動走到病床前,關切道:“我聽醫生說你被車撞了?蔚箐妹子,我們這個歲數經不起撞的,你以後走路要小心點,彆讓酒酒這個好孩子擔心啊。”殷蔚箐躺在枕頭上,笑著有些疏離:“謝謝關心。”溫酒背對著兩人,給馮佩媛倒了杯水:“馮阿姨,喝水。”馮佩媛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背:“你這臉色很白,身體有沒有事?”“我很好。”聽到溫酒說很好,馮佩媛也鬆了口氣了。她這樣一來,看殷蔚箐是其次,拉近關係才是重點。溫酒起先是安靜在旁邊,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天,直到馮佩媛說:“彆跟我客氣,蔚箐妹子,這家醫院我熟,等會給你介紹兩個護士,照顧病人她們最細心了。”殷蔚箐腿上的傷還不能出院,馮佩媛已經把護士安排上了。她笑容僵的快維持不下去,眼角餘光看了下溫酒說:“馮姐姐,我有女兒照顧。”“我不是聽說酒酒接下我家代言了,她晚上要是守夜,白天不要拍廣告嗎?”馮佩媛記得很清楚。還把這件喜事,告訴了自己牌友們聽。也就是因為這一出,那些牌友都知道了溫酒的存在。溫酒明天肯定是有工作安排的,卻不是去徐氏集團拍廣告。她靜了會,才說:“今晚我先陪我媽媽,等明天再請護士……馮阿姨,謝謝你能來看我媽媽。”到底還不是名正言順的婆婆,馮佩媛手伸不了這麼長,隻是笑著接受。晚上,溫酒先送馮佩媛離開醫院。司機在外等候著,她再次很客氣的感謝了一次。馮佩媛最不想聽的就是謝字。謝多了,關係就顯得生疏。“乖孩子,你有什麼事就找阿姨,彆怕麻煩。”溫酒的手被馮佩媛握著,本來體溫很涼,如今倒是有了幾分暖意。她架不住馮佩媛的熱情,好言好語一番後終於把人給送走。夜色很涼,溫酒站在原地,目送車尾消失在視線內,已經看不見了,她唇角的笑容才淡去得沒有半點痕跡。有時候強顏歡笑,比哭好難。又站了許久,溫酒往回走,抬頭,看到距離不遠處的醫院大門,感覺整個胸口就好像被什麼沉沉壓著,透不過氣。她定了定神,等回到病房時,正好聽見兩名護士在嘀咕:“456病房的女人發脾氣好凶,把幾盒補品都砸爛在地上,讓我們扔垃圾一樣扔出去。”溫酒眼角餘光掃到護士手上熟悉的補品盒。她腳步停頓,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找了一張椅子坐。護士的身影逐漸離開,夜深人靜下,醫院的走道顯得涼颼颼的,很少有人走動,溫酒垂著頭,拿出手機消磨時間,在慘白的燈光照映下,身影在地上被拉的很長很纖細。快淩晨的時候,外麵連值班的醫生護士都沒出來走動了。溫酒待手機屏幕的電量已經顯示不足時,才慢悠悠的起身,朝病房方向走去。她白皙的手握著門把,悄然推開。原本不想發出一絲動靜,驚擾了殷蔚箐的睡眠。結果溫酒等走進去,卻發現她想太多了。殷蔚箐躺在病床上不能下地,眼睛直直睜著房門的方向,美麗蒼白的臉龐沒有表情,直到看見溫酒的身影終於出現,才扯了扯快僵硬的唇角:“我以為……你看到彆人的媽媽,就不要自己的媽媽了。”溫酒先是被殷蔚箐還沒睡給嚇了一跳,很快就麵不改色關上門說:“我送馮阿姨離開,又去找醫生聊了會你的情況,回來晚了。”殷蔚箐也不說自己信不信,隻是冷冷的笑:“馮阿姨?酒酒,你見過這樣厚顏無恥的女人嗎?”上回碰上馮佩媛的時候,殷蔚箐還是四肢健全,自己能擺脫這個女人。這次她躺在病床上,隻能忍受馮佩媛的獻殷勤,不免有些憤怒從心底滋生出來。當著溫酒的麵,惡意地揣測著彆人的想法:“她堂堂一個徐氏集團上任董事長夫人,卻來我麵前賣笑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跟我搶女兒。酒酒……你彆被馮佩媛給騙了,她就是想把你哄回家,給她兒子生孩子。”溫酒這麼晚回病房,就是料到殷蔚箐會說這些。她不想這時候還要吵架,又忍不住說:“媽,馮阿姨心思沒你說的這樣不堪。何況她從院長那邊得知你出車禍,隻是好心過來看望。”“嗬,好心看望?”殷蔚箐把馮佩媛那點心思看的通透,說:“她就是想離間我們的母女情,想把你搶走。”溫酒看她堅持自己的想法,也懶得扯下去了。她打量了一下沙發的寬度,心想幸好瘦,否則今晚就要遭罪了。殷蔚箐似乎還在耿耿於懷,見女兒不聽,又說道:“酒酒,上次馮佩媛看到我就故意跑來獻殷勤,她就是居心不良,對你有企圖。”“人家馮阿姨忙著呢,媽,你就安心在醫院養傷……沒你想的這麼複雜。”溫酒從櫃子裡找了個毯子鋪沙發,頭也不回敷衍著。殷蔚箐表情還是涼,心裡恨得咬牙。第二天,果不其然……馮佩媛又提著補品,來了。作者有話要說:-下章見徐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