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虞美人草 第三節(1 / 1)

不配 水阡墨 1822 字 1個月前

苗桐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上濃重的燈影:“未來這種事誰說得準,說不定我出點 什麼事就死了呢。”白惜言在她臉上擰了一把,被氣笑了:“哪有詛咒自己的,少胡說八道。”那晚雨下了整夜,第二天庭院裡的虞美人開花了,大紅色的花沾著露水,那樣亭亭玉立,好似美人羞紅的臉。白惜言的心情也是雨過天晴,他興致高昂地在花間擺了把躺椅讓苗桐坐躺著, 將畫板搬出來調著顏料。“你還會畫油畫? ”苗桐很是奇怪,“你這東西都是藏在哪裡的,我怎麼從沒 見過? ”“雜物間,我外甥女送的生日禮物。”白惜言挽著柚子,秀麗的眉眼舒展開, “本來沒打算再碰的,我在國外進修的油畫順便學的經營管理,對了,我還在教授的鼓勵下開過小型的個人畫展呢。”苗桐的大學隔著一條街就是美術學院,所以也經常能看見未來的畫家們,男生大多衣服上都沾著亂七八糟的顏料,走到哪裡都背著畫板,頭發長了也不剪,穿著破洞牛仔褲和自己繪製的T恤,在人群裡氣質分明無法形容。“你難道也是那種形象跳脫的頹廢藝術家的打扮? ”苗桐想象不出,他的氣質 純粹,除了黑和白,任何顏色放在他身上都嫌太熱烈俗豔了。白惜言看著她微微抽搐的嘴角大笑:“也差不多吧,頭發都蓋著臉的,隻是衣服還算乾淨,也不愛背畫板到處走,不太像個畫畫的。”她發覺自己對他的了解貧瘠得過分:“天呐,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很公平,你的過去我也一無所知。不過我不喜歡懷念過去,已經過去的無法挽回,生活永遠都是要向前看的。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會說給你聽。不過從何說起呢……”白惜言頗為難地頓了好半晌,在苗桐以為他會一直思考下去時,他突然開口,“我從八歲開始學畫,大姐學鋼琴,二姐什麼都不學,還逃課,自己在學校成立了個小幫派懲惡揚善,有誰欺負同學,她就帶著人欺負回去,在學校裡很有聲望。父親和老師都拿她沒辦法,總怕她走上歪路。相比二姐,我和大姐很讓父親放心,大姐高中時鋼琴演奏十級,進了音樂學院,比賽拿了不少獎。我呢,就去國外進修油畫,有次因為對教授的布置的作業喪失靈感,連夜飛去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看他的《向日葵》,當天下午再飛回來,十六七歲的時候也做過這些很瘋狂的事”白惜言邊在畫布上塗抹,邊慢慢回憶少年時的事,嗓音低沉偷悅,他停下來看著那片虞美人草笑道,“我最喜歡虞美人草,大紅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則暗談,淺一分則輕浮,在豔陽裡絢爛到極致,就像那時我眼中的人生。”“那時我想回國後在北京開家屬於自己的畫廊。我大姐的理想是去維也納金巴大廳演奏,獲得格萊美古典音樂最佳演奏獎。相比之下好像隻有我二姐最讓人頭疼,她十九歲就奉子成婚,二姐夫比她大十歲,是做餐飲業的。父親氣得跟她斷絕 往來,想等著有一天她哭著跑回家來。可二姐的日子過得很幸福,與她相比,從小就勤奮優秀的大姐愛上了一個同係的優秀師哥,還暢想著以後與他進同一家樂團,可是那個男人利用大姐的感情搶了她去維也納大廳演奏的機會。大姐經受不住男朋友背叛的打擊割腕自殺,雖被救回來了,可手也不能再彈鋼琴了。而我呢,回來接了源生地產做個黑心商人,什麼畫廊啊,理想啊,都成了上輩子的事。你看,人生比故事要戲劇化得多,永遠不知道明天是什麼樣子。”突然門口有人敲門,是兩個穿著泳衣的年輕姑娘,是在度假村亂走,看見有座單獨的木屋彆墅,便沿著小路走了過來。姑娘扶著木門,笑嘻嘻地說:“帥哥,你 這裡真不錯,能不能請我們進來坐坐? ”另一個巧笑附和:“是呀,能不能看你畫畫? ”話題就此停住,白惜言招手讓她們進來,又吩咐張阿姨去準備茶點,姑娘們高興得忘乎所以,問東問西地像聒噪的小麻雀。苗桐被太陽曬得很舒服,全身發懶地 睡著了,醒來後倆不速之客已經走了,白惜言的畫隻完成了三分之一。她躺了大半天,連個躺椅都沒畫到。“隻有花,還沒畫到我,隻顧著跟美女聊天了吧。”“嗯,現在年輕姑娘們的話題的確很新鮮,有些新鮮名詞都聽不懂了。”“比如?”白惜言咬著筆杆:“……源氏養成結局什麼的。”苗桐扶住額頭:“你跟她們說什麼了?”“她們問我怎麼跟你認識,之類的。”“真不懂什麼意思?”白惜言搖了搖頭,神色頗為好奇。苗桐臉上一熱,起身往房子裡走:“沒什麼,成年人不需要有那麼強烈的求知欲。”“喂!”白惜言叫她,“就這麼走了啊,還沒畫完呢。”“你先把背景畫完好吧!”她沒好氣地回答,白讓她躺那麼久。就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他們過了小半年,像對尋常夫婦那樣朝夕相處,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更多的是蜜裡調油。五一長假後,苗桐準備正式去上班,而源生也有了個重要的項目需要白惜言出麵。源生地產準備競標郊區半山腰一塊地皮,白惜言也得到消息,相關部門正在審核將郊區的山劃為國家A級森林公園的議案。對於平常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在市中心比較利於生活,可是對富人來說,住進風景秀麗綠樹蔥蘢的森林公園是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征。白惜言去公司開會,順便送苗桐去報社應聘。全城的公司都要在周一開例會,報社更是總編給各刊主編開會,而後各刊主編再給部門主編開會,最後部門主編再把領導的思想傳達給編輯們——這樣一整天就過去了。上周二的晚報出了岔子,采用了一篇有煽動反社會傾向的文章,稿源來自一位小有名氣的專欄作家。不知道被哪家有心的友報給通到上麵去了,於是總編卓月作為責任人被叫去調查問話,折騰了一周才擺平這件事。周一的例會上,卓月解聘了晚報的主編,又發了一通火,噴得其他人無關人員也縮著脖子認栽。之後她從會議室回到二十一樓的辦公室,一推門,沙發上正坐著個穿著軍綠風衣的長發姑娘,略長的眼一笑就像隻狐狸:“師父,罵了這麼久的人,口渴了吧。我給你泡了黃山貢菊,去火明目的。”卓月隻錯愕了一下,就激動地走過去把人拉起來打量,苗桐看起來沒多大變化,也沒瘦,臉頰都鼓起來。她十分欣慰地笑:“還是南方的湯水養人,變水靈了。回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突然蹦出來嚇人。”苗桐笑道:“到底是誰嚇人,離會議室幾十米遠就聽見您罵人的聲音,都不注意形象了。”“自從我做了總編,就從大家閨秀變成了老潑婦!”卓月見了她,剛才的壞心情早就煙消雲散,“這次回來多久,是有任務嗎?”“不走了,我已經辭職了。”卓月有些意外:“辭職?辭職了準備做什麼?”苗桐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來應聘麼,看您還要不要我。”“要啊,當然要,你這樣的拎過來就能用的,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幾個。”卓月使勁拍了拍她的肩,那股子高興勁兒好比大清早中彩票,“你這死心眼兒孩子說走就一聲不吭地走了,真沒想到還能回來。”苗桐老實地說:“其實我也沒想到。”“當初你走的原因,不是因為唐律對吧?”有些事情是苗桐離開了以後,卓月才慢慢想清楚的,苗桐很愛這份工作,絕對不會受不了上司給自己穿小鞋而離開。這件事苗桐的確應該給卓月一個交代。她看了看表:“師父你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當初離開A市,苗桐與眾人說的是去上海,卓月聯想到白惜言的兩個姐姐都在上海,應該是有所照應,其實也是很放心的。隻是偶爾覺得她心狠,除了逢年過節的短信祝福,其他都一無所知。苗桐將自己在南京的生活簡單地與師父敘述一遍,離開的原因也一語帶過。聽起來好像歲月靜好,並無什麼磕絆,除了最後的誤會。可稍稍有過經曆的人都明白,一個單身女性在外單獨打拚的艱辛。卓月記得自己像苗桐這麼大時,已經在晨報做記者,她是初生牛犢鋒芒畢露,有才華卻不懂得收斂,闖了禍自然有人給收拾,連上司都開玩笑似的叫她一句卓大小姐。她確實是個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不懂什麼叫畏懼。可苗桐完全與她相反,行事低調鋒芒內斂,受了什麼委屈也隻是笑一笑,再大的事情都能咬牙忍下去,一雙單薄的肩膀什麼都能扛起來。就算是愛情,也可以忍,因為已經習慣了忍耐著不要去櫥窗裡看自己買不起的東西。苗桐攪著杯子裡的咖啡,輕噓口氣:“總之,就是這樣,都是沒想到的事。”“那你們有什麼打算,要結婚嗎?”“暫時沒有,現在這樣挺好。”苗桐補充,“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卓月沒有說話,其實她在擔心另一件事。“對了,白先生的換腎手術做了有多久了?”“六年了。”卓月當年做過一個報道,就是關於醫院換腎患者的調查,每年市內在等待腎源的有上萬個患者,可能成功等到的也隻有一千多個。而且即使換了腎,也有一大堆的並發症在等著,很多患者熬不過一年。白惜言換腎已經六年了,對於換腎患者五年的成活率有百分之六十,可十年的成活率隻有百分之一。苗桐投過來的視線,明朗的,淡然的,並不是一無所知。卓月心裡一揪,那些喪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隻好換了個話題:“對了,什麼時候能來上班?”“隨時可以,我感覺自己已經離開太久了。”“那就明天正式上班吧,下午先跟我去社裡認領你的辦公桌,跟老同事打個招呼。”下午苗桐就回了編輯部,熟悉的樓層電梯門一打開就是前台那尊關二爺的像,香火依舊旺盛。前台文員已經換了,這個職務通常更新不慢。苗桐走進編輯部,多是老麵孔裡夾著新麵孔,魁姐大叫一聲站起來露出高聳的肚子,原來是有喜了。唐律聽見鼓掌聲從辦公室裡出來,看見苗桐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卻很快笑了。“唐律啊,我把徒弟交給你了,這可是尖兵便宜你了。”他大方地伸出手:“苗桐,歡迎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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