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陰暗的天牢裡,楊添絕望地望著頭頂上的一線光亮,這座監牢雖然遠不如他親手打造的禦史台黑獄陰森恐怖,但也足以摧毀他的意誌。或許是他殘害的無辜太多,楊添尤其怕死,他害怕那些人變成厲鬼來向他索債,他剛剛享受到榮華富貴,可一轉眼,榮華富貴就破滅了。他昨晚一夜未眠,不等周元上刑,他便一股腦地將自己所知原原本本交代了,甚至連他在長安被抓,成為漢軍的臥底之事,也一一交代,他的精神已經崩潰了。此時他一閉眼,就仿佛看見那些被砍掉腦袋,四肢不全的官員來找他索命,楊修、陳琳、崔琰、劉楨、應瑒、徐乾等等,這些人都曾被他殘酷折磨,最後處死。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楊添立刻撲上去,大喊大叫:“饒了我吧!”他抓著鐵欄杆大聲叫喊,帶著哭腔,“饒我一命,我什麼都願說!”腳步聲在他麵前停下了,楊添慢慢抬起頭,卻看見了曹丕冰冷的目光,他就像遇到救星一樣,伸出雙臂大喊:“世子!世子!救救我,我是你心腹啊!”曹丕蹲下來問他道:“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向漢軍探子泄露情報?我是說前年的鮮卑使者之事,知道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楊添膽怯地低下頭,半晌道:“是我泄露了秘密。”“很好,你在哪裡?向誰泄露了秘密?”楊添哀求道:“如果我說了,世子會繞我一命嗎?”“你說吧!我會考慮。”“我是在三晉酒館,向李孚泄露了秘密。”“李孚?此人是誰?”“他原來是袁紹的幕僚,後來投降了劉璟,應該是漢軍在鄴都的頭目吧!”這個消息著實讓曹丕深感意外,他立刻站起身向監獄大門走去,楊添沒想到曹丕說走就走,沒給自己一點說法,他頓時急了,抓著鐵欄杆大喊道:“世子,建安七子案可是你交代的,我完全是按照你的囑咐來辦,你不能不管我!”曹丕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他回頭看了周元一眼,周元會意地點點頭,半個時辰後,大理獄傳來消息,楊添已畏罪自殺銅雀宮,曹丕向父親曹操彙報了楊添的口供,曹操一拳砸在桌上,心中恨極,“原來他是漢軍的臥底,難怪長安沒有重要情報,難怪我事先不知道漢軍攻打交州,一定是被他隱瞞住了,立刻查抄他的府邸,把所有被他隱藏的情報都找出來。”“孩兒已經派人去了,另外孩兒建議任命大理丞周元為禦史中丞,主管對外情報。”曹操對周元印象不錯,他點點頭,“可以!”曹丕大喜,他原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父親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他又連忙道:“啟稟父親,關於漢軍在長安的情報點,孩兒已經有眉目。”曹操精神一振,問道:“什麼眉目?”“楊添交代,他每次都是去三晉酒館提供情報,漢軍在鄴都的情報頭子叫做李孚。”“李孚?這個名字我似乎聽說過。”曹操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父親應該有印象,此人原本是袁紹的幕僚,我們圍攻鄴城時,此人假扮曹軍都督混入城內。”提起那件事,曹操頓時想起來了,“原來是他,此人很有膽色,後來我還找過他,沒想到他竟然投降了劉璟,有此人坐鎮鄴都,難怪漢國的探子那麼厲害。”曹操又問道:“有沒有派人去抓捕?”“孩兒暫時沒有打草驚蛇,但孩兒需要虎賁衛協助。”“楊添被抓,他們必然會有警惕,不能再耽誤,必須要立刻抓捕。”曹操當即令道:“讓許褚來見我!”楊添被抓的消息先在官場中傳播,然後才傳到民間,位於城南的三晉酒館依然和往常一樣營業,生意清淡,客人極少,儘管是做虧本生意,但三晉酒館是漢軍情報網的一個點,不能關門。在漢軍龐大的情報網中,三晉酒館隻是一個很小的點,真正的情報探子隻有掌櫃一人,其餘酒保都不知情,但這個情報點的主要作用就是李孚和楊添進行聯係的橋梁。一早,酒館開門沒有多久,王掌櫃便聽見城內各處傳來爆竹聲,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讓一個酒保去打聽消息,不多時,酒保跑回來報告,是禦史中丞楊添被抓了。這個消息讓王掌櫃大吃一驚,儘管他和普通人一樣,痛恨楊添的殘暴,但畢竟楊添是漢軍的一個重要情報來源,尤其他每次都是和李孚直接接觸,他會不會把李孚供出來?處於情報人員的敏感,王掌櫃立刻讓酒保們關了酒館,各自回家,他則跑去尋找李孚。李孚雖然是漢軍在鄴都的情報頭子,去年被升為司馬,司馬的上麵就是軍師,這已經屬於漢軍的高級文職了,但李孚還是有一個老毛病改不了,好酒好色。他沒有家小,獨身一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青樓中度過,他尤其喜歡鄴都的白玉樓,他是這裡的常客,大部分時間都會泡在青樓中。今天也不例外,李孚一早醒來,又換了兩個女人,左擁右抱地喝酒尋樂,他喝的是青樓自釀的果酒,鄴都在前年頒布了禁酒令,禁止用糧食釀酒,不過現在又稍微放鬆,允許酒館、青樓、旅舍等場所釀果酒,但不得對外銷售,隻能自用。李孚之所以喜歡白玉樓,就是因為這裡釀的花梨酒很合他的口味,女人倒是其次了,李孚喝得正酣,這時,一名婢女跑進來道:“李使君,門外有個姓王的酒館掌櫃找,說是有要緊事。”旁邊兩個女人都笑了起來,“可是來向李使君要酒債?”劉璟之所以能容忍他好色貪杯,就在於李孚公私分明,從不會因為酒色而誤事,李孚立刻明白有事情發生了,他一把推開兩個女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來,正好遇到急得跳腳的王掌櫃。他將王掌櫃拉到一旁,低聲道:“發生什麼事了?”“我的爺,快走吧!楊添被抓了。”李孚也吃一驚,又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不知道,今天一早,城內到處在放爆竹慶賀?”“那酒館被包圍了嗎?”“暫時沒有,要被包圍,我還能出來嗎?”李孚沉思片刻,楊添很可能是昨晚被抓,而且昨晚沒有供出他們,否則酒館早就被包圍了,他現在當然可以離城,但他的住處還有一些重要情報,包括一份情報探子名單,他必須要燒掉才能走。想到這,李孚對掌櫃道:“你現在就離開鄴都,去郭氏莊園躲一躲,我回一趟宿地,馬上就過來。”李孚是個極為精明能乾之人,考慮問題周密,所有情報人員都沒有帶家眷,以免被拖累,王掌櫃在城內也沒有家眷,立刻離開白玉樓,向城門而去。李孚則翻身上馬,向自己宿地奔去,他的宿地就在三晉酒館附近,李孚並沒有走大街,而是沿著小街小巷奔行,他正要奔出一條小巷,卻忽然勒住戰馬,他看見了十幾名士兵在前方大街上奔過,這些士兵都是頭戴虎頭盔的虎賁衛,曹操的隨身侍衛,他們出現,必然有重要情況發生。李孚立刻翻身下馬,將馬匹托給一家小店,他反穿厚襖,扯去頭巾,將頭發弄亂,又在臉上和身上抹了黑泥,又找塊狗屎塗在身上,神情變得呆滯,看起來就像一個剛從牆角睡醒的老乞丐。李孚慢慢走出了小巷,這是一條南門大街,三晉酒館就在數十步外,而他的宿處則在對麵的一條小巷裡。此時三晉酒館已被虎賁衛士兵團團包圍,店門被踢開,一群士兵衝進去搜查,遠處則圍了不少看熱鬨的人,指著酒館議論紛紛,數十名虎賁衛士兵則挎刀四處巡邏,尋找大街上可疑之人。李孚慢慢走著,前麵正好站著兩名虎賁衛士兵,擋住了他的去路,兩人疑惑地看著他,李孚沒有躲閃,反而笑嘻嘻迎上去,“軍爺,酒館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可以免費吃飯。”他猥瑣的笑容,身上一股狗屎惡臭,頓時讓兩名士兵差點嘔出來,兩名士兵連忙躲開,大罵道:“哪來的乞丐,快滾!”李孚笑嘻嘻指了指小巷,慢慢吞吞地走進巷子裡,站在巷口看熱鬨的人紛紛捂鼻躲開,誰都沒有認出,這位披頭散發,滿臉肮臟,身上發出惡臭的乞丐,就是平時神氣活現的李大爺。李孚回宿地迅速燒了重要情報,很快離開了鄴都城,他走後沒多久,整個鄴都便開始了翻天覆地的大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