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六章隻好作惡距離章州城四十三裡有一個小村子叫吳家屯,這個村子之所以取這樣一個名字不是因為村子裡姓吳的人比較多,而是因為村子裡最有地位的那家人姓吳。章州是戍京道的道治所在,也算是北方重鎮之一。距離章州如此之近的吳家屯,曾經出過一位正四品郡守府裡的管家。即便如此,在吳家屯百姓眼裡,那村子裡最大的宅院人家就是大富大貴。幾年前那位管家大人從雲陽郡回來之後就沒有再離開,後來人們才知道原來雲陽郡被叛軍攻破,郡守大人老早就跑路了,這位管家趁亂卷了郡守家裡不少金銀財寶,所以不敢再在雲陽郡待下去,直接跑回了家。每天早晨,這位管家大人都會穿著一身乾乾淨淨的長衫,永遠是黑鞋白襪的走在村子裡的小路上,就好像巡視自家私產一樣圍著村子走上那麼一圈。不過雖然如此,但這位管家大人在村子裡的口碑人緣極好。不管此人在外麵做了些什麼,但對村子裡的鄉親們極豪爽。那家若是婚喪嫁娶的缺了銀子,找他去借,基本上都能借來一些。所以,他也就成了村子裡的裡正。當然,自從中原戰亂之後上麵縣衙,郡府的官員是不會過問這樣一個小村子的。這裡靠近沂水卻沒有遭受什麼破壞,村子裡的人活的倒也踏實安樂。這位管家大人不,是吳家屯的裡正,叫做吳守。昨天一早的時候從南邊來了一批行商,這個年頭這個環境下還敢走行商的,多半是家裡日子過不下去。要知道雖然章州附近還算太平,可走在山野小路上難免還是會被強人劫掠。且雖然亂世,但世人心中士農工商的地位還是沒有變化。行商,算是社會地位最低級的人,他們的後代連從軍的資格都沒有。這批行商身上都帶著兵器,來吳家屯討水喝,本來村子裡的人都不願意接待,不過吳守卻很熱情的招待了他們。後來村子裡的人問為什麼,吳守笑著說大家住在村子裡,幾乎沒有誰離開過三十裡以外,就好像蹲在井裡的蛤蟆一樣孤陋寡聞,時間發生了什麼大事都不知道。而這些行商的消息極靈通也廣泛,他們總是會聽到看到不少事。再說,這些人帶著私鹽。吳守是見過世麵的,幾乎不用仔細的去看不用試探著去問,也知道這些人帶著的是什麼。但凡敢販賣私鹽的,哪一個不是悍勇之人?得罪這些人,到了晚上就沒準被他們一把火把村子點了。據那些人說,前陣子黑旗軍王爺方解在南邊三百多裡的地方打了一場大勝仗,一口氣滅了西邊蒙元帝國的狼騎二十幾萬,然後趁勢追擊,又一口氣滅了最是驍勇凶悍的黑山軍二十幾萬。連續兩場大勝滅賊寇五十萬之巨!要知道,方解身邊隻有十萬人馬。這可是自古以來,漢人和草原人交戰的最大勝績。吳守畢竟是在官麵上混過的,他知道蒙元人有多強大。真要是提到上一次對蒙元人的大勝,還得追溯到二百多年前大隋太祖皇帝那會兒。彆忘了,天佑皇帝下令西征,七十萬精銳葬送在狼乳山以西還沒過去幾年呢。時過境遷,人們現在偶爾聊天的時候還會提到的那場慘敗一轉眼,就被方解帶著黑旗軍用這樣一場大勝把屈辱都抹去了。以後人們再提起來,可不止會歎息當年的那一場大敗,還會提起今日在沂水河畔的這一場大勝。“吳爺,遛彎呢啊。”一個路過的百姓笑著對吳守打招呼。“嗯,沒事溜達溜達,腿腳越發的不靈便,整日在屋子裡憋著倒是沒好處,不如多走幾步。郎中不是說過嗎,每天走上一萬步,最少多活十年。我現在日子過的踏實安穩,自然想偷生多活上那麼十年二十年的。”“您是舍不得家裡的萬貫家財啊。”路過的漢子開著玩笑,然後問:“對了吳爺,聽聞昨日裡來的那些行商說了好些個事兒,武王真的在南邊大勝了?”“嗯!”吳守使勁點了點頭:“大勝!”“另外”他壓低聲音道:“我還聽那些人提及,武王似乎是接受了一個叫什麼劉燕雀的江湖客的挑戰,說是要在沂水之畔和他一絕生死。真不知道這個劉燕雀是從哪兒來的混賬東西,居然敢向武王挑戰武王也就是仁義,居然也接受了。”“這個劉燕雀,到底是個啥來頭?”漢子問。吳守道:“聽聞是從北邊極苦寒之地來的,多半是個沒見識的東西。那些人說,這個劉燕雀身材中等,穿一件皮襖”吳守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忽然睜大了。村口那邊走過來一個人,身材中等,穿了一件皮襖“知道我是誰嗎?”穿皮襖的男人看著吳守問,不等吳守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聲說道:“我叫劉燕雀,是準備和黑旗軍領袖方解決戰的大人物,你聽說過沒有?”如果換做彆人這樣問,吳守一定會罵一聲傻-逼。但是問這句話的人,看起來真的很劉燕雀。傳聞中,劉燕雀總是穿著一件皮襖,似乎他永遠都覺得那麼冷。他是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漢子,身材不是很高大,看起來也不是很魁梧,也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最出彩的莫過於臉上左耳邊有一顆痦子,挺大個。而這個人,和傳聞中的那個劉燕雀一摸一樣。“我不知道。”吳守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裝傻。雖然他不認為這樣一個人具備向武王挑戰的資格,但據說這個家夥在長安城裡出儘了風頭,將不少宗門的門主大敗。也就是說,最起碼人家是個實打實的修行者。即便是最低級的修行者,吳守也不願意得罪。此時的他已經不是郡守府裡的管事,就算是個才入門的修行者也能輕而易舉的殺了他。“不要怕”劉燕雀看起來倒是沒有傳聞中那麼凶神惡煞,他拍了拍吳守的肩膀認真的說道:“你不懂修行,我不殺你。”“謝謝謝”吳守驚慌失措的點著頭,看起來是被嚇壞了。“不過看起來你是這村子裡地位不低的人,想必家裡倒也寬裕。所以我希望你現在回去,讓家裡人給我準備一桌酒菜。雖然這時節已經沒有什麼鮮菜,但這裡臨著沂水,想必河鮮還是極容易得的,可以?”“可以!”吳守連忙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有酒?”劉燕雀問。吳守連忙應承:“有酒!”“那好,你先去準備飯菜,一會兒我自己回去你家裡。”吳守多一刻也不敢停留,快步離開。他甚至不敢回頭看,唯恐那個傳聞中窮凶極惡的家夥再找什麼麻煩。正因為吳守見過世麵,所以他知道大惡之人未必就生的一副大惡的麵相。就比如當年他伺候的那位郡守大人,表麵上看起來斯斯文文,太平盛世的時候也一副道貌岸然,可天下一亂,這家夥立刻開始搜刮民脂民膏。多少百姓被那家夥逼死,不然當初民亂也不會第一個就衝擊郡守府。雖然那個郡守早早收到消息逃了,可吳守卻知道那家夥連三十裡都沒逃出去,就被那些紅了眼的百姓圍堵住,用石頭砸成了肉泥。這也是吳守為什麼當初沒有跟著那個郡守一起逃走的緣故。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吳守的家裡人張羅了一桌子飯菜,又等了一會兒不見那個劉燕雀來,吳守唯恐得罪了那人給家裡人引來大禍,所以雖然害怕,還是決定出門去尋尋。若是尋不到,自然最好。他出了門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隻是心情複雜之際倒也沒有去細想哪裡不對勁。一直走到他遇到劉燕雀的村口,他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覺得不對勁了。村子裡,很冷清。一瞬間,一個念頭從他的腦海裡冒了出來。一瞬間,他全身的肌肉都繃了起來。一瞬間,他感覺心臟幾乎從嗓子裡跳出來。一瞬間,他身上的衣服就被冷汗打濕。吳守在一瞬間,僵硬在那裡,連腳步都不能再移動。村子裡一個人都沒有遇到。似乎隻有一個可能。而這個可能,把吳守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不必嚇成這樣,這村子裡的人不是死絕了,隻是死了一小部分而已。”聲音在吳守背後出現,那個穿著皮襖的劉燕雀出現,肩膀上立著一隻很神俊的猛禽,吳守回頭的時候就好像個機械似的,那麼僵硬。他知道這種猛禽叫什麼,但卻從沒有親眼見過。山海誌畫冊上有,這種東西叫做海東青。“我走到哪兒,都會有一些中原的江湖客追過來,自以為可以擊敗我所以隻要我在某地停留,總是先要清理一些這些蒼蠅才行,不然吃飯會不踏實。殺了人,按照山裡的規矩是要埋葬的,我自己不願意動手,所以便請了一些村民幫忙去掩埋屍體。有人不願意,他們就變成了被掩埋的屍體之一。”劉燕雀雲淡風輕的說道:“一般來說,一戶人家殺一個,剩下人也就願意幫我去挖坑埋屍體了。所以有些時候我懶得不殺人而是問願不願意,一般來說都是先殺一個,剩下的自然都願意了。”“為為什麼?”吳守嗓音沙啞著問,他似乎感覺自己嗓子裡有一股腥甜。“很簡單。”劉燕雀的心情似乎不錯,所以很耐心的給吳守解釋:“你知道一個人要想出名,有兩個方法。第一,是做一個善人。可是做善人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出名的,一般來說到老了人們才說哎呀,這個人做了一輩子善事,真是個大好人。第二種方法要快得多,那就是做惡人一般來說,隻要殺的人足夠多,很快他的名字就能傳遍天下。”劉燕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一個很迫切想讓名揚天下的人,所以隻好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