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馬大棒子家,由他帶路走沒幾步便是另一座院子,一樣的粗獷原始,相比起馬大棒家,這家的屋裡沒那麼暖和。沒燒火塘,隻燒了炕。炕上做著六七個男女,看到馬大棒子帶著人進來,他們眼裡閃過慌張的神色。“屯長,我兄弟他們一會就走。”一個挺著肚子的高句麗女人用不太熟練的漢話向馬大棒子說道。馬大棒子道,“沒事,不是來趕他們的,這是我們大帥,今天特意來看看你們。”那女人打量著羅成,一時還沒明白大帥是代表什麼。闞棱怒目而視,一聲冷哼,嚇的女人直接要跪。羅成上前扶住她,然後轉頭對闞棱說,“你的勇武並不該用在這種場合。”然後他對那婦人道,“我是羅成,遼東留守,今天特意來瞧瞧你們。”那女人這下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是誰了,居然是被她們這些高句麗奴稱為遼東王的男人,一時又要下跪,她甚至叫她的兄弟們一起跪。“不必如此,都炕上坐吧。”女人的肚子隆起,說是已經有快五個月身孕了,她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不到二十的樣子,臉色有些蒼白,但還算好,沒有太瘦。炕上的那幾個男女,都是這個女子在屯外邊的家人,他們在屯外的房子不比這裡好,多是半地下的窩棚,冬天要冷的多,而且他們糧食也少,每天都處於半饑餓的狀態,今天進屯來看她,她便讓他們在這裡吃飯,又在暖和的炕上多呆段時間。不過按規定,所有的奴隸都是不允許在屯中過夜的,就算進出,都得經過登記允許,更不得攜帶鐵器等。“大帥,這個女人叫阿達,她男人是來自隴右的胡祿,我們都喊他葫蘆兒。葫蘆兒是個三十多歲的府兵,走的時候沒帶阿達走,說他家孫兒都有了,要是帶個高句麗妾回去,會被人說,而且此去隴右路途遙遠,帶一個高句麗女人不方便。”不管怎麼說,胡祿走了,拋下了這個年輕的高句麗妾阿達。他原來在這屯裡分的軍田和勳田,都被軍府收回,軍府給了他一筆錢帛算做是一點補償。他的房子,其實就是棟木屋,還是由阿達住著,他走時,給阿達留了些糧食,算是就此緣儘。“葫蘆兒走時也不知道這個女兒懷孕了,要不然估計也許就帶她回去了。”像馬大棒他們這些府兵,雖說府兵沒有糧餉可領,可畢竟之前打仗得賞分戰利品的,每人手頭都有積蓄,早早就儲好了過冬的糧食。而阿達沒了府兵丈夫,生活卻沒有了來源。連她在屯外的家人,現在也難得她接濟了,畢竟她現在也是靠接濟過日子的。其實她家人今天來看她,都是來勸她再找個隋軍府兵嫁了,哪怕嫁不了府兵,嫁個府兵遷移來的家人也行。畢竟他們現在身份就是奴隸,如果嫁了府兵,他們就能成為府兵的佃農。本來他們就是葫蘆兒的佃農,可葫蘆兒走了,他的田收回去了,這家子就成了無地可佃之人。羅成一邊聽一邊點頭。現在的遼東,其實社會階層結構非常的簡單,在他的特意主導之下,現在遼東就兩類人,一是隋軍府兵和他們的家眷,一類就是高句麗奴隸和被流放過來的中原叛軍和家眷。府兵現在都分田授地,全是地主,連他們的家人過來都享受了好待遇,也分到了地。但那些高句麗人和流放來的罪民就慘多了,他們全是奴隸或罪民身份,雖不是私奴,但也是官奴隸,沒田沒地甚至沒房子沒財產。羅成還算是給他們找了條出路,做府兵地主們的佃農,比直接做農奴要強的多,佃地耕種最後繳租之後還能有自己的留餘,可以生活。但他們得依附地主生存。特彆是在遼東,在羅成設計下,這些高句麗人或罪民以家庭為單位一起生活,但家裡得有女子嫁給府兵地主們為妾,不管是未婚的姑娘嫁也好,或是喪偶的寡婦嫁也好,哪怕是有丈夫的改嫁給府兵為妾也行,總之,他們要想從奴隸變成佃農,就得有家人給府兵做妾,完成那道綁定程序,如此才行。羅成這樣搞,其實就是為了把這些麾下的府兵,變成遼東地主,甚至是他的半封建騎士,讓這些府兵以土地跟遼東捆綁起來,而他做為這個製度的保障者,則這些遼東府兵地主們,也便會全力擁護他。說白了,羅成就是要告訴所有府兵,你們今天能過的這些好日子,都是羅成給你們的,所以你們也得擁護我,我羅成保護你們的利益,你們保護我的地位,相輔相成。至於那些流放的罪民或高句麗奴隸,他們則是被府兵階層壓在腳下的底層,畢竟遼東雖大,可也無法實現社會主義的,金字塔才是最穩固的結構。也正因此,葫蘆兒走了,這個叫阿達的女人也沒資格繼承葫蘆兒的土地,哪怕葫蘆兒願意送給她也不行。人走,地收。甚至葫蘆兒的這座簡陋的木房子,也僅可以讓阿達暫居,如果他改嫁,這屋子也不再屬於她的財產。至於阿達的家人們,也隻能借著探望阿達的機會,來這裡烤烤火吃頓乾的,黃昏之前,他們就得離開,回到屯外自己的窩棚去。“阿達,你肚裡的孩子,生下來打算怎麼辦?”阿達有些迷茫,雖然她也恨那個已經有些陌生的男人葫蘆兒,可肚子裡的孩子畢竟也是自己的肉。可如果生下來,怎麼養呢?今天父兄們勸她想辦法打掉孩子,然後再嫁個隋人,這樣不但是阿達以後有保障,就是他們一家子以後也可以繼續成為佃農,而不是如今孤魂野鬼一樣沒有主。“我不知道。”阿達道。“阿達,現在我有兩個選擇給你。第一個,你可以把孩子生下來並自己撫養,留守府每年會給你們一些糧食補助,直到這孩子長大。或者,你也可以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交給留守府。我們會替你和葫蘆兒養大這孩子,他會在義兒營中長大並成人。”“我可以打掉這個孩子嗎?”阿達問。羅成搖頭。“不,這個孩子並不僅僅屬於你一個人,他也是我大隋的子民,是我遼東留守府治下的百姓,既然懷上了,你就不能扼殺他,你可以不養,但不能不生。”羅成直接說道,人口,對於如今的遼東來說,是很重要的。“那我怎麼辦?我家人怎麼辦?”“你如果願意再嫁,留守府會安排,至於你家人,當然是你隨你一起,你嫁給哪個府兵,便安排給誰做佃農。”“若是你現在不願意嫁,也可以等孩子生下來之後,或等到孩子一歲之時再安排,在此之前,你和孩子都會得到留守府的照顧,每月會有錢糧發給你,至於你的家人,也會安排他們佃種官府的公廨田等。”羅成提出的這些選擇,阿達聽的很仔細,有不懂的地方,還特意再三詢問。最後她決定在這裡先把孩子生下來,然後把這個孩子養到一歲,然後交給留守府。最後,阿達問了一個問題。“我以後還能再見到這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