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後院。縣丞程士貴,主簿費毅兩位佐貳官都來了。年過五旬的老縣丞須發花白,一雙眼睛似總是半睜半閉在打磕睡。而主簿則比縣令張儀臣還要年輕的多,不到三十的年紀,身上還帶著書生氣。“張使君,羅五鬨的有點過了。”費毅坐在那裡,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縣丞依然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在打磕睡。這個老頭在章丘縣丞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八年之久,縣令都換了三個了,他依然還坐著這佐貳之位。年近花甲,程士貴的仕途之心也冷卻了下來。想的隻是如何再呆幾年,然後就致仕回鄉頤養天年了。對於縣中的事務,其實早就不過問了。雖說坐在縣丞的位置上,可實際上每天除了喝喝茶看看書,就什麼都不管了。哪怕此時,他也依然是不著不急的樣子。倒是主簿費毅人年輕,成府不足,心裡有點事情便藏不住。縣令張儀臣目光越過年輕的費毅,看向他後麵的二尹三衙四典。戶佐司、法佐司是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們坐在那裡低著頭不說話,但張儀臣清楚,主簿費毅看似這二人的上司,其實不過是被這兩人當槍使,費毅說的話,不過是這兩人想說的。至於三個捕頭和四個令史,一個個都黑著臉的樣子,卻是無聲的在抗議。“不能再任羅五胡鬨下去了,這成什麼樣子了?”張儀臣微微一笑。“費兄何必如此動怒,息怒息怒。羅五年輕,辦事確實毛躁了點,可他也是我精挑細選的新任捕頭。各位也清楚,我們章丘縣北邊是濟水、黃河,南麵是泰山,西麵是運河,這縣內又有連綿長白山,這可是藏賊聚匪的地方。”“如今形勢不比往年,剛擒了藍麵鬼,又有知世郎。如今知世郎依然在逃,山裡大小的賊匪還不知道有幾股在流竄。偏偏縣衙裡也不得安寧,好些胥役貪婪無恥,胡作非為,敗壞了我們衙門的名聲,影響了朝廷的聲譽,讓羅五清理清理也是好的。”費毅卻不依不饒。“若是有胥役不法,那也是我們的事情,哪輪到他羅五一個捕頭管?使君,我們知道你欣賞羅五,可他才十六歲,乳臭未乾,懂什麼?你就任他這樣胡來,到時隻怕會一發而不可收拾啊。”“一發而不可收拾?費主簿隻怕誇大了吧?到現在為止,我隻知道羅五在正常的交接班而已!”“清倉盤庫、清厘監獄、對簿點卯,懸牌放告,這些有哪裡不對嗎?他既然是捕頭,那他就有權這樣做,也確實應當走這些流程。”張儀臣緩緩說道。皂班捕頭董超忍不住道,“使君,就算羅五是新任的捕頭,可他也隻是快班的班頭。可如今他卻不但在接管快班,還把我們皂班和壯班也管了,甚至整個縣衙差不多都被他圍起來了,到處抓人,刑訊逼供,這豈是正常?”“談何刑訊逼供?羅五上任後,查出帳簿不對,庫房虧空,追查訊問很正常。查到了有人貪樁枉法,這更是好事。”“可他羅五隻是個捕頭!”“諸位有所不知的是,我已經授他為章丘縣總班頭,三班衙役皆隸屬於他。”一直半閉著眼的縣丞程士貴終於睜開了眼睛。“使君,事情差不多就好了,過猶不及,不如讓羅五進來吩咐一聲,讓他就此收手。”在座的除了張儀臣來章丘任職不久,其餘人最長的如那幾位佐史,已經在這裡呆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多年,程士貴也呆了八年,費毅也呆了三年。如果說章丘縣衙是個汙水坑,那麼現在這蓋子要是一掀開,則他們誰都不能脫了乾係。程士貴說點到為止,就是不想牽扯過深。“羅五隻是按我的授命到任,他現在是正常交接。帳簿不清,府庫虧空,這些肯定是要填補的。隻要能把虧空的填補進來,那麼我也不深追,但是衙門裡也不能再容忍這些人留下,他們自己卷鋪蓋走人。但是若是有人不肯交待清楚,那麼我自然要讓羅五查個明白。”張儀臣麵對一眾屬下官吏的逼宮,態度強硬。“使君,縣裡這樣鬨下去,我等皆顏麵無存,若是被郡上知曉,隻怕使君也難逃問責!”費毅威脅。“長了膿就得挑破,不挑破永遠不會好,雖然挑破的時候有點痛,但這是必須的。”“望使君三思!”張儀臣搖頭。“我這頭啊又有點痛了,這段時日怕是不能再視事了,還望使君原諒一二,我要休息養病幾日。”程士貴見狀,乾脆抱病了。費毅也道,“我也有些身體不適,需要靜養幾日。”幾個佐史班頭也紛紛告假。張儀臣冷笑。“既然各位身體都恰好不適,那就都回家靜養休息去吧,衙門裡的事情,就都暫時不用管了。”費毅傻眼。本以為他們集體告病,張儀臣會慌手腳,誰料到人家依然這麼硬。一時騎馬難下。他看了看程士貴,結果程士貴已經直接起身走了。他一甩袖子,也走了。剩下幾個胥吏在那,互相大眼瞪小眼一會後,也隻得告辭出去。張儀臣一人在屋裡轉了一會圈,最後一咬牙。“叫羅成進來。”羅成進來的時候,張儀臣已經恢複了麵上冷靜。“士誠,交接的如何了?”“回使君,帳簿不清,庫房虧空,到處都是一筆爛賬。”“我早有料到,隻是想不到會這麼嚴重。士誠啊,如今這膿包已經挑破,你必須得給我擠乾淨了。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總之要儘快把帳簿厘清,把庫房的虧空補上。”羅成笑了笑。“使君隻要肯支持我,那麼我自然願意為使君衝鋒陷陣!”“放手去做吧!”“從現在起,我就是章丘縣三衙總班頭了。”“好,我請求將原三班班頭副班頭皆捉拿審訊!”張儀臣想了想,還是點下了頭。“隻要你不動程縣丞和費主簿,其餘人隨你動,但是要有證據,鐵證!”“放心吧,鐵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