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青雁趕緊站起身, 小跑到一旁櫃子旁蹲下來, 在抽屜裡翻了翻,找出佛珠手串,然後走到段無錯麵前遞給他,燦爛地露出一對小酒窩。“殿下的手串。”青雁忽然心虛地小聲解釋了一句:“那日在羅漢床上撿到的, 殿下落下了……”她還記得當時發現這串佛珠手串攏著她長發時的驚訝。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要瞞下來, 假裝不知道段無錯用這手串為她攏過發。段無錯接過來,問:“夫人似乎不想貧僧回家?”借口都想好了, 臨說出前,青雁又改了主意。她一雙明眸望著段無錯,誠實地說:“是的。比起和你睡在一張床上, 我還是覺得一個人睡得更安穩些。”“是嗎?”段無錯撚著佛珠,“可夫人注定這輩子都要與貧僧同床共枕。還是早些習慣為好,免得日後夜夜不得安眠。”青雁訕訕一笑, 隨口說:“那也未必。日後多給你挑幾個侍妾,初一初二初三地輪下去,總能有我一個人的時候,而且也不會少。”她不經意間抬頭,卻發現段無錯的臉色冷下去。她隱約覺得段無錯臉上的表情有點眼熟,似乎曾經見過。好像……那次她想嫁給二殿下的時候, 段無錯也是這個表情?青雁一怔,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作為原配,主動給男子納妾, 不是很大度和善的表現嗎?男子應當高興才對。除非兩人情投意合,容不得第三個人踏入。可青雁清楚她和段無錯之間哪有半點感情?更彆提什麼情投意合。“夫人討厭貧僧至此?”段無錯慢悠悠地問。“不討厭呀。”青雁眼睛亮亮的,好像一眼就能從她乾淨的眸子裡看到裡麵的澄澈來。段無錯望著她的這雙清亮眸子,忽然語塞。“算了。”段無錯忽覺無趣。經過青雁,往屋內的方桌走去,徑自倒水來喝。永晝寺離這裡的距離不算近,他趕了那麼久的路,不說風塵仆仆,至少也覺得渴。青雁立在原地,隻轉了身,望著段無錯的背影。她還在琢磨著自己哪裡說的不對勁惹他不高興。段無錯轉著手裡的茶盞,慢悠悠地說:“夫人既然如此善解人意,那過來與貧僧做些夫妻間的例行親熱。”青雁走過去。她站在段無錯麵前,低著頭,視線裡是段無錯身上的紅袈裟。忽然,她重重歎了口氣。然後她抬起手,去解段無錯袈裟係在身前的係帶。段無錯擒住她的手腕,詫異道:“夫人想要更進一步的親熱?”青雁抬起眼睛看向他,如實說道:“不知道殿下今日為什麼穿袈裟。可我總覺得你平時穿的僧衣如常服,看久了也習慣。可這袈裟一披,就像誥命夫人穿上了宮裝。紅光閃閃的……我會覺得自己在褻瀆佛祖。”她總是用這樣一雙盈盈明眸望著人。段無錯默了默,忽然問:“夫人渴了吧?”“啊?”青雁櫻口微張,沒反應過來。段無錯端起桌子上的茶壺,剛想要往茶盞裡倒一盞茶,動作忽然又頓住。然後他捏住青雁的下巴,直接將壺嘴塞進她的嘴裡,給她灌茶水。青雁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著他。她想後退,卻望著段無錯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笑裡,莫名感覺到了危險,潛意識裡不敢後退。茶壺裡的涼茶灌進青雁的嘴裡。她不得不使勁兒來喝,咕咚咕咚。段無錯冷眼看著她,絲毫不知憐香惜玉。茶水終於順著青雁的嘴角溢出來,順著她的下巴流下去,沾濕皙白的脖子,在她細長的鎖骨處泅了一汪水。段無錯放下茶壺,然後俯下身去飲儘她鎖骨上泅著的一汪茶水。茶水早就涼了,帶著些茶特有的苦味兒,伴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段無錯終於放開了青雁,青雁腳步向後踉蹌的兩步,驚慌地望著他,眸亂如麋鹿。段無錯用紅袈裟慢條斯理地擦去唇角的茶漬,說:“看來夫人並不喜歡貧僧如凡世夫妻之道相處。如此,貧僧日後會換個方式。”“什、什麼呀……”青雁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段無錯解下袈裟,一邊動作溫柔地給她擦去臉上身上的茶漬,一邊說:“明日是太後壽辰,貧僧遁入佛門不宜登華奢之宴,唯有煩勞夫人代貧僧向母後賀壽。”青雁望著段無錯溫柔的眉眼,一時茫然。她很難將麵前這個為她溫柔擦拭茶漬的僧人和剛剛冷眼給她灌茶水的人聯係起來。“哦……”她小聲應著。段無錯摸了摸她的頭,對她的乖順滿意起來。他又補充了一句:“還可以去見見你十分想嫁的瑉王。”青雁仰著頭,茫然望著段無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瑉王是誰。段無錯又警告:“偷看幾眼便罷了,若是做得太過分,落了貧僧的臉麵。回家可是要挨罰的。”說著,他在青雁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疼。青雁雙手背在身後捂住,驚眸瞪著他,虛張聲勢:“你怎可打本公主!”段無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默了默,他說:“把手拿開。”“你還想打我!”“不打。”段無錯補充,“貧僧不打誑語。”說著,他逐漸靠近,語氣漸低,帶了幾分哄騙的意味:“再不拿開,貧僧可要大開殺戒了。反正公主嫁的心不甘情不願,不如把你殺了,再娶個更貌美的。”他輕易抓住青雁的手腕,拿開她的手。他的確沒有說謊,沒有再打一巴掌下去,隻是擰了擰。直到段無錯到床榻上躺下,青雁還站在原地。半晌,她回過頭,從窗下的銅鏡裡去看自己的鎖骨。上麵紅了一片。青雁躺在床上的時候,忽然想起誰是瑉王了。她偏過臉望向身側闔目的段無錯,想說什麼,卻還是住了口。她收回視線,在一片漆黑中,將目光放得很空。她好像知道段無錯為什麼生氣了。她對自己的猜測持懷疑態度,隻能日後再揣摩。段無錯今日回來的確是為了告訴青雁明日需她進宮賀壽。當然了,他若不回來尋個人送話亦可。翌日清晨,青雁睡得正香。段無錯踹了踹她的屁股,將她踹醒,讓她早早梳妝進宮去。侍女們魚貫而入,為青雁梳妝,她低著頭打瞌睡。而段無錯還悠閒哉哉地躺在床上。臨出門前,青雁詢問:“要帶什麼賀禮?”聞溪說:“白管家已經按照殿下的意思準備好了。”青雁回頭望了一眼床幔遮擋的架子床,皺皺眉,沒再說什麼,打著哈欠往外走。因是進宮參宴,青雁今日穿了正式的宮裝,長發儘數挽起,又戴著沉甸甸的發飾,壓得她坐在馬車裡時,連打瞌睡都不敢低頭,生怕折了脖子。聞溪一臉嫌棄:“誇張。”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來,青雁被聞溪扶下馬車,轉乘宮中準備的小轎。青雁剛要鑽進小轎,便聽見了一聲甜甜的“姐姐”。青雁一聽這個聲音就煩。她回頭,不僅看見了蘇如澈,還看見了站在蘇如澈身邊的長公主。得,剛進一宮,就遇見了兩個討厭的人。青雁莫名覺得今日赴宴賀壽之行不會太愉快。她燦爛笑著,用同樣甜甜的聲音回了一聲“妹妹”。蘇如澈趕過來親昵地拉了拉青雁的手,一臉天真地說:“妹妹要和長公主先去皇後那裡一趟,一會兒宴席上再和姐姐說話。”“好呀。”青雁溫聲應著,然後鑽進了小轎。長公主冷哼了一聲,說道:“也不知道阿九怎麼就挑了她,簡直是有眼無珠。”蘇如澈垂下眼睛,眉眼之間勾勒了幾分黯然。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哄著:“還是咱們澈澈好。放心吧,我會幫你。”“公主說什麼呢……”蘇如澈偷看長公主一眼,又匆匆低下頭,將少女的含羞心情演繹得淋漓儘致。青雁到了開宴的廣福宮,那裡已經坐滿了賓客。她跟著引路的宦官進了廣福宮的偏殿,那裡歇了很多女眷。青雁尋了個角落的地方坐下來。身旁的人有說有笑,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們說的話題她要麼不感興趣要麼乾脆聽不懂。倒是有不少人將目光頻頻投落在青雁身上,可不知道為什麼,誰也沒有主動過來與她說話。至於青雁,更是不願意主動與她們說話,恨不得誰都看不見她才好。桌子上擺著些瓜果小食。青雁偷偷去看旁人,每一桌上擺著的瓜果小食都沒有被動過。旁人最多喝了點茶水。青雁看了看糕點,收回視線,倒也不吃了。直到後來到了時辰,宮人過來請這些女眷往前廳去的時候,青雁才明白為何一個眼熟的麵孔都沒有。原來在偏廳候著的都是大臣家的女眷,她是被安置到偏殿歇息的唯一個皇家女眷。“令蕪。”康王妃從一乾王妃中走出來,主動去拉青雁的手,溫柔笑著說:“剛剛還在尋你呢。”她握著青雁的手,有意領著她換了所立地方,溫聲細語地給她介紹其他王妃。這次太後壽宴,很多王爵從封地趕來,所以多了很多青雁沒見過的王妃、郡主。康王妃還沒有介紹完,宦臣捏著尖細的嗓子稟告太後、皇帝和皇後一並到了。康王妃拉著青雁向後退了退,退到偏後一點的地方,隨著人群一起跪地行禮,念賀詞。青雁偷偷看了康王府妃一眼,心裡生出一絲感激之情。“都起吧。”皇帝麵色和善,就連最近一直陰鬱的皇後也露著笑臉,偏偏壽星太後板著個臉,一臉戾色。仔細瞧,太後的眼睛有些腫,也不知道是最近睡得不好,還是哭過。太後目光緩慢地掃過整個大殿內來給她賀壽的人。收回目光時,她歎了口氣說道:“可惜阿霽這孩子今日不能來。往年就數他最有心……”說著,太後竟紅了眼眶。此時,段無錯站在府中書房裡,他看著羅漢床上小幾上的糖盒子,裡麵的每一張糖紙都被展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糖盒裡。段無錯的書房沒得命令沒人敢來打掃,所以這裡仍舊是那日青雁離去後的樣子。他拿起一張糖紙,似乎能夠想象得到她坐在這裡低著小腦瓜認真將一張張皺巴巴的糖紙展開的小模樣。“罷了,何必與個孩子計較。”段無錯將一張糖紙收入袖中,然後出去吩咐小廝備車,往皇宮去。作者有話要說:段老九:算了算了,還是追去看看,她那麼蠢被人欺負了那是打他的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