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看了徐謙一眼,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不由道:“徐卿先前似乎有些緊張,這是何故?”徐謙忙道:“陛下,微臣在想事。”嘉靖笑道:“什麼事?”徐謙道:“微臣在想,陛下對新政怎麼看?”“新政?”嘉靖沒有多少概念,顯然對浙江新政的興趣,並嘉靖修仙來的多,他道:“怎麼?新政遇到了難處?”徐謙道:“正是如此,這一年來,微臣殫精竭力,在浙江確實有了些模樣,隻不過新政畢竟也有百密一疏。總有不如意的地方,現在有人攻訐甚急,微臣有些擔心。”“擔心什麼?擔心朕一時頂不住這些壓力?”嘉靖冷冷一笑,自信滿滿的道:“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你放心去辦你的新政就是,朕不點頭,誰也不能否了你的新政。”徐謙徹底的心安了,笑道:“陛下英明。”嘉靖慢悠悠的道:“朕有兩件事,想和你商議一下,這其一嘛,是出兵韃靼的事,想來你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吧,韃靼欺朕太甚,朕登基之初,他們趁著國喪期間,就叩關而擊,此後數年,屢犯邊疆,現在南方倭寇已除,國家承平無事,可是韃靼人今年又犯邊疆,他這是不打算讓朕過好這個年了,事到如今,朕已忍無可忍,內閣那邊,朕已經疏通過了,楊廷和和楊一清,也同意出兵,借此敲打韃靼。壯我國威。”徐謙心裡想,所謂出兵。不過是人家的攘外安內之策而已,借攘外為名。鏟除異己,所謂敲打韃靼,壯我國威,不過是借此裁撤新政的借口。隻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嘉靖這嗑藥磕瘋了的家夥還處在亢奮之中,沒必要給嘉靖澆一盆冷水,他不由道:“陛下既然已經打算出兵,隻是不知出兵多少?”這才是徐謙最關切的問題。嘉靖挑挑眉。道:“朕原本是稍事懲戒,不過內閣那邊既然有所鬆動,朕打算效仿文皇帝,橫掃大漠,因此已下旨邊鎮調度軍馬,彙聚馬步兵十五萬,各從大同、宣府、遼東三路出擊。”十五萬……徐謙倒吸口涼氣,如此說來,這顯然是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了。一般出動十五萬軍馬,對外宣稱至少三十萬以上,屆時幾乎所有勳貴,都要征用。更重要的是,十五萬人馬,所需的民夫至少五十萬以上。要支持如此大規模的戰爭,五十萬民夫要運送草料、糧食、軍械。這就等於,整個大明。至少要動員超過六十多萬人,六十多萬人什麼事都不做,專門負責砍人,這在大明朝的曆史上,怕也是很不鮮見的事,除了太祖和文皇帝,誰有這樣的魄力。當然,還有個英宗皇帝,隻不過英宗他老人家玩脫了,結果鬨出了個國恥出來。其實之所以英宗之後無戰事,很多一部分原因,是在於皇權的削弱,也就是說,大明的天下,不再由天子做主了,而權柄越來越大的內閣和士大夫階層,是極力反對戰爭的,因而,天子們固然想效仿太祖和文皇帝,首先內閣這一關就過不了。難得這一次內閣鬆口,嘉靖自然巴不得勢頭越大越好,不彰顯出一點九五之尊的架子出來,仿佛自己就對不起列祖列宗。徐謙道:“陛下已經下旨了?”嘉靖點頭:“不錯,山東、京畿、宣府、遼東各地已經傳令,征伐徭役,聚集軍馬,待朕檄文一下,便三路出擊。”徐謙心裡歎了口氣,戰爭的機器一旦轉動,就不可能停止了,現在各府各縣,怕已經開始征調民夫,糧餉也在籌措,若是這個時候,突然說不打了,這不是逗人玩嗎?徐謙對出兵的事,一向保持中立,固然是希望漢軍出關,橫掃**,不過心裡也明白,一旦出關,不知多少人家要妻離子散,更不知多少人要被官府征用去輸送糧餉,無論是勝是敗,都彌補不了這個巨大損失,畢竟大明朝麵對的,是一群窮得叮當響的窮鬼,窮鬼們來搶掠你,乾上一票,就能大發橫財,可是你去搶掠窮鬼,人家連一個城池都沒有,鍋碗瓢盆都欠缺,搶了又有什麼用?動用朝廷如此大的資源,讓如此多的人背井離鄉,戰死這麼多人,最後的結果卻一絲經濟利益都沒有,所為的,也不過是青史之中,留下一個允文允武的美名而已。嘉靖看了徐謙一眼,道:“愛卿以為如何?”徐謙隻是點點頭:“微臣以為,征伐不是小事,陛下既已經下定決心,自該小心審慎。”嘉靖頜首點頭:“朕會審慎的,還有一件事,就是親軍。親軍錦衣衛僉事張承病死,正好多了一個空缺,而錦衣衛都指揮使朱宸建議讓千戶吳佩頂替,吳佩此人,也算是安陸王府的舊人,為人還算恭謹,對朕也算忠心耿耿,不過錦衣衛僉事陸鬆等人,卻是舉薦了你的父親,你的父親亦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此時也在權衡,可若是讓你父親頂替,不免寒了吳佩的心,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嗎?”徐謙一下子激動了,老爺子的事是大事,現在老爺子位列千戶,雖然權柄在錦衣衛之中,已算是不小,不過千戶跨越僉事,畢竟十分緊要,老爺子年紀大了,若是這一次再不高升一步,若是繼續等著前頭人病死,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可以說,這是一個天賜良機,隻要有機會,取得了僉事的資曆,就算將來不在錦衣衛中任職,調到其他親軍衛裡,到時也至少是個指揮使了,至不濟,也能混個同知。官場就是如此,親軍也不可避免沾上官場的規矩,這就好像徐謙的翰林學士一樣,你不跨出這一步,成為巡撫,那麼就得乖乖的繼續等機會,隻是機會這東西,誰曉得什麼時候來,都知道你將來前途大好,可以沒有高升,沒有躍出這一步,就永遠都是個空話。不過嘉靖的意思也很明白,本來嘉靖是屬意老爺子的,問題就出在朱宸身上,朱宸推薦了吳佩。既然人家已經舉薦了,如果嘉靖斷然否決,這就等於是完全不給吳佩的臉麵。而作為天子,本來也不該給任何人臉麵,問題又出現了,那就是吳佩的身份,吳佩畢竟是安陸王府的舊人,若是嘉靖直接否了吳佩,而直接讓徐昌頂上,不免讓人寒心。所以嘉靖不能做這個壞人,因為一旦做了,許多安陸王府的舊人們不免想,陛下現在是有了新歡忘了舊人,而這一群人,大多都在親軍的中樞位置任職,一旦起了這個心思,對天子來說,是很不利的。畢竟在天子和內閣拔河的過程之中,親軍的作用非同小可,身為天子,可以冷了彆人的心,但是絕不能冷了自己心腹的心。理由!嘉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看上去公平的理由,讓那吳佩知難而退,到時候,可就不是嘉靖對不住吳佩,隻是因為諸多緣故,使得天子不得不對不住你。嘉靖和徐謙說起這件事,自然也是讓徐謙去找理由,反正這是你爹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徐謙不由道:“陛下,其實微臣覺得,臣父就任僉事,綽綽有餘,至於吳千戶,固然也無不可,可是陛下選官,便是選才,臣父之才,勝過吳千戶十倍。”這就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不過現在確實不是扭捏的時候,客氣個什麼,當然是能吹多少是多少。嘉靖卻是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嗎?不過你說了不算數,還得錦衣衛,得親軍裡頭的人說了算,若是你父親果真有才,為何隻有陸鬆舉薦?”這等於是把皮球又踢到了徐謙腳下,意思是,有沒有才,你搞出點動靜出來,我們兩個湊在一起說有個什麼用?徐謙明白了嘉靖的意思,道:“是,是,微臣明白了。”嘉靖慵懶的道:“你能明白就好,朕就怕你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朕該進服仙藥了,你若是無事,不妨和朕一起去大高玄殿,聽一聽張天師……”“啊呀……”徐謙驚訝的道:“時候居然不早了,微臣忘了,這個時候夫人是到了在後園走動幾步的時候,微臣告假回來,就是按時陪她走動幾下的,想不到和陛下一彆多日,說話竟是忘了時候,該死,該死,陛下,這張天師想必是非常人,能聽他談玄,必定大有益處,隻是微臣……那個……那個……”見徐謙麵如土色的樣子,嘉靖倒是沒有生氣,反而哂然一笑:“傳聞果真如此,都說你懼內,想不到懼到這個地步,罷了,朕也不為難你,改日朕再命你到大高玄殿去吧,你應當學學朕,朕後宮佳麗三千,若是懼內,這日子還能活嗎?”徐謙心裡想笑,想不到懼內,也能當作借口,這樣也好,省的拉去陪你修仙,於是故作慚愧的道:“微臣愧不可言。”………………………………………………………………………………………………求點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