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過後,徐謙沒有太多逗留,其他人呼朋喚友也和他無關,走上這條苦逼的狂生路,徐謙也隻能形影單隻,提著考藍徑直回到客棧。讓客棧的小二去準備熱水,又叫他們送飯到房裡去,徐謙正要上樓,那小二道:“徐公子,方才有個姓鄧的公子來尋你,說是徐公子的朋友,小人叫他在後院候著了。”這時候突然有人拜訪,對徐謙來說意義重大,那種被人孤立的滋味可不好受,可是聽到來人姓鄧,徐謙頓時想起鄧健那家夥來,心裡惡寒:“這家夥不會是混飯混到這裡來了吧?”雖是這樣想,徐謙卻知道鄧健來這裡並非完全是因為如此,心裡還是不由地生出一絲暖意,就算全天下人唾棄他,至少還有無時不刻關愛自己的老爺子,還有鄧健這個談不上有多少節操的損友,人生如此,夫複何求,知足常樂吧。徐謙道:“請他直接到我房裡。”說罷,便上了樓。過不多時,鄧健便來了,一見徐謙,忍不住一驚一乍地道:“你沒有事吧,我在那邊聽了許多流言,有人說你出言不遜被人圍毆致殘。趙小姐都嚇了一跳,托我來看看你。是誰打了你?”鄧健卷起袖子,惡狠狠地繼續道:“敢欺負我鄧某人的弟兄,莫非不知我鄧某人的凶名嗎?”徐謙像看傻瓜一樣地看他,心裡說這年頭的流言蜚語真是強大,長籲一口氣道:“讀書人怎麼會打架,雖是有人看我不順眼,可我是不會有事的。”他小小地吹了一下牛皮:“這個世上敢動手打我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不過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書生,徐謙的老臉不禁紅了一下,隻得移開話題,道:“家裡如何?”鄧健道:“趙小姐那邊還好,不過說是你們族裡傳來了消息,你爹在族裡裡外不是人,還有族人要尋他拚命來著。”徐謙搖頭歎氣,改籍的事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水到渠成,不過他倒也不擔心老爺子的安全,畢竟是同族,動手是不可能的,那些族人無非就是出言恫嚇,非要鬨一下不可。鄧健又笑道:“我這一趟向王公公告假,說來陪你府試,王公公讓我捎來一段話,說是好好考,其他的事不必理會。”徐謙點點頭,心裡不禁琢磨起王公公的話來,說起來,自己能有這麼一番際遇,倒還真多虧了這位王公公。鄧健又道:“所以我決定了,這幾日都和你住在這裡,等著放榜出來。”徐謙道:“這便好極了,反正這客房也大,咱們就在這裡湊合幾宿。”鄧健很是扭捏地道:“這……不是太好吧,我還沒和男人睡過。”徐謙瞪他一眼:“那你另外去開間房,房錢自付。”鄧健連忙搓手,笑道:“哈哈,徐兄弟說笑,和寡婦睡,我鄧某人尚且不怕,還會怕男人?是了,我是睡床裡還是床外?”徐謙臉色平靜地道:“當然是打地鋪,你腦子裡到底都想些什麼?”鄧健頓時大怒:“我雖是後娘養的,可也不曾睡過地鋪,你欺人太甚!”徐謙咳嗽一聲,道:“後娘會用針紮你,我卻隻是叫你睡地鋪而已。”如此一想,鄧健似乎心理平衡了,隻是仍帶著幾分幽怨,道:“我餓了……”好不容易將這鄧健服侍得無話可說,徐謙也是有些倦了,考試本就是操心勞力的事,打了個盹兒,徐謙便出了門。按道理,府試結束之後,一般都要去拜訪一些自己的師長,而徐謙的師長便是縣學王教諭,王教諭是自己的座師,如今也在府學,徐謙雖然狂妄,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一路到了府學,遞上了名刺,便有差人請他進去。這沿途也有許多童生進出,大多都是各縣童生前來拜訪的,大家看見徐謙,表情各自不同,好在徐謙早已習慣這種成名的感覺,神情自若地到了王教諭下榻的地方。王教諭正在說教幾個捷足先登的童生,隨口說了幾句要好好用功之類便將人打發了。等徐謙進來,王教諭端起茶盞,怒道:“誰讓你出風頭的?還第一個遞交試卷,你可知道,學正大人最不喜的便是舉止輕浮之人?”徐謙道:“流言四起,隻能出此下策。”王教諭歎了口氣,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說句實在話,他確實錯判了形勢,沒有想到縣試的事到現在還有人糾纏。徐謙表現出狂士姿態,其實就有掩人耳目的意思,不過要做狂士,就得有狂的資本,若是資本不足,反而貽笑大方。王教諭吸口氣道:“那‘讀書好’的長句,當真是你所作?”雖然盜版可恥,可是眼下徐謙想否認也不成了,徐謙麵不紅心不揣,理直氣壯地道:“這是自然。”王教諭奇怪地看了徐謙一眼,道:“實話和你說了吧,你要做狂士,卻也沒什麼不好。府試這一關想必是過了,可是學正大人如何排定名次,老夫一時也難以揣摩得出,還是等消息吧。這一趟你來,老夫正好有件事要和你說。”徐謙道:“還請大人指點。”王教諭道:“你的文章,老夫也看了,靈性有餘,基礎也是極好,可還是缺了一些火候,府試之後便是院試,若是這一次你有幸在府試中大出風頭,到時院試又當如何?我這裡有一張引薦的書信,你拿著它去尋這杭州城的吳先生,吳先生乃是杭州名士,現下正在四處收納門徒,你若是拜入他的名下,定能受益匪淺。”徐謙忙道:“多謝大人。”這對徐謙來說是件好事,他基礎深厚,又吸收消化了蘇縣令的讀書筆記,按理說功底還是不差,可是若有名師指點,隻怕這才子之名也算是實至名歸了。考試的事,畢竟投機取巧的機會不多,能蒙混一次,不見得能蒙混第二次,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正道。王教諭籲了口氣,道:“你不必言謝,老夫眼下也隻是自保而已,現在流言四起,老夫也深受其害,唯有你將來能一飛衝天,世人才會說老夫是慧眼識距,而不是說老夫與你暗中勾結,徇私舞弊。”徐謙心裡忍不住想:“難道我們不是暗中勾結?”其實他看王教諭愁眉苦臉的樣子,心裡不免有些爽快,也隱隱又明白了一些道理,這種事就像捂蓋子,結果蓋子越捂越多,便是想脫身也難了。從府學裡出來,徐謙回到客棧換了一身衣衫,鄧健道:“你又要出門?”徐謙點頭道:“我要去拜師,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鄧健嗬嗬一笑道:“那我隨你去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像你這種平日不知會得罪多少人的走在大街上不被人敲悶棍那才怪了,有我在,保你平平安安。”徐謙也不阻止,兄弟二人大搖大擺地出門,這一路徐謙暗暗告誡他:“跟著我走路,一定要有氣勢,現在我是狂士,不囂張跋扈是不成的,你該邁王八步,手要叉著走路才是。”鄧健道:“這樣走路,會不會讓人誤以為是瘋子?你為何不這樣走?”徐謙風淡雲清地道:“狂士和狂士跟班是不同的。”二人一路唇槍舌劍,循著王教諭給的地址尋到了那吳先生的住址,門口有個門房在,徐謙上前,遞了名刺上去,道:“晚生徐謙拜見吳先生,還請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