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莊慢慢騰騰的入座,身後跟著另一個老頭兒,滿麵的猥瑣,那一雙小豆眼,隻差沒有在臉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騙”字。在場的人一見這老兒,都是微微一怔,接著便不在意,以為是島主豢養的門客幫閒之流,也跟著上了席,雖然失禮,但是人家是破生真人,有次點雅好,也無可厚非。江川卻是一怔,當然,他也不算吃驚,狐言出現之後,他就在想這個老兒哪裡去了,見他跟著焦玉莊轉出來,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那老兒全無被人看輕的自覺,負著手,忽忽悠悠,悠悠忽忽,竟往側位而去,那裡已經坐著一個美婦,他也不管,一屁股坐在那美婦旁邊,側過頭去,鼻子往美婦身邊湊。這一下雖然動作不大,卻引起了不少關注,不少修飾暗罵老不修,心中暗暗羨慕,臉上卻是憤慨非常。隻是雖然憤懣,但焦玉莊在座,誰也不能說什麼,隻是暗中企盼,焦玉莊快些把這老東西打飛。然後事實卻大出意料之外,那美婦看了那老兒一眼,側過頭去不看,那老兒卻是又湊近了一點,把腦袋挨到美婦的耳朵邊兒,那美婦垂下頭來,低低的忍著,竟不發作。就見那老兒淫笑兩聲,越發湊了過去,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呆了片刻,那美婦終於變了臉色,一張俏臉煞白,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拂袖便走。那老兒也不去追,樂滋滋的一屁股坐在條案邊上,獨占了這個位子。而焦玉莊坐在一邊,卻是視若不見。眾人暗中嘖嘖感歎,這老光棍兒怎麼有這的福氣?那心思猥瑣些的,還惱恨這一場好戲結束的太快,過程也不夠激烈,不免心存遺憾。江川也是心存疑惑,暗道:這老兒,跟那女人說了什麼,將那女子嚇成那般模樣?這邊戲完了,隻聽焦玉莊開口道:“各位老饕,今天這個日子,老焦很高興,前天雖然也有宴會,但是魚龍混雜,俗人太多,老焦不是十分爽快。今天,咱們來的都是自己人了,哈哈,哈哈……”眾人附和一聲,焦玉莊笑道:“今天請大家來,可不再隻是吃喝,而是請大家一展風采。作為老饕,重要的,一個是‘品’字,另一個是‘烹’字。古代大修士‘伊尹’,‘易牙’,都是修為與廚藝雙至化境,乃至由食入道,開創三千法門中的新道,可稱一代佳話。難道咱們就沒有當初前輩的風采了麼?沒有說的,老焦今日,就少不得請各位,試一試身手。”說著,指著擺在旁邊的小鼎,道:“誰願意一展身手,已經準備好了一應廚具,今天就圖一個熱鬨。”果然,每一個小鼎前麵,擺下了一個廚案,庖丁刀具,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那小鼎足足有上百尊,每個人一尊也夠了,何況畢竟不是每人都下廚。許多修士眼神拂過小鼎,都露出了難色,顯然這些人平時吃喝上麵還有一手,烹飪上麵大抵也是七竅通了六竅的水準。有幾個打算上前一展身手,見眾人不動,也就不動。場麵一時冷了下來,焦玉莊笑嗬嗬的讓人倒茶,道:“當真沒有人麼?老焦這裡準備下了滿把的酬謝獎賞,可都送不出去啊。”正在這時,賓客之中站起一個人,大笑道:“既然焦島主有心,咱先試試手,拋磚引玉,盼望給島主引下一個伊尹來。”那人方頭大耳,麵如金紙,身體敦實得緊,看起來倒有幾分福相,像個掌勺的大師傅,眾人掃了一眼,卻是個道基期高手,在眾人修為中算得上中上等。那人說了這句話,挽了挽袖子,來到其中一個小鼎之前,也不去拿案板上廚具,突然雙手一拋,呼呼兩聲,兩把菜刀飛起,在空中飛快的轉了兩個刀花,奪的一聲,同時插在了案板上,隻發出了一個整齊的聲音。這一手雖然玩的漂亮,但終究不過是塵世間廚子的手段,哪裡在修士們眼下,反而覺得他十分無聊,卻有人眼尖,見他兩把菜刀,金色的刀背上繡著一團雕刻,仔細看去,非龍非鳳,卻是一隻剖開的牛。“庖丁門,是大永的庖丁門。”有人小聲說道。江川對於大昌以外的勢力不甚了解,對於大永,隻隱隱聽說那邊最強大的門派是三個隱居的門派,叫做“三隱”,其他的勢力不甚了然。倒是素娘在一邊道:“原來是大永的庖丁門,那是大永之特色,混跡於市井的門派之一,天下美食彙聚之地,聽說那裡的開派祖師是上古大大有名的修士,以食入道,自成一格。有一門‘庖丁神功’留下,烹飪的美食可以增加修為,不遜於丹藥。”江川微感詫異,素娘雖然生長在世家,但是盧家本身格調不高,素娘弱智女流,也算不得見多識廣,大昌的勢力也未必認識完全,怎麼居然很熟悉大永的門派?素娘接著道:“早年我學習烹飪,一心最向往的,不是大昌第一道門,而是大永的庖丁門,多少次想要離家求道,隻是一直沒有機會。不行,我現在要上去。”說著就要起身,低聲道:“若是在這位前輩麵前露上一分本事,蒙他青眼,收入門牆,我畢生的夙願就得償了。”站起身來,揚聲道:“我也試試。”江川見她突然神色堅定執著,與平時大不相同,不由得苦笑,也起身上去。素娘回頭低聲道:“你先歇著,在哪裡看著娘烹飪便是。”江川道:“我給您打下手。”素娘輕輕一笑,道:“你這小猴兒,獻什麼殷勤?不要添亂就好了。”卻也沒有反對,來到那庖丁門修士旁邊一個小鼎前,抬頭一看,見那“盧義光”也跟了過來,道:“你怎麼也來了?”對於兒子,她是寵著的,但對這個侄兒,便沒有這麼好說話,隻覺得他來隻有礙手礙腳,不由得沒了好聲氣。“盧義光”卻沒跟著素娘,而是走到她身邊的小鼎前,道:“我也有一道美食,想請島主印證一下。”素娘訝然,盧義光會不會烹飪,她雖然不知道,但是這個侄兒平日裡有多紈絝,素娘卻是深知,吃喝玩樂,除了有幾分修為,與一般地主少爺無異,這麼一個花花大少,突然說烹飪美食,不由她不驚訝。不過也僅僅是驚訝而已,旋即便不在意,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玉盒,打開來,正是那團紅絲地衣。這時候上台的人已多,已有二三十個小鼎前麵站得有人,雖然廚具是島上準備,但是食材卻是修士們自己帶來。那些修士準備這個機會已經很久,自然帶出來的食材珍貴非常,爭奇鬥豔,連紅絲地衣這樣難得一見的珍物,也不過泯然眾人而已。盧義光,也就是胡道拿出一個小小杯子,裡麵是黑色如同墨汁的液體,江川離著比較近,聞到一股怪異的味道,側過頭去,隻見杯子前麵浮了一層油脂,在陽光下一照,浮現出了七彩的光芒。胡道不像旁人一樣,又洗又切,直接崴了一勺,投入鼎中,沸水一整,一股淡淡的煙氣嫋嫋飄出。蒸了片刻,蓋上了鼎蓋。正在這時,隻聽旁人“哦”了一聲,原來人人都拿出了食材,唯有第一個上去的庖丁門人,卻是按兵不動,隻是一味的燒熱鼎中水,加了一些碎骨吊湯,切一些邊角料。那刀工卻是熟練,看著也不見得特彆快,但是一刀一刀下去,有一種奇異的韻律,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將邊角料收拾完畢,在萬眾矚目下,那庖丁門人珍而重之的捧出一個玉盒,隻看那玉盒乃是千年玉髓做成,便知其中之物的珍貴,必然是他這次烹飪的主料。所有人,包括正在烹飪的修士,一起屏住呼吸,看他拿出什麼天材地寶來。隻見那人深深呼一口氣,兩個手指掐住玉盒蓋,大喝一聲,“開。”閃電一樣的將盒子打開,露出碧油油,鮮靈靈,白玉雕成一般的——一顆好白菜。眾人一起大嘩,場麵一時有些混亂,江川瞅準機會,傳音給胡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趕緊把解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