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氣氛甚是凝重。尹路,就是程鈞,跟著盧鵬進大殿時,殿中已經黑壓壓的站滿了人,雖然不見整齊的隊形,但靜悄悄的,一聲咳嗽也不聞。程鈞暗道這琉璃火宗雖然到了如今這地步,卻也有些大派的樣子,紀律還是嚴明的。再一看眾人麵上無精打采的樣子,似乎這份安靜也不是因為守紀律,單純就是沮喪到議論的力氣也沒有了。尹盧二人在門中第三代弟子中算得佼佼者,因此站到了前排,那一排每一個位子都是屬於固定的人的,現在卻出現了空缺,顯然這批最頂尖的弟子中也出現了減員。程鈞來的時候是搜遍了那尹路的記憶的,現在目光一掃,第一排大都有個印象,但也沒有特彆需要注意的,便往上首看去。隻見上首當中站著一人,身材瘦小,形容乾枯。程鈞記得他姓黃,乃是琉璃火宗的執事長老之一,這時倒背著手,額頭上竟出了一層油汗,顯然甚是慌亂。他身邊站了三個青年男女,都是化氣為精的修士,一個個目光凝重,神色肅然。程鈞也認識這三個人,就是尹盧二人口中,老祖最看重的賈呂郭陽四位大弟子中呂、郭、陽三位,排名第一的賈文江卻不在這裡。那黃長老見人來齊了,咳嗽一聲,直入正題道:“眾位,鐘聲的含意,我猜你們都想到了,今日又出了叛徒。”他頓了一頓。看了一眼對此麻木不仁,沒有任何反應的一眾弟子,心中暗自歎息。繼續道,“門中豈能容忍這樣的事?這就派人前去追剿。這次要選擇三十個人,有人自願前去沒有?”三十人這一數目略招了一點訝異的目光。往年有人叛門,派三五個人去追就不錯了,最近幾日更天天都有叛逃的,不是重要人物,門中早就不管了,這時卻一開口就是三十人,到底是什麼人物值得如此重視?但比起好奇,眾人更關心的是彆選中了自己。幾乎所有人都做出了一個動作——退步,低頭,縮脖子。黃長老看了眼前的情形,心中暗自長歎——一個門派的精神垮了,那就真的沒有希望了。無奈的揮揮手,道:“既然如此,前麵三排的弟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後麵的人如蒙大赦,嘩啦啦退走,剩下的弟子不說如喪考妣,也是垂頭喪氣。程鈞站在第一排,不幸也在其中。心中也略感麻煩。黃長老見旁人退出,大袖一揮,殿門無風自關,道:“好了,多餘的話我不多說了,我看你們的樣子,我怎麼激勵也是枉然。但隻要門派還在,出任務還是有賞賜的,你們記得這點好處,彆給我死氣活樣的。”這一番話有些微的效果,至少眾人打起了一點精神,黃長老見效果不大,但也隻得如此,便道:“這一回你們分為三隊,十個人一隊,由……”伸手指了指旁邊三位大弟子,“三位師弟師妹帶領。”眾人這回真的抽了一口冷氣,這三人是門派中的大人物,雖然不管實權,但地位尊崇,平時除了修煉便是修煉,怎會接追剿叛徒的雜事?到底是誰叛逃了?程鈞唯一皺眉,就已經猜到了幾分——這裡畢竟隻有三位大弟子,而不是四個。心道:這琉璃火宗要完蛋了,什麼人都跑。黃長老卻不多加解釋,隨意劃分了隊伍,將三十人分到三大弟子名下,道:“眾位早去早回吧。”說著大袖一揮,當先去了。…,程鈞和盧鵬一起分在第三大弟子郭昌玉隊中,這也巧了,這位郭昌玉正是他們要護送去小穀的人,乃是一位白麵書生一樣的人物,看來唇紅齒白,略有些脂粉氣。那郭昌玉看了一眼自己隊中的人物,也不多說,道:“咱們往東邊去,走吧。”一行十一人飛出山門,往東行去。飛了半個多時辰,個人修為的高下就分出來了,郭昌玉氣定神閒的飛在最前,速度快的驚人。盧鵬幾個站在第一排築基巔峰的弟子略微墜後,築基後期的再往後,築基中期的弟子落在最後。郭昌玉絲毫不體諒後麵那些弟子,一直向前飛去。程鈞扮演的是尹路,尹路的修為和盧鵬相仿,程鈞也就不疾不徐的跟著盧鵬飛在郭昌玉後麵,飛著飛著,就見前麵郭昌玉越離越遠,後麵的其他弟子也是越拉越遠,最後周圍隻剩下他和盧鵬以及另外一個紫衣弟子。又飛一陣,幾人飛入一片暮靄之中,視線立刻模糊不清,前後再也看不見人影,那紫衣弟子稍微拉了拉尹路的袖子,道:“尹師兄。”程鈞一怔,仔細回憶起來,似乎此人姓何,當下點頭道:“何師弟有何指教?”那何師弟道:“咱們走吧。”程鈞一怔,旁邊盧鵬也轉過頭,道:“到哪裡去?”何師弟反而奇怪道:“當然是跑路啊。”見兩人沒反應過來,冷笑道:“兩位師兄,怎麼這時候糊塗起來了?你看看這附近還有人在嗎?”盧鵬環顧四周,果然再無人影,低聲道:“什麼意思?他們都跑了?”何師弟道:“那你說呢?其他人飛的慢還罷了,陶師兄,李師姐他們比我們差麼?怎麼也不見了?實話說吧,這次能夠出來,是咱們的好機會。琉璃火宗要完蛋了,誰不知道?”盧鵬微微一哆嗦,他自己也曾和尹路說過這種話,但那是因為他們交情特彆好,聽到一個平素沒交情的師弟陡然說明白這些話,不由有點不適。何師弟不管不顧,徑直說道:“誰都知道宗門要完蛋了,但誰能逃離這破船?還有些死硬的長老看著,還真不好走。大家都想的是一件事,就是脫身。現在咱們是光明正大的從山門裡走出來的,可也沒犯了門規,可是想要我再回去,那是休想。我把話說明白了,眼前就是好機會,你們走不走,不走我就先走一步。我不能留著等死。”盧鵬微感心動,轉頭看向尹路,也就是程鈞。程鈞心中自然對什麼逃命不感興趣,但也沒有表現出來,隻是低聲道:“我跟盧師弟是一路的,師弟你怎麼說?”把皮球踢了回去。倘若盧鵬果然要跑,程鈞自然恕不奉陪,還要順手除了這兩個礙眼的家夥,就當他們跑了吧。盧鵬猶豫了一下,突然道:“不,我們不走,你先走吧。琉璃火宗對我們不薄,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拋棄宗門。”程鈞也微微一怔,那何師弟更是冷笑不止,道:“好良言難勸該死鬼。你留下來等死吧,你呢?”他看了一眼程鈞,見程鈞也無意,便道:“好吧,好吧。琉璃火宗居然有你們兩個忠心弟子陪葬,也真是不錯了。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就走。等他走遠了,程鈞才開口問道:“盧師兄,你怎麼考慮的?”什麼不能拋棄宗門雲雲,基本上可以斷定是胡說八道,盧鵬肯定另有打算。…,盧鵬壓低了嗓子道:“沒什麼,我就是不敢走。”程鈞愕然,盧鵬用手指了指前麵,神色微一抽搐,道:“我怕前麵那位。姓何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卻知道那位,天生好狠的性子!我怕他是故意放縱他們走,然後事後一一殺絕。那才是那位的風格。”程鈞道:“你說他早知道後麵有人跑?”盧鵬顫聲道:“你說呢?畢竟是個化氣為精的真人啊,哪有不知道的?現在有兩個可能,一是他不想管,放大家一條生路。二是他故意放人走,回頭再一個個捉回來,像貓捉耗子一樣慢慢玩死,以他的性子不是做不出來。雖然兩種可能性都有,但我不敢賭。”說著,一行冷汗從他額頭落下。程鈞從尹路的記憶中得知,這個郭昌玉確實是狠辣陰毒的性子,但是能讓他這般害怕,應該還是有什麼特殊的經曆,反正這個結果也是他想看到的,點頭道:“好,那就跟著走吧。”說著,兩人出了霧靄,又能看到郭昌玉的身形。郭昌玉已經停在了下麵的山崖上,臨風而立,衣衫飄蕩,越發顯得豐神如玉。兩人落在他身前,一起道:“郭師叔。”郭昌玉點點頭,笑道:“怎麼,你們兩個還在?”盧鵬尷尬一笑,道:“其他師弟……那個……”郭昌玉背轉過身子,淡淡道:“我問的是,彆人都跑了,你們為什麼不跑?”盧鵬“啊?”了一聲,郭昌玉聲音宛若冰霜:“我有心放你們一條生路,可惜你們太不識趣,居然還要死皮賴臉的貼了上來,真是礙眼。既然如此,你們就一起去死吧——”說著大袖一揮,一道七彩斑斕的光芒猛地轟了出去。隻聽轟的一聲巨響,七色光芒閃耀,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過了一會兒,雲消霧散,眼前的山石削掉了一大片,一個人影也沒有了。郭昌玉從袖中掏出手帕,低聲道:“真是的,居然有這般自作聰明的蠢貨,費了我一道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