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柳的性情單純,不是可以共商大事的,修為雖然不弱,但長於遁法疏於進攻,也不是戰鬥上的助力,因此程鈞覺得,安排她在山上閉門不出,又安全又省心。程鈞自己卻是另有打算。對於高楓騙財劫色的陰謀,程鈞本來是持著無所謂的態度——不過是個世所常見的騙局,一個築基期巔峰的修士,居然想要強騙元神神君身邊的人,自己找死,旁人想救他都救不來,何必還要再多什麼事。隻是劍老既然讓他看護商君柳,程鈞的立場,便產生了轉變。更何況,他也想弄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麼高楓要對自己下手,自己有什麼得罪他的地方?他主要的目的,是自己還是商君柳?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襲擊商君柳的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程鈞本非喜歡纜事之人,但他有心將這琴劍峰當做一個落腳點,自然不允許有其他事情糾纏不清,那高楓是個危險分子,不如趁早除淨為好。高楓的修為也在築基巔峰,雖比他高上一籌,但也不是問題,但一手四色琉璃火卻也不弱,倘若還有其他絕招,便更加難對付。更不必說邀請來的朋友和同門了。程鈞若是請出琴劍二老,自然不在話下,但這樣一來,在那兩個老兒麵前便落了下乘,於他將來不利。因此若能獨自解決,還是先一人上的好。隻是孤身一人,自然就不能上去力敵。能夠智取就智取,能夠偷襲就偷襲。先抓一條舌頭問問情況好了。本來抓褚枋來問也可以,但程鈞覺得他活著的可能性不大。再者,他很可能不過一馬前卒,就是抓來問。也問不出什麼。還是得去找正主。倘若能捉到高楓的同門——暫且叫他們同門吧,問清其中來由是最好的。要想問個明白,今天是最好的機會,他是不打算赴晚上的約會的,到了晚上,他不出現,對方不免有了防備,以後再拿人就不易了。不如今天出其不意,正當其時。這也是為什麼他把商君柳支開之後,立刻出發的原因。飛了一陣,程鈞掐了一道法決,將自己身形隱沒。築基修士很難不依靠法器飛行,但憑借漂浮法術,到達離著不遠的山峰並不為難。程鈞本身也擅長隱匿的法術。身子完全隱沒,即使是境界高出他一籌,也決計無法發現。眼見到了地頭,就要慢慢降落。突然,一團火光從山間飛出。顯然是有操持火遁的修士路過,看他火遁的火氣三色變幻,想必是琉璃火一類。他暗道:來得正好。停下身子,隱匿身形,等那人過來。卻見後麵緊跟著一團火焰,顯然是追趕前麵那人,火光中有人叫道:“彭師弟,慢走!”程鈞一怔,暗道:原來他們是同門,琉璃火宗的麼?前麵那火光一頓,飛得更加快了,後麵的火光雖然追得緊,但相互之間距離並沒有縮短,後麵那道火光中人喊道:“師弟好不近人情,你若不肯停下,為兄隻好無禮,看招——”伸手一拋,一道光芒飛了出去。那光芒飛過前麵那道火光,轟的一聲,砸在地上,隻見火光大亮,前麵升起一道紅黃藍燦爛奪目的火牆,正好攔住前麵人的去路。這麵火牆升起的突然,不但攔住了前麵那人,連程鈞也攔在裡麵,不由得眉頭一皺。隻見那火光妖冶,三色流轉的速度,比程鈞上次見到的琉璃火更快速十倍,顯然威力不俗,如此澎湃的琉璃火,不似是法術,多半是一件上品法器釋放的。…,那前麵的火光停了下來,露出一個人,看外表約莫二十來歲年紀,小頭小腦,甚是精明,他哭喪著臉道:“殷師兄,我沒得罪你啊,你追我乾什麼?”後麵那人也停下火光,露出臉來。程鈞一怔,這個人他見過,當初在三山會時,就見過此人一麵,那時他陰沉著臉,在街麵上欺行霸市,踩踏旁人的攤位。程鈞還問過褚枋為什麼不管,褚枋答曰:“惹不起。”這時又見到他,眼見他還是那副陰沉臉,隻是並無當時那種存心找茬的戾氣。那人,也就是殷師兄淡淡道:“這話給我問你吧?你不是奉了高師兄的命,來問我話麼,怎麼問到一半,自己掉頭跑了?我都準備好跟你詳儘解釋了,你卻這樣急性子,對得住高師兄麼?來來來,我追過來回答你的問題了。”程鈞給他擋在火牆之內,倒也一時脫身不得,索性隱匿了身形,在旁邊靜靜不語,伺機而動,這時聽到殷師兄說話,心中一動,暗道:高師兄,是高楓吧?對麵的彭師弟道:“我……不必了,李師兄有什麼話,對高師兄說吧,小弟……小弟不敢與聞。你……你……你放過我吧。”他突然撲通一聲,往地下一跪,叩首不止。殷師兄笑吟吟道:“彭師弟請起,怎麼這樣客氣?剛剛你可不是這樣的,你見了我時,張口就道:‘殷杞,你乾的好事!你是存心來搗亂的?高師兄有兩件事情問你,你好好回答便罷,不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我不過向你一笑,問道:‘哪兩件事,說吧?’你不說是什麼事情,反而掉頭就跑,豈不奇哉怪也?”彭師弟臉上冷汗涔涔,腦海中一閃而過剛才殷杞臉上的笑容,登時有一種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覺,暗罵自己愚蠢,被高楓騙昏了頭,竟然敢去惹這個魔頭,道“李師兄,小弟鬼迷心竅,竟然聽了高師兄……高楓的話,來問責於你,這實在是太不應該。都是高楓那王八蛋。色迷心竅,見利忘義,把咱們都找來給他捉女人。我們幾個蠢材也罷了,師兄是門中第一英才,他給你提鞋也不配。你屈尊降貴,千裡迢迢趕過來給他捧場,他不感激,還對你處處提放,十分無禮。呸,其實我早就看出他不是東西了。”他越說越激動,開頭還磕磕巴巴的求饒,後麵該為大罵高楓,情緒高漲,言辭反而流利起來。殷杞笑了笑,道:“彭師弟說笑話了,我十分尊重高師兄,他問我什麼,我豈有不答的道理,你一條一條的問出來,我一一作答。”彭師弟滿頭是汗,張了張嘴,就聽殷杞暴喝道:“問啊。”身子一哆嗦,險些咬掉了自己的舌頭,飛快的道:“高師兄問你,褚枋是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殺他?”殷杞搖了搖頭,道:“這第一問就十分無理。想那褚枋不過是個散修,死了也就死了,彆管是不是我殺的,總之螻蟻也似的一個人,值得高師兄一問?”彭師弟道:“高師兄說……褚枋雖然是個散修,但他已經投誠,是高師兄引那修陣的小子上當的一個棋子,還有許多用處,你無緣無故的將他殺了,是何道理?”殷杞道:“這句話問的還像回事。褚枋已經放出了誘餌,那修陣的小子若是上當,自然會鑽進圈套,那就再也用他不到。這小子膽怯之極,明明上了船,依舊心存猶豫,數次想要逃走,我厭煩了他,隨手殺了,難道高師兄要以這件事問責於我麼?”…,彭師弟連聲道:“沒有,沒有,不敢,不敢。”那褚枋之事,正如同殷杞所言,不過一個散修,死了也就死了,高楓也不放在心上,後麵那問才是重要的,頓了一頓,問道:“那你為什麼對商姑娘無禮,你明明知道她是我要的人,卻還對她下毒手,你是存心要攪了我的好事,是不是?”這句話問的時候,他代入了高楓的語氣,自然而然的疾言厲色。但話一出口,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登時委頓下來。程鈞心中一凜,暗道:果然是這個人出的手。這個叫殷杞的修為倒也不弱,心腸狠毒,也是個不尋常的角色。那姓彭的卻是個膽小怯懦之人,不值一提。看來他們師兄弟修為心性也良莠不齊。不過厲害的與高楓不是一條心,忠心於他的又不值一提,那倒也不足為慮。也不知道高楓身邊有幾個這等角色。殷杞聽到這句話,微微一笑,道:“他真正想問的,不過就是這句話吧。好吧,彭師弟,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彭師弟一愣,道:“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殷杞道:“若是假話呢——我見商君柳不過一個尋常女子,竟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在這裡一住幾個月,修為並無寸進,為了請來咱們四個同門援手,更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掏出來,成了一窮二白,大有失常之態。分明是耽於女色,與他自己太也不利。我做師弟的同門關心,效仿上古大仙呂太公蒙麵斬妖狐故事,替他將那禍水除了,解他的心結,豈不是美事?以上這些話,統統都是假話,哈哈哈哈哈……”說著縱聲大笑,顯然自己也全然不信這般胡扯。彭師弟聽的一身冷汗,道:“那麼真話呢?”殷杞笑了半天,突然臉色一沉,道:“真話就是——高楓雖然是個色胚子,但向來是個急色鬼,隻會用強,不會用計。他為了一個女子huā費幾個月的功夫,又耗費了那麼多財物,我才不信。我要殺了商君柳,就是要斷了他這個拙劣的借口。試探他真實的目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