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團祥雲飛過。一個老道獨自站在雲霧當中,神色端嚴,在他身後,站著兩個手持拂塵的童子,周圍飛舞著四隻仙鶴,足下滾滾瑞彩霞光,果然是神仙氣度。眼前空中晴空萬裡,不見雲靄,正是騰雲駕霧,踏青出遊的好時節。突然,從旁邊的天際飛來一道劍光,速度之快,比雲霧更要迅疾三分。那劍光從後麵上來之後,眼看就要趕超過去。那老道眉頭微微一皺,其中一個道童在雲端跨前一步,手中拂塵一擺,喝道:“那邊來的道友,這裡是守觀的執事大人出門公乾,你讓一讓吧。”聲音一出,那劍光在空中一停,果然慢了下來,漸漸地與雲霞平齊,有靠過來的趨勢。那道童見劍光靠近,又是一皺眉,還要呼喝,那老道喝道:“明鏡,能飛上天的都是築基元師,不要無禮太過。”那道童道:“是,大人。”退後一步,任由那劍光靠近。那劍光越來越近,漸漸地能看見上麵站著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道士,在劍光上麵遙遙拱手道:“敢問是上陽郡守觀的道友嗎?”那老道正是守觀的執事,聽他一口叫出來,先是一怔,緊接著暗道:是了,我腳下的法器,是守觀才有的金天雲,出門時瑞彩千條,光照四方,上陽郡裡哪個不知?道:“正是。貧道上陽郡守觀執事長林,這位道友是?”仔細一看,果然此人也穿著道門嫡傳的道袍,看樣子也是道觀一係的製式,當下說話也客氣了些。那小道士道:“在下下陽郡的程鈞,今日得遇道友,真是三生有幸。”他頓了一頓,道:“在下孟浪,不知道上陽郡的守觀怎麼走?說句不好意思的話,在下有些失迷路途了。”那長林老道心中一凜,暗道:此人去守觀乾什麼?哦,是了,守觀管著一郡的道務,尋常修士去守觀求事,豈不再正常不過了?心中想著,口中道:“你這個方向有點問題啊。這邊是往盤城和西城去的,守觀麼……諾諾諾……”他往另一個方向一指,道:“應當往這邊去才是啊。”那程鈞連聲道:“多謝,多謝。”一麵自言自語道:“西城也有一處守觀吧?要是先去西城守觀也行,隻怕不大恭敬,若是順路……算了,還是先往上陽郡守觀去……”說著一拱手道:“告辭了。”就要轉彎飛走。那長林老道聽他言語,心中一動,叫道:“道友且慢,且暫行轉來。”程鈞回過頭,問道:“道友有什麼吩咐?”長林老道含笑道:“我看道友也是道觀的嫡傳同道,此去上陽郡守觀,是求事啊,還是訪友啊?”程鈞遲疑了一下,道:“都不是。道友既然是守觀中的,那麼早晚會知道。先說一句也不打緊,其實我是奉上命……”長林老道一震,道:“上命?”程鈞道:“是,我是奉道宮來的執掌巡守張上人的命令,前來宣召上陽郡守觀及道城守觀前往議事……”長林老道隻覺得冷汗漸漸沁出,嗯嗯幾聲,道:“原來道友有上命在身,果然責任重大。哎呀,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不知道道友如此身份。”程鈞含笑道:“那也沒什麼,道友有事出門隻管前去。我先去守觀,若是道友回來的快,咱們說不定還能在郡城見麵。”說著再次告辭。…,長林老道連忙一把拉住,道:“道友彆忙。”程鈞被他拉得在飛劍上晃了一晃,險些掉下來,回頭詫異的看著他。長林老道訕訕的放開手,道:“這個……道友的任務,很緊急嗎?”程鈞搖頭道:“倒也說不上。還有一個月時間,我看上人沒有催幾位的意思。”長林老道虛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怎麼把他留下,終於想起來一件,道,“道友,我們這個守觀,建的有點偏僻。”程鈞“啊?”了一聲,長林老道一疊聲道:“是這樣,上陽郡人多雜亂,守觀為了製衡其他勢力,建造的分外偏僻。一般人不得了特意的指路,是絕對找不到的。道友這麼一去,非在郡城轉上半個月,才能找到地方。”程鈞狐疑道:“還有這樣的事?”長林老道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可信,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繼續道:“那個自然。尤其是上陽郡城有些桀驁不馴的世家,道友從外鄉來,人生地不熟,若是這麼找過去,遇到心懷叵測的,或許會無禮對待。”程鈞匪夷所思道:“怎麼會呢?這不是道門的天下嗎?”長林老道抓住他的手,道:“說的是啊,道友,你不知道這裡麵的情況。今日遇到道友實在是太好了,我有許多話要說,你可願意聽聽下情?”程鈞“呃……”了一下,才道:“我雖然願意傾聽道友的情況,但是道友公事在身……”長林老道道:“既然如此,我有一個主意。我馬上去盤城做一件事,不過區區數日的時光,然後即可返回,道友不妨與我同行。那件事很是簡單,我們去去就回。路上我給你介紹一下上陽郡概況,再說說上陽郡各家勢力的情況,道友也先摸摸門路。等到事情辦妥,咱們一同回到郡城,觀主定然風風光光的將道友迎接進門。這樣道友方便,我們也方便,你看如何?”程鈞遲疑了一下,道:“那不會太麻煩了嗎?”長林道人立刻道:“那怎麼會麻煩呢?上人是執掌巡守,你既然是他的使者,自然也是一方巡守。巡守自然該當查看道務民情。道友跟我一路走,見得比守觀見得還多,於道友的任務是極大的好處。那些散修見到道友,自然也個個不敢失禮,禮物孝敬那是大大的有……”他自己本來打著守觀的名義,一路上吃拿卡要,已經撈了不少,這時以己度人,自然在這方麵加以暗示。程鈞連忙搖手,道:“那可不行,就算我跟道友走一路,也不能暴露自家身份。上人可不喜歡我等太招搖。”長林道人聽到他如此說,知道事情已經八分了,道:“那個自然全依道友。來,我這祥雲乃是一件飛行的法器,速度還是不錯的,道友若是不願意太顯眼,可以站在我後麵。道友請跟我來,咱們一同去盤城。”程鈞笑眯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還真想和道友好好聊聊。”程濟和獨子程欽站在廳前,畢恭畢敬的束手而立。就在一日之前,程濟還是盤城程家大宅中的臨時主人。但是現在他不是了。因為從程家趕來了一位新的大人物,就是程家僅有的三位築基修士之一,程濟的叔叔輩,現任族長的堂弟程薄。程濟恭恭敬敬道:“薄叔辛苦了。沒想到家族這麼重視,我一封信剛剛發出去,您轉天就到了。”…,程薄訝道:“信?什麼信?”程濟道:“家族不是因為我發信求援,才請您老下來的嗎?”倘若不是如此,那家族驟然派下一個人來,可能就是對自己有些不滿了吧。程薄道:“你發信了嗎?我倒是沒有收到。那沒關係,反正總是要派人來的,遲些早些的事。本來家族委任你全權處理這件事的,但聽說其他家族有的派了築基修士過來。咱們程家是這件事的本主,輸人不輸陣,怎麼能輸這個場麵。因此我就自行請纓,來這邊坐個陣。當然,我隻居中調停,主要的事還是你們爺倆出麵。”程濟聞言,額上淌下不少冷汗來,道:“叔父,其實這個……”緩了一口氣,道:“其實這個,築基修士已經沒有了。”程薄怒道:“胡說八道。穆家和嚴家在此地有築基修士坐鎮,誰不知道,怎麼會沒有了?”程濟額頭上的汗珠落得更多了,道:“其實……他們都被殺了。”程薄皺了皺眉頭,道:“你顛三倒四的說的是什麼?誰都被殺了?”程濟道:“穆家的穆臨,還有嚴家的嚴正義。這兩個人都死了。”程薄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暗道:穆嚴兩人與我修為相仿,怎能被殺了?問道:“他們……他們是火並而死的嗎?”程濟道:“不是,給人無聲無息殺死的。”程薄心中生寒,道:“你具體說說。”程濟道:“是,那就是昨天晚上,一個晚上的事。第一個死的是嚴正義,他是昨天傍晚死的,我們也不知道情況,據說是死在自己的住處。半夜我聽見嚴家人一片喧嘩,起來看情況,結果聽說嚴正義給人一劍砍死,釘在自家大門上。死狀十分可怖。”程薄道:“凶手是誰?”程濟道:“沒人看見。嚴家的人都在府裡,誰都沒看見外麵大門釘著什麼東西。直到半夜有人路過,才發現了這般情形,將事情報知嚴家知道。”程薄道:“這凶手下手狠,手段也厲害得很啊。無聲無息……穆老二怎麼死的?”程濟道:“他死在自己房間裡,倒是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胸口穿了個血洞,死的比較迅速。天亮才給人發現。”程薄道:“那他死於暗殺。”手指扣著桌麵,發出“篤篤篤”的響聲,心道:上陽郡有哪個精通暗殺的高手?難道是競爭對手雇來的,專門殺築基的人?想到這裡,他脖子有些發涼。程濟神色難看了點,道:“怕不隻是暗殺那麼簡單。據說,那天晚上嚴前輩其實是去穆前輩那裡做客……”程薄道:“於是他兩人一口氣都給殺了?”程濟哭喪著臉道:“是啊,據說嚴家死了一個親隨,好像是知道嚴正義行蹤的。被人逼問之後鎖喉而死。所以他們推測,其實那人真正想殺的,本來隻有嚴正義一個。他到了嚴家之後,找不到嚴正義,於是尋他身邊的人去逼問,結果順藤摸瓜,找到了穆家。見他們兩個都在,也就一起動手了。”程薄道:“此人……或者這些人囂張的緊啊。對他們來說,殺一個或者兩個築基修士沒什麼分彆。”他一麵說一麵後背發涼,嚴穆兩人在築基修士當中修為墊底,畢竟這裡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有兩個築基修士在都算浪費,不過是互相牽製罷了,所以都是幾個家族中最差的那個——包括程薄也是。但能一口氣將兩個修士一起殺死,那必然是一位大高手,至少比他強出許多。“你說嚴老兒被單獨拖出來釘在牆上,死狀可怖。但穆老兒就死的很輕鬆?凶手下手的方式完全不同,看來對兩人的感覺也不一樣。會不會是嚴老兒私人恩怨,穆老二隻是倒黴而已?”…,他私心希望是如此,若是這樣,嚴正義的私人恩怨自然與他無關,不然他豈不是也有危險了?程濟道:“穆家也是這麼說的,指責嚴家牽累穆臨,正和他們吵個沒完。如今盤城全亂了,那兩家互相指責,經常動手,連帶著我程家,甚至散修都受到了牽連,這兩天打打殺殺的事情太多了,連我也不敢出門了。”程薄道:“穆家這幫家夥,因為自家在盤城沒有高手,不敢提報仇的字眼,隻好跟一樣失去了築基高手的嚴家糾纏不清。反正兩家早有恩怨,趁這個機會鬨起來也沒什麼。哼哼,如今他們自己吵得天翻地覆,那不是好事嗎?想要找出凶手,那可就難了。彆說嚴正義,就是姓穆的,也早就惡貫滿盈,死的也不冤枉。”其實他說錯了,嚴穆二人死得很冤枉。嚴正義死在他兒子亂發的懸賞令下,那還算情有可原,子債父償,理所應當。而穆臨,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死的。他死在嚴正義的一句話下。那句話是“這回我去跟穆老兒聊聊。”就這麼一句話,斷送了一個築基高手的性命。程鈞是在聽到這句話,才起了殺人的念頭的。因為這句話給了他一個很好地混淆視聽,一舉兩得的機會。那天晚上,嚴正義和穆老兒相會,倘若將穆老兒一起殺了,就有幾個好處。第一,可以偽裝他是被嚴正義牽連致死的,這樣就隱藏了程鈞來自哪一方的動機,不會那麼容易分辨到底是私怨還是公事,更不會讓人聯想到懸賞令上去。 二來,可以混淆他的修為,一下子殺死兩個築基修士的人,足以令人膽寒,令人更存顧忌。威懾力更強,令滿城的人越發不敢亂動。至於穆修士該不該死,那不在程鈞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在盤城所有的修士,都可以死。區彆在於殺誰更順手。至於把嚴正義釘死在門上,顯示出自家的深仇大恨,把那隨從做成被逼供的模樣,都是細節而已。可憐穆臨也算一個人物,莫名其妙的被一句毫不相乾的話連累死,他若不冤枉,誰才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