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八月三rì的清晨,弘農內城南處隱隱傳來陣陣嘈嚷聲。也不知為何,大漢朝三朝元老、太尉楊彪聚集了眾百官,圍著天子劉協力爭著什麼……[]“陛下,無論如何請答應老臣,切勿再發生昨rì那樣的事……”“朕……朕乃天子,夜間難以入眠,在城中稍作閒逛,太尉又何必大驚小怪……”“這豈是大驚小怪?陛下乃我大漢之主,天下之主,倘若有半點差池,叫我等臣子如何麵對天下?此乃臣等肺腑之心啊!”“楊太尉所言極是!陛下,如今局勢不穩,弘農外尚有郭汜、李傕二賊兵馬,危機四伏,陛下如何能將千金之軀置於險境?”“臣等赤膽忠心,請陛下明鑒!”“朕……朕乃天子……朕知道了……”依在一根殘敗不堪的斷石柱旁,賈詡平淡地望著被眾朝中大臣圍在當中的當朝天子劉協,不經意地搖了搖頭。說起來,昨晚確實驚險呢!賈詡抖了抖雙袖上的灰塵,腦海中不禁回憶起昨晚所見到的一切。那個叫王越的劍客,絕對不是尋常人物……那種超乎常理般的速度,十步之遙,轉眼便至,此等快絕的身法,淩厲的招式,冷漠的眼神,簡直就是一個jīng於暗殺的刺客……尤其是那家夥一瞬間所爆發出的殺氣,手中沒有背負上千條人命的家夥是絕對不可能有這般淩厲殺氣的……雖說賈詡自認為那種程度武人仍然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但是對方那冰冷的眼神,仍然令他感到心有餘悸。哼哼,雒陽劍師王越、潁川黃巾陳驀,這兩人幾乎同時盛名於雒陽,又幾乎在同時消聲覓跡,要說其中沒有蹊蹺……嘿!嘴角微微揚起,望向不遠處楊彪等人的賈詡,他的眼中隱隱露出幾分輕蔑。沒有自知之明的愚蠢之輩!潛伏在弘農城中的那個家夥,要遠遠比郭汜、李傕二人難以應付地多啊!輕哼一聲,賈詡的目光瞥向了正與楊彪等人妥協的劉協身上。“被狼盯上了哦,陛下……”這時,遠處傳來的一聲呼喚打斷了賈詡的思緒,來自劉協的呼喚,他似乎已經妥善地打發了楊彪等進諫的臣子。“賈愛卿……”在一瞬間,被陳驀稱之為虛偽的笑容再度堆滿了賈詡的臉龐,他徐徐走到劉協身旁,望著劉協眼中的無奈,溫柔說道,“楊太尉對陛下忠心耿耿,不過有些時候,也過於頑固迂腐,叫陛下為難了呢……”“可不是呢!”望著楊彪等人離開的背影,劉協有些鬱悶地歎了口氣。“不過,陛下也有不妥之處喲,畢竟眼下局勢混亂,即便是在城中散心,還是應當帶上一些護衛……”“連賈愛卿都這麼教訓朕,朕乃天子……”“是是是,”賈詡微笑著點了點頭,拱手勸道,“正因為陛下乃天子,是故,應當更加以自身為重,休要去一些危險之地……”“弘農城內皆是對我大漢忠心耿耿之人,何來危險?”“嘿!”賈詡淡淡一笑。那可說不定哦……陛下!“對了,賈愛卿,朕昨rì在城北的廢墟處遇到了一位很厲害的武人哦……”“哦?”雖說對昨r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是賈詡依舊裝出一副毫無所知的模樣,不解問道,“能叫陛下如此推崇,想必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呢!”“嗯!”正走著的劉協停下腳步,朝著賈詡重重點了點頭,隨即露出一臉憧憬的模樣,欣喜地說道,“此人名叫王越,賈愛卿可曾知曉?”賈詡微微一笑,裝著思忖了一番,隨即拱拱手,輕聲說道,“莫不是當年盛名於雒陽,與奮威將軍陳驀齊名的幽州劍客,王越?”“正是此人!”劉協滿心歡喜地點點頭,與賈詡一起走入帳中,隨即從床榻內側摸索了一番,竟然摸出一柄利刃。當著賈詡的麵前,劉協抽出了那柄利刃,胡亂揮舞了幾下,興致勃勃地說道,“除董相國外,朕從未見過有如此氣魄的武人,朕身為天子,乃真龍之命,但是此人一個眼神,卻叫朕膽戰心驚,不敢放肆……著實厲害!”賈詡微微一笑,說道,“哦?弘農內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詡真想見見此人……”“真厲害哦,王師……”說著,劉協微微歎了口氣,望著手中的寶劍正sè說道,“如果朕有那般本事,當親曆而為、手刃郭汜、李傕二人,並天下諸多作亂賊子,換我大漢一個清平盛世,讓天下黎明可以安居樂業,不複此間天災、**等諸般折磨!”賈詡默默望著劉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sè,隨即徐徐走上前,在劉協不舍的目光中取過他手中的劍刃,溫柔說道,“劍乃凶器,乃殺伐之物,陛下乃大漢國君,比起【禦劍】,首先要學不應該是如何【禦人】麼?”“又是楊太尉那套王道教化的說辭麼?”劉協有些鬱悶地望了眼賈詡。賈詡微微一笑,顧自將那柄寶劍收入鞘中,忽然心中一動,問道,“陛下,陛下那時為何那般信任微臣?”他所指的,那是在長安時,偶然一rì劉協在朝中被郭汜、李傕二人羞辱,下朝後獨自寢宮內哭泣,期間言語中儘是對郭汜、李傕二人的憤恨之詞,而當時賈詡作為李傕心腹,代他掌控內宮,正巧撞見。然而在見到賈詡後,劉協卻竟然向賈詡求助,向當時仍然作為李傕麾下心腹的賈詡求助,直到如今,賈詡仍然對於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唔?”在賈詡注視的目光下,劉協回憶了一番,隨即誠懇地說道,“當時,賊人李傕手下個個囂張跋扈,唯獨賈愛卿安守本分,不欺他人,是故朕認為賈愛卿乃是忠誠之人……另外,楊侍中也曾多番推薦……”他口中的楊侍中,指的便是楊琦。“是麼……”望著劉協真摯與信任的目光,賈詡淡淡一笑,拱手告彆了劉協。說實話,劉協當初的舉動,也著實令賈詡頗為頭疼,不過好歹一切都過去了……隻不過……走出帳外的賈詡停下腳步,隨即轉過頭,默默望了一眼帳內。隻不過啊陛下,微臣從始至終都不是忠誠之人……那時,隻不過是為了履行與友人的約定罷了……陛下,你錯了,臣曾經助郭汜、李傕二人,並非隻是出於無奈,確實是……是真心想覆滅整個大漢啊!承蒙陛下錯愛了,我賈詡從始至終都是亂黨一流……--是夜--晌午前後,李傕終究率領著兩萬餘jīng兵趕到了弘農城外,與郭汜合兵一處,列陣於城外作為示威。當時,弘農太守邵穆當即率領著城內兵勇趕赴城牆,而驃騎將軍楊奉也唯恐弘農有失,急令麾下將士登上城牆相助。或許是見城內守軍尚有萬餘,是故郭汜、李傕二人並沒有著急進攻,隻是分兵四路分彆堵住了弘農的四處城門。他二人,顯然是下了決心要攻下弘農、奪回天子!或許是預知這裡即將展開一場激戰,弘農城內的氣氛顯得十分壓抑,士卒們不再言語,隻是默默地擦拭著作戰的兵刃,而城內的百姓,更是對此異常恐懼,畢竟郭汜、李傕二人的惡名,早已傳遍司隸。事實上,傍晚時分城內便出現了一次暴動,恐慌的百姓們爭先恐後地湧出城去,其中甚至還混有不少逃兵,要不是驃騎將軍麾下將領徐晃及時率領兵馬感到事發的城門,或許弘農早已被郭汜、李傕二人趁亂拿下。入夜的時候,劉協瞞過百官與侍衛,又偷偷溜到了城南,去見那位,向他傾述心中的煩惱,而那位所謂的劍客,卻從始至終顧自閉著眼睛休息著,幾乎沒有說幾句話。大概有一個時辰左右,劉協這才偷偷溜回城南,而這時,那位雒陽劍師王越才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煩人的小子!王越……不,陳驀有些氣悶地吐了口氣,隨即,淡淡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片廢墟。“想來王師也很頭疼吧……或者說,奮威將軍陳驀!”伴隨著一聲輕笑,賈詡的身影出現在陳驀眼前,一如既往的平靜。這家夥……陳驀的眼神微微一顫,卻並未按賈詡所想的那般露出半點吃驚。或許是第二次再見眼前的這個家夥,陳驀的心境比起昨rì穩定地多。“奮威將軍陳驀?當初與王某齊名的那個家夥?”“嗬嗬,”見陳驀一口否認,賈詡也不在意,徐徐走在廢墟上,淡淡說道,“昨夜回去後,詡也曾細細思忖,發現了幾個疑點,王師可否為在下解釋一二?”“說來聽聽?”“其一,雒陽劍師王越與奮威將軍陳驀幾乎同時出現在雒陽,又幾乎在同時消聲覓跡……”“巧合罷了!”陳驀淡淡回答道。“謔?!那麼……其二,傳聞陳奮威年不及弱冠卻武藝超群,深得董卓、呂布賞識,在雒陽時手握萬餘jīng兵,而觀王師年歲,亦不過弱冠之齡……”“巧合!”打斷了賈詡的話,陳驀冷冷說道。“嗬嗬嗬,”被陳驀打斷話語,賈詡淡淡一笑也不介意,伸出三根手指,低聲說道,“其三,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王師當年曾挑戰無數雒陽武人,其中卻獨獨沒有與王師齊名的陳奮威,這是為何?”陳驀冷哼一聲,嘲諷說道,“胡說八道!王某不曾挑戰的人多了,董卓、呂布、胡軫、郭汜、李……”正說著,他好似忽然間察覺到什麼,麵sè微變,話語戛然而止。“嗬嗬,”望著陳驀暗自懊惱的表情,賈詡戲謔說道,“好似王師不曾挑戰的人物,皆是陳奮威相熟之人呐,這是為何?王師可否代為解釋一番?”這個家夥,是故意引自己上鉤麼?望了眼賈詡狡黠的目光,陳驀不禁有些氣悶,因為他感覺,眼前這個家夥的城府實在太深,以至於自己竟然完全處於被動。身份暴露了麼?雖說眼前這個叫賈詡的家夥,似乎對大漢抱有深刻仇恨,應該不會道出自己身份,但是……或許是察覺到了陳驀眼中的幾分殺意,賈詡知趣地退後幾步,輕聲說道,“王師莫要誤會,方才的試探隻是出於在下的好奇罷了,並無惡意。”深深望了眼賈詡,陳驀坐了起來,壓低聲音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隻見在陳驀注視的目光下,賈詡仰頭望著夜空,喃喃說道,“今夜子時一過,三月之期便得圓滿,rì後諸事,與詡再無任何乾係……”說著,他轉頭望向陳驀,表情難以琢磨,低聲說道,“明rì、郭汜、李傕二人必定會率眾攻城,而楊彪等百官已經商議得罷,叫楊奉等人守城,期間趁亂護送陛下殺出重圍,到時候,陛下會扮成小卒,喬裝出城,尋路往東北方走……”“東北方?”“嗯,”賈詡點點頭,沉聲說道,“雖說兵馬不多,但是車騎將軍董承,以及箕關太守張揚已各率數千士卒趕來救援,再者,詡聽聞陳留太守曹cāo亦聚集數萬jīng兵,rì夜兼程趕來,王師可曾聽說?”“確有其事!”陳驀點了點頭。“算算rì程,這幾路援兵也差不多該到了,倘若三軍皆到,恐怕郭汜、李傕二人也唯有敗退回守長安,是故,倘若要他二人將陛下劫回軍中,唯有明rì……”說著,賈詡望了一眼陳驀,眼神露出不似人類的冷漠,壓低聲音說道,“算是報償在下為王師守住某個秘密吧,請王師明rì……”說著,他伸出右手,重重一握。這家夥,完全看破了自己的計劃麼?陳驀感覺有些不爽,而更令他感覺不爽的是,賈詡竟然以的身份威脅他。想到這裡,陳驀昨rì對賈詡的少許好感頓時蕩然無存,他冷冷說道,“既然不想為朝廷賣命,為何你自己不親自動手殺了那小子?!”在陳驀略顯錯愕的目光中,賈詡愣住了,表情連連變幻,隨即仰頭望著夜空自嘲一笑。“不是說了麼,詡……不過是一個苟且偷生的鼠輩罷了!——即便是苟且偷生,詡也希望繼續活著,不求富貴、不求功名,隻是活著……”望著賈詡那落寞的表情,陳驀終究沒有再說下去,畢竟每個人都有其不想被他人觸及的傷口。“從何處城門脫身,那小子?”仰頭望著浩瀚的星空,賈詡沉聲說道,“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