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思成灰(六)(1 / 1)

姍林之後。【閱】轉出賀樓啟偉岸身形。他肩上扛著頭肥碩囑地政心。周身上下毫無傷痕,然而已經寂無聲息,口鼻處隱隱有絲絲血痕,他微微一笑,將獵物丟在楊寧腳下,道:“你怎知本座是想私下裡見你?”楊寧放開手中的樹乾,轉身向著賀樓啟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道:“宗師之,賀樓國師,自然是沒有什麼話需要瞞著親信弟子,然而,聖門武道宗的嫡傳弟子宣領,或許有話耍對素未蒙麵的師侄交待!”賀樓啟沉默半晌,麵上神色漸漸悵然,淡淡道:“你心裡還將我當成師伯看待麼?”楊寧直起身來,毫不猶豫地道:“師尊曾言,他之上還有一位師兄,驚才絕豔,秉性堅忍,更適合宗主之位,隻可惜三十年前他老人家出師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上代宗主與家師心中均是懸念不已,三年之後,賀樓前輩崛起江湖,挑戰天下高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一路北上,所向披靡,那時家師藝業未成,師祖又病臥在床,須得親奉湯藥,故而未能一睹前輩尊容,待到家師武道初成,曾經尋遍大江南北,西域東海,卻始終未曾尋到我那個大師伯的蹤跡,直到十七年前,弟子出生之日,家師將弟子收錄門下,這才放棄了努力,這些年來,弟子不止一次聽家師提過有關那位大師伯的往事,他盼我青出於藍,略補師祖逝去之時的心中遺憾。”賀樓啟麵上神色未有改變,然而一雙眸子已經幽沉深邃如淵海,良久方道:“本座少時,已經是異秉天成,數百斤的牛羊,單手便可舉起,徒步可以追上狼王,族中以我為勇士,那時的我坐井觀天,隻覺得憑我的一身本領,天下都可以去得,然而十二歲那年,我的部族被馬賊屠滅,我父母兄弟十餘口都死於刀槍之下,若是尋常馬賊也就罷了,偏偏其中有數人乃是中原人士,內外兼修,稱得上是一流高手,我雖然也學了些粗淺武技,然而還未臻至由外而內的境界,卻是寡不敵眾,身負重傷,險死還生。若非我父兄拚死相救,隻怕這世上已經沒有賀樓啟這個人了。家破人亡之後。我在草原上流浪了半年,靠著給其他部落放牧牛羊為生,無意中從狼群口中救下了一個中原來的殘疾武士,他是被仇人追殺,四海難容,這才不得不逃到草原上來,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傷病纏身,不久人世,到了那般境地,便也沒有什麼顧忌,索性將一身所學儘數傳授,我這才知道,為何中原人看似換弱,卻能擁有不遜於我族勇士的力量,然而那個武士自承在中原不過是三流身手。我若想學到真正的上乘武功,非得到中原一行,然而中原人素來忌憚蠻夷外族,憑我的身份,是絕對不可能得到傳授的。他病故之後,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學到天下最絕妙的武功,那時侯中原大亂,流民四起,我的相貌和中原人無異,便混進了中原內地,因為漢話隻學了半年,口音很容易被人識破,我便扮成啞子,在中原四處流浪,隻消聽說有人武功高強,我便前去刺探,如果是沽名釣譽,就悄悄走開,若有真才實學,我便前去拜師,然而我既無身份,又無保人,又是不能說話的啞子,自然無人肯收,後來我輾轉進了一家鏢局做雜役,平日尋找機會偷學武功,稍有閒暇還要讀書習字,學說漢話,到我十五歲的時候,已經能粗通文墨,漢話也說得毫無破綻,隻是偷學武功一事並無結果,畢竟內家心法都是私下裡口耳相傳,若是隻學到一些招式皮毛,根本濟不得事,那段時日自然是非常艱苦,然而至今回想起來,卻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說到此處,賀樓啟麵上露出悵惘之色,少時雖然辛苦,但是自己心無雜念,隻想著練武,不似後來,因為明白了許多事情。便再也沒有快樂可言。楊寧自然不明白賀樓啟為何竟會懷念那樣艱辛卑微的時光,心思不禁千回百轉,他自幼便拜在隱帝西門烈座下,師尊待他雖然冷淡,修煉武功的過程更是艱苦卓絕,然而指點自己武藝卻是不遺餘力,武道宗藏書海納山藏,亦是任憑自己翻閱,至於日常起居,更是錦衣玉食,棲鳳宮中,自己是一人之下,雖然母親不許自己出宮一步,宮女內侍因著禁令,也不敢與自己說笑親近,然而令出禁止,一呼百應,除了學武之外,再無雜事煩擾。反觀賀樓啟,不僅屈居人下,任憑旁人呼來喝去,沒用,閒暇練武。而且隻能偷學三流甚至不入流的武功。就迪你純青,也無法與真正的一流高手匹敵,又是隱瞞了血統身份,一旦給人揭破,多半是死路一條。若論學武的環境,已是天壤之彆,而且賀樓啟十五歲時,還未拜入宗門,實則已經錯過了最佳的習武年紀,所學的那些微末功夫,更是無甚益處,徒自磋躚時光罷了,自己卻是自幼便被師尊用靈藥真氣洗經伐髓,十四五歲便已經初窺先天門徑。雖然如此,賀樓啟竟然還能將武功修煉到這等地步,且彆出蹊徑,自成一家,這才是真正的驚才絕豔,器宇天成,枉自己素來自負,隻覺旁人縱有千萬般本領強過自己,單憑武學一道,定是不弱於人,即便是敗於賀樓啟之手,也暗自覺得不過是差了幾十年歲月,假以時日,定能更勝一籌,如今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井底之蛙,不知海天之深遠,想到此處,當真是心悅誠服,神情不禁變得愈恭謹,卻又按耐不住好奇之心,脫口問道:“大師伯,那你又是如何拜在師祖門下的呢?”賀樓啟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望了一眼楊寧,微微一笑,信手拂去身邊一塊巨石上的灰塵,坐了下來,坦然道:“這說起來,話可就長了,你是中原人,想必知道鏢局最怕什麼吧?”楊寧見賀樓啟有促膝長談的意思,他性子素來孤傲,縱然對眼前這人頗為尊敬,卻也不會侍立如弟子門人,四下一望,隨手將自己砍斷的那根枯樹拉過來坐了上去,信口答道:“以前青萍和綠綺姐姐在洞庭湖上的時候,曾經接待過江南“五福鏢局,的總鏢頭和人談判,好像是他們的鏢貨給人劫了,想要用銀子折價買回來,青萍說,鏢局最怕的就是綠林強盜,黑道悍匪。賀樓啟聞言劍眉一軒,他曾在中原遊曆多年,楊寧這句話雖然沒有明言,他卻也聽出些許端倪,不過他性情豁達,也知俠女寄於風塵,自古皆有,故而隻是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錯,這鏢局自然是最怕強盜悍匪,像你說的那位總鏢頭,還有機會通過談判贖買鏢貨,已經是大幸,我所在的那家鏢局卻是時運多懲,遇上了要財也要命的大盜總鏢頭被人三掌打死,其餘鏢師也是百不餘一,我那時剛才補上一個趟子手,憑著一點子蠻力氣,倒是殺了十幾個賊寇,不過想要活命,卻是難得很,那大盜見我悍勇,便想讓我入夥,子靜,你若是遇上了這樣事情,偏偏武功又不如那大盜,會做什麼決定呢?”楊寧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是唯死而已,豈能屈膝於人”。賀樓啟聞言嗬嗬大笑,伸手在楊寧肩頭連拍了兩下,他們兩人距離雖不甚遠,卻也將近四尺,然而賀樓啟的手臂仿佛會自動伸縮一般毫無窒礙地觸到了楊寧的肩頭,楊寧下意識地想要躲避,竟是未曾來得及,賀樓啟仿佛對楊寧目中流露出的警懼神色視而不見,繼續道:“本座可沒有你這樣硬氣,我對自己的性命可是珍惜得很,又見那大盜功夫很強,便對他說,若是他肯傳授我武功,我便降了他,那大盜信我不過,讓我殺死幾個鏢師,才肯傳授我武藝,這自然難不倒我,我雖然在中原也有兩三年,卻從未將中原人的性命放在心上,這些人雖然與我相識一場,若是平日,或者可以稍有照拂,但是既然攸關大計,那自然是不必留情,我親手殺了兩個鏢師,四個趟子手,其中有一人平素待我最為親切,可是我當著群盜的麵,將苦苦哀求的那人一刀砍成兩段,結果那讓我獻投名狀的大盜臉上都變了顏色,卻不好收回承諾,隻得答負,收我為徒說到此處,賀樓啟頓了一頓,看向楊寧,略帶嘲諷地道:“那大盜自然不是你的師祖,我跟著他學了半年武功,他便黔驢技窮,當然,也有可能藏私了幾招,到了那個地步,他自然是後悔莫及,生怕我背叛反噬,隻是卻已晚了,那半年我隨著那些強盜四處燒殺搶掠,在群盜之中已經頗有威名,他若是無緣無故殺了我,隻怕其他人都要寒心,他不是沒有設下圈套想要除掉我,但是本座雖然沒有學過兵法權謀,卻是最擅長獵殺野狼狐狸,和他鬥智鬥勇了幾個月,我覺得很是不耐煩,又學不到更精深的武功,便想做個了斷。”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