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想到此處,不覺神色冷肅,廖水清的謀略心機,皆是遠勝群倫,天下第一高手賀樓啟尚且铩羽而歸,自己的母親火鳳郡主,文韜武略,驚才絕豔,卻也因為錯信了她而致大敗虧輸,這般人物豈是易與。【閱】然而自己因為青萍所中相思絕毒,已經和廖水清的唯一愛女結下不解之仇,雙方雖然有約在先,隻要李還玉不出益州,自己便網開一麵,然而彼此心知肚明,此仇此恨,永遠都不能消解,惟有死亡,才能解決這個難題,既然自己都可以在出塞之前便伏下暗子,隻等他日報仇雪恨,廖水清難道就不會先下手為強麼,若是自己求醫不成,反而死在賀樓啟手中,隻怕就是自己的師尊,也隻能黯然而已,畢竟這個賀樓啟,多半是自己的師伯。楊寧心中千回百轉,隻覺猶疑不定,然而想到奄奄一息的青萍,終於是下定了決心,縱然廖水清是想要借刀殺人,這龍潭虎**,自己還需闖上一遭,正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震耳的低吼,楊寧下意識地轉頭望去,隻見查乾巴拉臉色鐵青,反手握著一柄匕**小腹,鮮血如注。楊寧略一皺眉,不需作勢,身形已經如同一縷輕煙般掠到查乾巴拉身前,右手淩空虛點,幾縷勁風次地落在傷口左近,不多時,隻見那血流竟然緩緩止住,此等情景,當真是匪夷所思,楊寧的眉梢卻是越緊鎖。查乾巴拉這一刀刺得太深,必然是不能活了,自己縱然竭儘所能。也不過是讓他多活片刻,若是換了平常,楊寧多半會置之不理,甚至送他一掌,免得他繼續受苦,隻是他還需要利用此人暗中求見賀樓啟,自然不會容許這等事情生,然而雖然心中惱怒。卻畢竟心中不忍,竟沒有立刻追問,隻是冷冷道:“你這是做什麼?”查乾巴拉地臉色漸漸晦暗,掙紮著低語道:“公子,我將國師大人生死攸關的秘密都告訴了你,實在是罪無可赦,隻是我想來想去,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替阿嫻報了深仇大恨,然而我這樣做,也未免太對不起恩人。也隻好用性命償還。”一邊說著,一邊用顫抖的左手掏出一塊摩挲得光滑無比地銅符,歎息道:“這是當年分彆的時候國師大人給我的令牌,拿著他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求見國師大人一麵,雖然事隔多年,但是國師大人言出如山,是萬萬不會更改的,隻盼你見到國師大人之後,若還能返回中原。無論如何,一定要替我殺了馬衛兩家全族,你若是食言背信,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楊寧目中閃過一縷異色,他本無心迫死查乾巴拉,然而查乾巴拉既然說出了賀樓啟身中不解絕毒的私隱,實在是忘恩負義,即便今日不死,事後也多半會被賀樓啟殺死,這樣的結局楊寧早已心知肚明,隻是為了救治青萍。才不得不如此做。況且他心地冷硬,倒也不會因此內疚神明。然而想不到查乾巴拉的神智被仇恨蒙蔽之餘仍有一絲清明。不僅看透了自己的下場,竟是當著自己地麵自裁,如此一來,自己即便是從前言不由衷,也斷然不會忘記這個承諾,隻怕不殺儘馬衛兩家,真是要留下心魔了。==想到此處,楊寧不禁俯下身去,從查乾巴拉手中接過染血的銅牌,沉聲道:“你放心!”隻是寥寥的三個字,查乾巴拉卻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雖然隻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少年,然而在他心裡,隱隱覺得他和賀樓啟是一樣的人,隻要答應了,就必定會做到,枯黃的麵孔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左手再度握住匕,突然橫向施力,竟是硬生生將肚皮剖開,鮮血和腸子狂湧而出,這一次,即便是楊寧,也沒有辦法挽留他的性命了。這樣的死法並不輕鬆,然而查乾巴拉卻仿佛毫無痛覺,沒有出半聲慘呼,隻是頹然撲倒在地上,身軀不住痙攣。楊寧站起身來,一聲輕歎,伸指向他腦後拂去,想要送他一程,然而查乾巴拉卻又突然抬起頭來,隻是雙目已經黯淡無光,他的左手在半空中恢複,終於抓住了楊寧衣袍的下擺,艱難而清晰地道:“彆殺,阿嫻地兒——”一句活還未說完,便已經氣絕身亡。楊寧聞言不禁怔住,想不到查乾巴拉半生怨毒,竟在死前生出一絲善念,或許他在瀕死之際見到了衛嫻的倩影,這才硬撐著說出這句話,情深至此,卻也是難得可貴。垂望了查乾巴拉的屍體半晌,楊寧終於輕輕移動身形,掙開緊緊攥住衣袍的枯手,隻是上麵沾染了點點血痕,眼角餘光瞥見一縷微光,下意識地抬頭,隻見東邊天際已經露出一線魚肚白。楊寧微微皺眉,在見到賀樓啟之前,他並不希望惹出什麼是非,掃視了一下冰河兩岸,隻見枯草殘雪,滿地冰霜,根本無法藏匿屍體,足下略一用力,隻覺凍土堅逾精鋼,即便是自己,也無法在一時半刻挖出一個墓**,即便能夠做到,卻也難以掩飾泥土翻動的痕跡,左思右想,楊寧的目光不覺落到了冰河上,為了取水方便,河上開鑿了許多洞**,經過一夜時間,洞**上麵大多結了一層薄冰,河水將凝未凝,若是將屍體沉入河底,大概直到春暖花開,才會有人覺,然而略一思忖,楊寧還是放棄了這個主意,王廷之內大多數牧民部族都要在這裡取水,這樣做未免有些過分,畢竟自己還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的。正在猶豫不決之際,距離冰河最近的營地隱約傳來聲息,已經開始有三三兩兩的胡人走了出來,手裡多半提著水桶,看是要到河邊取水。楊寧搖頭輕歎,俯身抓向查乾巴拉地屍體,想要趁著霧氣未散。先行將屍體隱遁起來。然而電光石火之間,一個驚人地想法從腦海裡浮現出來,楊寧心性本來果決,千萬種思緒一閃而過,隻覺得自己的主意再妙不過,一念之間,手臂去勢未變,指掌卻已經化抓為拍。電光石火之間,掌心泛起融融紅光,熾熱如火地真氣在銅符之上略一流轉,已經將它灼成滾燙,略一沾膚,就在查乾巴拉的額頭上烙出一幅清晰地圖案,在初升的陽光下,可以清晰看見山川綿亙,牛馬成群,其間更有一行鬼畫符也似的文字。a雖然不懂得其中含義,然而筆鋒如刀,殺意縱橫,令人不禁側目。完成了這番動作,便覺耳中傳來紊亂的足音語聲,楊寧轉身悄然離去,他的身形宛若輕煙,轉瞬間消失在晨霧之中,即便是有人近在咫尺,也未必能夠覺他的形跡。還沒有等他走出多遠。身後便已經傳來一陣喧嘩,其中一個女人地驚呼聲尤其高亢尖銳,仿佛要將大家的耳朵都刺穿一般,想必已經有人覺了這樁“血案”。雖然不知道查乾巴拉給自己地信符是否人人都認得。然而在這種時候生命案,胡戎兩族地上層人物想必都會留意,其中必定有人會覺此事與賀樓啟有關,而賀樓啟知道了消息之後也不會坐視不理,即便不會親自到場,也會派來自己的親信弟子察探詳情。自己便可以冷眼旁觀,一來可以更多了解賀樓啟地行事為人,二來也可趁隙入見。不需要經過層層周轉。就是出了什麼紕漏,有那麵信符作為憑證。想必也有轉圜的餘地,越想越覺得自己如此做法一舉兩得,楊寧禁不住微微一笑。其實以楊寧的性子,本來是不耐煩這樣曲折行事的,隻是與賀樓啟的見麵關係著青萍生死,卻讓他不得不殫精竭慮,處處小心,若沒有十足地把握,他是輕易不肯置身於險地的。當然,楊寧也沒有走遠,他先偷偷潛回營帳,換下了沾染血跡的胡服,穿上原來的衣衫,然後便回到能夠俯瞰冰河的那處山坡,尋了一處亂石堆,隱身其中遙遙觀望,雖然距離頗遠,但是以他的目力,隻要有一線光芒,冰河兩岸的景物在他眼裡就是纖毫畢現,而且藏身此處彆有一樁好處,這裡距離漢人商旅的營地很近,若是那些胡人武士想要過來察訪,他可以及時返回營帳,在見到賀樓啟之前,他還不想和王廷高手生正麵衝突。冰河岸邊亂了半晌,晨霧在朝陽裡漸漸散去,隻餘一層淡淡的輕煙載浮載沉,雖然查乾巴拉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然而在這等敏感的時候死去,卻也引得各部胡人議論紛紛,隻是有全副武裝地王廷武士把守,隻能在遠處指指點點。日上中天,遠處煙塵滾滾,隻見馬攢動,不多時已經有服色涇渭分明的百騎武士飛馳而來,為的兩騎卻是一對青年男女,男的隆鼻深目,英俊魁偉,女地花顏雪膚,嬌豔欲滴,將近到達冰河岸邊,兩人同時勒馬收韁,雪地上留下的蹄印竟是前後不差分毫,顯然這對男女不僅騎術精良,兼且心有靈犀,令人不覺生出珠聯璧合之歎。那嬌豔胡女並沒有下馬,隻是瞥了一眼仰麵朝天的查乾巴拉的屍體,便將手裡的金絲馬鞭指著查乾巴拉額頭的烙印,滴瀝咕嚕地說了一番話,楊寧距離甚遠,兼且不懂湖語,也聽不清她說些什麼,隻是覺得她聲音清脆悅耳,鶯聲燕語中透出輕嗔薄怒,似乎在指責那個青年什麼,神色流轉間情緒分明,即便不解語意,察言觀色,任何人都能理會出兩三分。與那胡族少女喜怒皆形於色的表現不同,那個青年男子卻是神色從容,對於少女的連聲質問,隻是偶爾回答一兩句,並不急著辯解,幾乎全部精神都放在查乾巴拉地屍體,仔細打量不提,甚至還吩咐身邊一個武士下馬去翻動屍體,也不知道他看出來什麼。他地容貌輪廓本來便與中原人迥異,尤其是一雙眸子,燦若晴空,深如瀚海,雖然此刻蹙眉深思,然而雙目卻是波瀾不驚,顯然並沒有真正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楊寧卻並沒有因此放鬆心中地戒備。隻因他第一眼見到這個青年男子,便感覺到此人雖然隻有二十多歲地年紀,修為卻是異常精深。即便在中原武林,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的也不過寥寥十數人,更令楊寧側目地是他周身上下隱隱透出的冼練氣息,雄渾如山,洋洋若海,這是在千軍萬馬中培養出來的殺氣,若是尋常高手,隻怕一交鋒之下。就會被其壓倒,即便是楊寧自己,雖然已經晉入宗師境界,自恃若是和此人動起手來,沒有百餘回合,也無法將其挫敗,然而此人左右皆是披甲執銳的精衛,隻怕不會給對手留下充裕的時間,估量了一下對手的實力,楊寧無奈地斷定。想要從這個青年身上找到對付賀樓啟的突破口,多半是不可能的了。正在楊寧若有所思之際,身後傳來悉悉索索地聲響,楊寧並不回頭,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個熟悉的影子,半晌之後,那人終於走到了楊寧近前,用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道:“公子,可是你殺了我的兄弟麼?”來人正是商隊的向導阿加勒,楊寧雖然經驗不豐。卻也知道此人必來問罪,故而早有準備,也不說是與不是,頭也不回地道:“你和他認識多久。可知道他有什麼心願麼?”阿加勒原是滿腔怒火而來,若非有許多顧忌,隻怕他早就去告密了,然而楊寧淡淡一語,卻讓他不禁怔住,半晌才道:“查乾巴拉兄弟有什麼心願我也不知,然而他這些年來鬱鬱寡歡,酗酒如命。想必有很重的心事。彆的不說,當年他可是部族第一勇士。落到今日的地步,哪有心甘情願的道理。”楊寧淡然道:“他舍出一條性命替我完成心願,我也允諾了他代為報仇,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就不要多管閒事,否則不但你自己性命難保,隻怕死後也沒有臉麵去見至交好友。”阿加勒心中猶豫不決,想起好友憔悴慘淡地神情,若是當真有人能夠完成他的心願,隻怕好友絕對不會顧忌剩下的半條命,然而若是這個少年欺騙戲弄自己又該如何,自己的生死事小,老朋友卻不能白白被人殺了,更何況這個少年行事詭異,如果他存心不軌,隻怕……楊寧頭也不回,卻仿佛看到阿加勒的神情,嗤笑道:“你怕什麼,這裡是你們胡人的王廷,又有戎人國師賀樓啟坐鎮,這次聯姻你們胡戎兩族看得甚重,兩族的高手隻怕傾巢而出,我若是真有什麼異動,驚動了他們,就是能夠以一敵萬,難道還能在你們的國師大人手下討到好處麼?你也不用怕我殺你滅口,我若真有這個心思,你也沒有機會來質問我了,讓你死得無聲無息,不留痕跡,卻也不是什麼難事,難道你覺得會有人替你鳴冤麼?當然,你可以將我的事情說了出去,隻是可彆忘記,我縱然勝不過你們的國師,想要逃走卻是易如反掌,不過這樣一來,商隊上下可就全被你賣了,隻怕日後再也沒有人敢雇傭你做向導,卻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地忠心義氣可能養活你一家老小麼?”阿加勒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他雖然無法了解眼前這個少年的武功到了何等地步,也曾見過楊寧血腥殺戮的場麵,然而讓他相信這樣一個少年可以和心目中地神祗並駕齊驅,還真是太為難他,既然楊寧已經有所保證,與其舍棄自己辛苦得來的信譽,還不如冷眼旁觀的好,想到這裡,他終於歎了口氣,低聲道:“公子,你可要小心一些,奧爾格勒殿下和烏雲其其格公主已經親自來到,公主也還罷了,奧爾格勒殿下乃是國師大人的親傳弟子,不論武功才智,都很受國師大人器重,聽說戎王已經有意將王位傳給他了,若是他覺什麼端倪,隻怕公子就是想要隱藏形跡,也無法辦到。”楊寧聽到那對青年男女便是這次聯姻的對象,不禁生出幾許好奇,凝神打量了一番,隻見那戎人青年不知何時已經說服了未婚妻子,那胡人少女笑顏如花,正亦步亦趨地跟在青年身後,察看地上留下的痕跡,他並沒有仔細善後,卻不知道那奧爾格勒能夠看出什麼端倪,想到這裡,楊寧不禁惋惜起來,若是自己事先學幾句胡語戎語該有多好,現在不管生了什麼事情,自己都隻能胡亂猜測。正在楊寧胡思亂想的時候,那戎人青年似有所察,突然抬起頭來往兩人藏身的方向望來,繼而招來一名胡人武士,向小山坡指點了一番,那胡人武士麵上露出怒色,轉身上馬就向這邊弛來。楊寧早有預料,在阿加勒上山地時候,他便適時放出氣息,正是為了引來胡戎兩族地武士,若是隻有他一個人,可能還會引起疑竇,有了阿加勒作為掩護,便更加妥當,故而見到阿加勒麵色驚懼,手腳並用地想要逃走,腳下便傳去一股力道,阿加勒隻覺得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吸力鎖住了雙腳,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移動腳步,眼中不禁流露出求懇之色,楊寧卻淡淡道:“你怕什麼,他們隻是以為兩個人在這裡看熱鬨,你該說什麼就說什麼,隻要不揭破我地身份也就是了,不管生什麼事情,都與你無乾。”說罷,也不理會阿加勒見鬼一般的神情,隻是略略直起身形,露出些許形跡,麵上的冰冷神情更是深深斂藏,此刻的他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宗師級數的高手,就像是一個滿心好奇的中原少年,不論形容神色,都是平常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