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萬裡黃沙(三)(1 / 1)

平煙也已經察覺到馬賊的逼近,緩緩睜開雙眼,卻正撞上楊寧在黑暗中熠熠生光的一雙眸子,心中微微一動,但她素來心誌堅毅,轉瞬間便已經將無儘心思收斂起來,運功默察馬賊的行跡。【全文字】馬賊大約有三四百人,五六十人正從沙丘之間的間道潛入,其餘馬賊則正在登上沙丘,對著已經宿營的商隊,依舊小心謹慎,奇兵正兵相輔相成,卻也算是難得,平煙暗恃昔日自己縱橫大漠之時,還真未見過如此強大的馬賊,嬌軀輕移,想要趁著那些先頭潛入的馬賊尚未難搶先出手,如此一來不僅可以占儘先機,也可以驚動商隊的護衛,雖然冷心冷情,平煙卻畢竟出身正道之的翠湖,自然不能坐視無辜的商旅被馬賊洗劫。不料平煙剛想縱身而起,楊寧的身軀卻如無骨靈蛇一般,繞過篝火滑到平煙身前,食中二指駢立如劍點向平煙的眉心,這一擊無聲無息,看似緩慢尋常,然而身臨其境的平煙,卻隻覺一縷蒼茫清絕的劍氣撲麵而來,若是稍有懈怠,必定會性命不保,千鈞一之際,平煙的纖腰一折,脊背一彎,全憑身軀的力道,自楊寧指力所及範圍脫離開去,她性子高傲,雖然對楊寧、青萍心存歉疚,卻也不是軟弱可欺之人,楊寧出手絕情,竟是不留半點餘地,她自然也不會示弱,雖然未曾起身拔劍,卻借著折腰之際。纖足一挑,踢向楊寧地丹田要害,楊寧似乎早有準備,一擊不中,便已退回原處,他一身黑衣幾乎融於暗夜。除了平煙之外,再無人覺他的動作,平煙的白衣雖然顯眼,然而身形被楊寧遮掩,動作的幅度又不大,卻也沒有引起旁人留意。他們兩人都是世間罕見的絕頂高手,交手僅僅一招,已經蘊藏著無數凶險,換了旁人,九條命也已經斷送。對他們來說,卻連有驚無險都算不上,然而楊寧無故出手。平煙自然心中惱怒,傳音道:“你胡鬨什麼,想要動手以後有的是時間,莫非你想纏住我,不許我多殺幾個馬賊麼?”楊寧微微一笑,清秀地麵容透出冷酷的意味,傳音答道:“既然說好了以殺死馬賊的數量分出勝負,我豈是背信之人,更不會用這種手段影響你的出手,隻是我不能離開青萍左右。你占了許多便宜,若是再給你驚走這些馬賊,我到哪裡找人來殺。你想出手也要等到那些馬賊全部進入綠洲,我早已留意過此地地勢,四麵都有沙丘環繞,雖有間道可以通行,然而路徑狹窄。很多地方隻能允許一人通行。若是從沙丘攀行,不禁度緩慢。也容易被弓箭暗器襲擊,隻要他們進了綠洲,就彆想活著離開,若是連這點方便煙姐也不想給我,這場較量還有什麼意思。”平煙心中一涼,雖然知曉眼前這個少年乃是魔門出身,小小年紀又已經是武帝身份,行事手段難免狠毒無情,然而他冷酷到這般地步,卻也是所料未及,以那些馬賊的進攻手段,必然是由那些從間道潛入的馬賊先對營地起偷襲,等到營地混亂之際,主力再從沙丘之上動攻擊,居高臨下,雷霆一擊,將商隊的反抗徹底擊潰,若是按照楊寧的決斷,等到越過沙丘的馬賊進入綠洲,隻怕商隊已經死傷大半,這等慘況,平煙如何能夠坐視不理。然而隔著搖曳不定的火光,平煙可以看到楊寧殺意縱橫地眸子,看似放鬆的身姿流露出強橫的意味,一身真氣雖然含而不露,卻已是蓄勢待,便知道楊寧心意早決,除非自己無視他地威脅,否則根本無法在這種情勢下出手攔截馬賊。當然她可以出聲驚動商旅,然而這樣一來卻等於是自動認輸,姑且不論認輸的後果如何,以楊寧的性子,自己不戰而敗,反而會更加激怒他,說不定殺死所有馬賊之後,就連這些商旅也難逃一死,雖然自信能夠與楊寧一戰,然而若是楊寧不肯接招的話,完全可以在自己保護下將所有人殺死,心中千回百轉,平煙終是輕輕一歎,放棄了襲擊馬賊前鋒的打算。不需彼此交談,楊寧自然而然感覺到平煙的心意,不禁心意一鬆,其實他方才的威逼可謂色厲內荏,若是平煙用青萍當作籌碼,自己縱然不滿,也不能因為這等小事威脅到青萍的生死安危,隻是對於這個女子來說,大概從未想過倚仗外力對付自己,如此人物,也難怪曆代武道宗主對翠湖出世一係頗為敬重,或許和令得翠湖風生水起的入世一係相比,出世一係的傳人才真正承繼了翠湖傲視群倫地風骨。楊寧和平煙兩人的明爭暗鬥,自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那些馬賊也未能暢通無阻地逼近營地,就在馬賊地前鋒借著夜色的掩護到達距離營地三十丈遠的所在之際,一聲淒厲的牛角破空而起,還未等那些馬賊醒過神來,為的一名馬賊已經被黑色地弩箭射穿了脖頸,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從地下暴射而去,連滾帶爬地撲向營地,即便在最狼狽地時候,他仍然沒有忘記吹奏牛角。被破壞了暗襲的馬賊們大怒,執刀向那人追去,有幾個稍微落後地馬賊則是拉弓引箭,轉瞬之間,三支羽箭已經到了那人的背心。眼看那人就要喪命在箭下,被牛角聲驚動的營地之內傳來一聲厲喝,三支黑色的羽箭宛若流星追月,竟將追襲的羽箭全部擊落,隻看這些箭矢的軌跡度一般無二,便知道定是一人射出,一弓三箭,後先至,就是胡戎兩部的神箭手也不過如此,那些馬賊頓時嘩然,硬生生止住了攻勢。各自尋找亂石土丘,遮住身形,而那個吹動牛角地人也已經趁勢衝進了營地。茫茫暗夜中一聲朗笑響徹雲霄,營地中傳來雲老大的聲音道:“大漠苦寒,不知是哪位英雄深夜到訪,在下馬邑雲涉。護送順吉號李東主行商至此,還請亮出名號。”雲涉話音剛落,一個陰柔無比的聲音自沙丘之頂飄下道:“我倒是誰,原來是赫赫有名的雲中雕雲老大,閣下憑著強弓利箭縱橫大漠,不知殺了我們多少兄弟,今日狹路相逢,也是你命裡該絕,既然遇上我們黑狼旗,就是你肋生雙翼。也彆想逃出生天。”聽到黑狼旗三個字,原本平靜的營地裡隱隱傳出不安的聲浪,商隊眾人都是慣走大漠地好手。早已經嚴陣以待,憑他們的實力,隻要事先有了防備,尋常的馬賊盜匪根本無奈其何,然而黑狼旗是大漠中數一數二的馬賊,最是殘忍狡詐,手下幾乎從來不留活口,尤其是黑狼旗的大頭領崔琅睚眥必報,即便是暫時被逼退,也會如同惡狼一般緊追其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招惹上這夥馬賊,就是想要舍財保命。也有所不能。雲涉見商隊眾人許多都顯出膽怯之色,為了鼓舞士氣,便用嘲諷的語氣笑謔道:“原來是黑狼旗的崔頭領,據聞大頭領昔年在東戎胡作非為,惹怒了大鮮卑山擎天宮賀樓國師的座弟子赫連行。追殺了閣下半個月。雖然大頭領鼠躥而逃,部屬親人卻殺得乾乾淨淨。隻好逃到大漠上重整旗鼓做起了馬賊,俗語說盜亦有道,見麵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馬賊洗劫商旅,也是常事,不過像閣下這般斬儘殺絕的卻也少見,難怪人人都說黑狼旗無惡不作,比真正地野狼還要暴戾凶狠,隻是閣下往日肆虐也就罷了,難道不知賀樓國師也到了胡人王廷。難道崔大頭領就不怕赫連行知道了你的行蹤,順道結果了你的性命麼?”沙丘之上沉寂了刹那,崔琅陰柔殘狠地聲音再度響起道:“好個雲中雕,你的膽子真是不小,竟敢調侃崔某,誰不知道你雲中雕是個雜種,就連老子是誰都不知道,居然還有臉向崔某挑釁,原本我念你還有幾分聰明,居然懂得在營地之外設下暗哨,想要給你一個痛快,你既然不知道好歹,兒郎們,攻入營地之後給我將生擒活捉,我要好生消遣消遣這個雜種。”雲涉聞言並不驚恐,反而放聲大笑道:“崔大頭領,你罵的好,隻盼你今生今世都在大漠逍遙,不會踏上並州半步,雲某人身上的確有胡人的血,馬邑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過雲某隻是沒有父親,卻還沒有忘記祖宗是誰,你崔大頭領倒是真真正正的漢人,卻奉了戎人的祖宗,什麼是數典忘祖,老子今天才知道。”崔琅似乎終於忍不住心中怒氣,一聲厲吼道:“殺!”隨著他的號令,百餘名馬賊分彆從沙丘間道和沙丘之上狂吼著殺向商隊的營地。營地之內雲涉也是一聲怒吼道:“放箭!”一簇簇箭矢宛若狂風暴雨般襲向來犯的馬賊,這一輪箭雨不論力道準確度都頗為可觀,將來犯地馬賊儘皆覆蓋在內,然而這些馬賊早有防備,不論使用何等兵刃,他們每個人的左肘上都帶著一麵尺許方圓的皮盾,憑借靈敏地反應和盾牌的遮擋,直到接近營地十丈左右的距離,也不過損失了七八個馬賊而已,這七八個馬賊幾乎都是被黑色的羽箭貫穿了要害,如此特殊式樣的羽箭是雲涉獨有,如此一來更加激怒了那些凶悍地馬賊,他們眼中地凶光幾乎能夠透穿車隊的縫隙。眼看這些馬賊就要逼近營地,突然之間,營地入口地馬車被推了開來,四五十個全副武裝的商隊護衛執刀拿劍的撲了出來,馬賊們原本以為商隊膽怯,隻敢用弓弩阻擋,想不到他們竟然主動出擊,攻勢不禁一挫,雙方頃刻間纏戰在一起,馬賊勝在悍不畏死,武藝精熟,那些護衛卻也不弱,而且彼此之間富有默契,往往兩三個人組成戰陣,聯手對付五六個以上的敵人,一時之間卻也不漏敗相,除此之外,雲涉更帶著六七個護衛跳到了車頂。居高臨下放箭襲殺,那些馬賊地皮盾難以防備,不時有人被羽箭射傷,幸好他們還要顧及同伴的安全,不能無所顧忌地射殺馬賊,雖然如此。商隊也暫時占了上風這一場短兵相接儘皆落在楊寧和平煙的眼中,這等情況下也無需假寐誘敵,兩人便都站在篝火旁遙遙觀戰,馬賊和商隊護衛的拚鬥廝殺自然不會看在他們眼中,然而如此淩厲凶悍的交鋒卻也令人側目不已。楊寧看了片刻,玩味地道:“我在江南的時候也曾經見過滇王、唐家麾下地軍士,若論武藝精熟,倒也相差不遠,若論凶悍勇猛,卻是天淵之彆。莫非這就是南北之彆麼?”既然馬賊與商隊已經交手,平煙也不急於出手鏟除馬賊,更何況楊寧還未動手。她也不願占些許便宜,便也心平氣靜地道:“邊關苦寒,久近胡戎,民風自然彪悍,更何況塞北諸族窺伺中原之心不死,每到秋高馬肥之際,便要設法擄劫女子錢糧,不過是因為邊關諸將恪儘職守,才令他們不敢過分囂張,這等情勢之下。不論軍民,自然都是厲兵秣馬,悍勇之處。自然勝過南方富庶之地的士卒。”楊寧未置一詞,又看了片刻,道:“若是我們不出手,煙姐你說馬賊與商隊誰能取勝呢?”平煙搖頭道:“還說什麼取勝,商隊若是能夠迫退馬賊。已經是難得之至了。這支自稱黑狼旗的馬賊我雖然沒有聽說過,卻也知道不能小覷。能夠在如此寒夜苦守到半夜,已經頗為難得,被商隊覺之後並不急於進攻,先以言辭消弱商隊反抗意誌,再以部分力量試探商隊虛實,子靜你應該看得出,至今仍在沙丘之上虎視眈眈的才是黑狼旗真正的精銳,想要等到商隊護衛的力量削弱疲憊之後再動雷霆一擊,大獲全勝,由此可見他們的領頗有統帥之才。”楊寧雖然不曉兵法,卻也聽得心領神會,仰頭看向沙丘,果然那裡站立的幾十名馬賊殺氣凝而不散,相較之下,正在和商隊交戰的這些馬賊雖然悍勇,卻是相差甚遠,更何況沙丘之後氣息隱約,馬賊的主力果然尚未出動。覺這一點後,楊寧不禁暗自皺眉,若是他和平煙現在動手,自己最多隻能殺死眼前地七八十名馬賊,平煙卻可鏟除沙丘之上的馬賊主力,不論是數量還是質量,自己都是必敗無疑,一定要將馬賊的主力也引進綠洲才好,隻是商隊方麵如今氣勢正盛,還不到馬賊主力出動地時機,若是平煙在這之前便要出手,自己勢必不能阻止,到時候豈不是自作自受,平白輸了這一場。想到這裡,楊寧心中忽然一動,既然馬賊不肯動手是因為商隊護衛力量尚稱強勁,那麼自己何不助他們一臂之力,想到便做,篝火旁一根枯枝忽然無風自動,輕輕躍入楊寧右掌之中,楊寧指掌輕輕抹動,枯枝的樹皮紛落如雪,轉瞬之間,那根枯枝已經變成了粗糙的短箭。平煙自然不會沒有看到楊寧的舉動,卻是領會錯了他的心意,轉頭看向楊寧,正想提議動手之際,楊寧手中的木箭已經化成茫茫虛影,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劃入長空,平煙是何等修為,一眼便看出了木箭指向的目標竟是正在車頂挽弓射間的雲老大,便猜知了楊寧心意,竟是要用這種手段令商隊的防衛提前崩潰,用以引誘馬賊大舉進攻,然而此刻那裡還來得及阻止,平煙心中頓時燃起熊熊怒火,楊寧的冷酷無情當真將她徹底激怒,隻是此時此刻卻無法與其反目,隻得狠狠一頓足,便如離弦之箭般射向了沙丘之頂,她地身形尚在半空之中,手中的銀虹便已經劃破蒼穹,一聲劍嘯更是宛若龍吟鳳鳴,震得那些馬賊幾乎立足不住。被劍嘯之聲驚動的不僅是沙丘上地馬賊,正在激戰的馬賊和商隊護衛也不禁仰看去,雲老大倒也不算驚奇,畢竟他已經領教過楊寧和平煙出神入化的絕頂武功,正在暗喜之際,胸腹之間卻仿佛被大錘撞擊一般,五臟六腑都似乎翻轉過來,雲老大一聲慘叫,已經從車頂跌落下來,隨著他軟軟下墜的身形,一根尺許長的木箭從他衣襟上滑落,還未落地,便已經碎裂成片片木屑。雲老大突然受襲倒地,商隊眾人都不禁驚呼起來,那些正在和馬賊交手地護衛更是心慌意亂,局勢在轉瞬間生了逆轉,馬賊們卻是十分興奮,連連呼喝,竟有一舉攻入營地之勢。沙丘頂上地崔琅自然也看到了戰場中的變化,若是依照往常地做法,此刻便應該下令進攻,然而這一次崔琅卻根本沒有時間號施令,就在雲老大墜地的瞬間,平煙已經落在了沙丘頂上,長劍落處,兩個馬賊握著咽喉踉蹌後退,平煙滿麵怒氣,劍鋒直指崔琅,崔琅隻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以他的修為,如何能夠抵禦平煙的怒氣和殺機,幸好他久經沙場,還不至於被殺氣震懾得手足麻木,一聲厲嘯,他拔出背後的長矛指向平煙,大吼道:“你是何人?”篝火旁邊,楊寧扼腕不已,平煙既已出手,那些馬賊哪裡還顧得上撲殺商隊,抬眼看去,隻見沙丘頂上劍氣衝天,平煙根本不理會崔琅的喝問,隻是將一個個衝上來廝殺的馬賊刺殺,到了這般時候,楊寧也顧不得原本的謀算了,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商隊的營地之前,一道寒光暴射開來,當其衝的六七個馬賊隨即僵立不動,隻是他們眉心之間都有一縷血線緩緩淌落,除此之外,竟是再無半點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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