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霜這番話說來情真意切,平煙卻隻覺心底生出徹骨住劍柄的纖纖素手顯現出淡淡的青筋,幾乎用儘了所有心力,方沒有直斥其非,昔年平月寒的確曾與嶽秋心聯袂北遊,隻可惜結局迥異,一個心喪如死,削出家,一個功成名就,列位宗師,其中恩怨錯綜複雜,一言難儘,隻是翠湖規矩,上一代的恩怨不能延續到下一代,所以平月寒語焉不詳,但是以平煙的冰雪聰明,又怎會懵然無知,如今顏紫霜竟敢以舊事相激,難道真的以為出世一係就這般容易欺侮麼?顏紫霜自然不會忽視平煙冷若冰霜的容顏下隱藏的熊熊怒火,表麵上卻是恍若未覺,誠摯地道:“師姐或者對小妹有所誤解,但是小妹實在是一片誠意。【全文字】今次羅承玉出兵青徐,並非有誌於天下,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世子之位,隻因近日範陽謠言四起,均說道燕王世子衝冠一怒為紅顏,將麾下好不容易收服的水軍派到洞庭涉險,不愛江山愛美人,這等行徑不免大失人望,燕王殿下更是趁機流露出廢黜世子的心意,雖然被左將軍方桓諫阻,卻也是來勢洶洶,難以壓製,羅世子素有梟雄手段,自然知道局勢不妙,幽冀最重軍功,當此之時,惟有出兵青徐,上可攻城略地,下可堵悠悠眾口,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卻是全不顧惜黎民百姓遭受戰亂兵煲,羅承玉如此心胸為人。也就難怪宗主一向將他當作亂世的根源。隻可惜羅承玉機關算儘,卻忘記了最重要地一點,他畢竟還不是幽冀之主,擅動刀兵,不僅惹得天怒人怨,更犯了燕王之忌,小妹已經決意護送豫王殿下北上幽冀,與燕王殿下陳情修好,消洱大劫。豫王殿下乃是朝廷使者,輔政親王,燕藩尚未豎起叛旗,決計不能公然阻止。隻是那羅承玉凶殘狠毒,一路上必定會派人截殺,雖然不能派出千軍萬馬,卻不知道會埋伏多少死士殺手。小妹武藝低微,縱然竭儘全力,也未必能夠保全豫王殿下的性命,若是師姐肯仗義相助。豫王殿下定能夠遇難呈祥,化險為夷,若是師姐肯屈尊前往。小妹情願在宗門諸位尊長麵前下重誓。一生一世。絕不奢求宗主之位,還請師姐三思而行。莫要為了不相乾的人貽誤平生誌向,徒令親者痛,仇者快,平師伯九泉之下也必定扼腕不已。”顏紫霜這一番大義凜然的話語對於平煙來說不過是馬耳秋風,毫無意義可言,可是當顏紫霜說到意欲放棄宗主之位的時候,平煙不覺心中劇震,雙目更是暴射出耀眼的寒芒,這一代的宗主之爭,實則隻是在平煙和顏紫霜之間進行,若是顏紫霜當真放棄,宗主之位就等於是平煙囊中之物,即便以平煙千錘百煉的堅忍心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是難以壓抑心頭的重重波瀾。在決定相助楊寧護送青萍前往大鮮卑山地那一刻,平煙實際上便已經放棄了對翠湖宗主之位的爭奪,相助仇敵,違逆宗門,嶽秋心有足夠的理由將自己摒除在外,即便是無色庵主尚在人間,也不可能對此提出異議。做出這樣的決定,平煙不過是激於一時義憤,冷靜下來之後,其實不免暗自失落,卻也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地輕鬆釋然,畢竟兢兢以求不是她的天性。隻是平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剛剛決定放棄爭奪的時候,那原本已經遙不可及的宗主之位就這麼憑空落到了眼前,這難道就是所謂地俯而就則易,仰而求則難麼?雖然平煙也想要竭力說服自己顏紫霜隻是虛情假意,想要用甜美的誘餌說服自己放棄對楊寧德幫助,但是心底深處卻分明知道這並非實情,任何一個翠湖弟子都不可能拿宗主之位的承繼來開玩笑,附近的烏衣庵中便有宗門尊長,隻要顏紫霜在她們麵前鄭重許下誓言,便再也沒有資格問鼎宗主之位,這件事一旦成為事實,即便是以宗主之尊,也沒有挽回地餘地,而顏紫霜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自己背信棄義,隨她護送豫王楊均北上。究竟是仗劍北遊,以無邊殺業換取宗主之位,還是違逆宗門,護送仇敵求醫,從此與宗主之位絕緣,分明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平煙心中掙紮良久,竟是說不出一個也不知沉默了幾許時光,無意中瞥見階前光影變幻萬千,宛似滾滾紅塵,終於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地道:“顏師妹謬讚了,以師妹地武功劍術,手段機謀,無不勝過我這世外之人十倍百倍,又豈會需要平煙微薄之力,倒是青萍小姐無辜受害,身中不解絕毒,更牽連腹中胎兒,平煙不才,卻也知道什麼是鋤強扶弱,什麼是一諾千金,我已決意護送青萍小姐前往大鮮卑山求醫,也算是替翠湖上下化解罪,師妹地好意,平煙便隻能心領了。”顏紫霜眉梢緊鎖,她沒有想到,即使用這位師姐最看重地宗主之位想誘,仍然不能改變她的決定,禁不住憂心忡忡,長歎一聲道:“小妹聽廖前輩說起師姐意欲前往大鮮卑山,原本還心存疑慮,想不到竟是實情,大鮮卑山乃是四大宗師之賀樓啟潛修之所,他與中原武林積怨如山,我翠湖更是當其衝,師姐若是去了擎天宮,不免深陷龍潭虎**,再難脫身,就算那賀樓啟自矜身份,不肯加害晚輩後進,他畢竟是戎人國師地身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師姐就不怕他趁機挾製九殿下?大陳內部已是四分五裂,一旦禍起蕭牆,再有戎人趁機入侵,便是神州6沉之勢,師姐縱然無心家國,難道就忍心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麼?”平煙毫不動容,神色反而越冷漠。淡淡道:“我還道顏師妹有順風耳,千裡眼,答應護送青萍小姐前往大鮮卑山求醫還不到半個時辰,師妹就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原來是王妃殿下坦誠不諱,這也難怪,益州行事一向不偏不倚,今次廖前輩出手替青萍小姐解毒,固然有迫不得已之處。卻也難免令某些人心中忌憚,為免平地風波迭起,以廖前輩的縝密心思,怎麼可能不在事後略加彌補。隻是師妹磨刀霍霍之際。想必未曾料到早已有人洞若觀火了吧?其實廖前輩地安排不是很好麼,子原,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他與青萍醫。正可置身事外,豈不成全了你們摒除變數的決心,如此一樁兩全其美的妙事,師妹居然也想出手攔阻。甚至不惜宗主之位,還真是可笑至極,既然幽冀生變。豫王殿下又在翹以盼。師妹還是快馬加鞭。趕去會合吧,否則一旦燕王世子攻下了青徐。就是師妹舌綻蓮花,也彆想虎口奪食了。”顏紫霜欲言又止,終於喟然道:“師姐既然決心已下,小妹夫複何言,那賀樓啟與我翠湖前輩仇怨極深,師姐此去,一定不能掉以輕心,隻盼師姐能夠看在宗門份上,答應小妹一個承諾,若是九殿下為了兒女情長,不惜出賣中原利益,師姐能否全力阻止,否則難免重演五胡亂華之慘劇,如此一來,不僅是中原百姓同受其害,就是衣冠,亦將斷絕於斯。”平煙默然良久,開口道:“我不認為火鳳郡主的血脈,會與戎人勾結,不過這件事我答應你,若是子靜果然為了青萍小姐,不惜出賣中原百姓,我即便與他同歸於儘,也不會讓戎人的陰謀得逞,隻是師妹卻也要答允我一件事,從今日起,不許有任何人再來打擾子靜和青萍的安寧,直到他們兩人重返中原之前,都是如此,若被我覺半絲不妥,可彆怪我將一切真相都告知子靜,以他的性子,到時候會生什麼事情自不待言,即便是我也必不與你乾休,孰輕孰重,顏師妹最好有個掂量。”顏紫霜美目流轉,含笑道:“師姐放心,隻要九殿下啟程離開中原,雙方便再也沒有衝突,小妹定會約束天下英雄,不得再與九殿下為難,待到九殿下重返中原之際,想必是大局已定,九殿下也可以恢複皇室身份,到那時還有再無人可以傷害到他,師姐想必也可以安心了。”說罷揚起纖纖素手,側示意,平煙微微冷笑,卻也依勢而為,兩隻玉手在空中輕輕一擊,便已經達成盟誓。盟約既成,顏紫霜雖然心機深沉,眉梢眼角也不禁透出絲絲歡喜,平煙冷若冰霜的俏顏卻是隱隱浮現譏誚地神色,冷笑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師妹此來,應該是根本沒有抱著任何奢望,如果我真的答允與你一同北上,隻怕你才會萬分煩惱,燕王世子派遣剛剛收服的水寇到洞庭湖尋找子靜和青萍的下落,這不過是近幾天地事情,萬裡之外的範陽卻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甚至迫得燕王世子出兵青徐,借軍威平息流言,這等絕妙手段,應該是師妹的安排吧?師妹果然是好算計,一箭雙雕都不足以形容,挑起燕藩內亂,緩和江南局勢,又可以趁機抬高豫王聲望,諸般棋子都已經落下,如今是萬事俱備,隻欠師妹這個東風,一旦風生水起,便可以蕩滌困擾楊氏二十餘年的心腹大患,幽冀大局將定,唯一地變數就是難以掌控的子靜,現在也要被迫離開中原,是否師妹來此的本意,就是想要確保我與子靜一定會離開中原呢?”顏紫霜嫣然一笑,道:“師姐言重了,小妹的確是一片誠意,若是師姐肯相助小妹一臂之力,才是事半功倍,但得天下太平,小妹又何惜宗主之位,如今不過是退而求其次,九殿下離開中原,固然是一件好事,卻也不免留下些許隱患,不過有師姐隨行,小妹卻是放心多了,九殿下雖是魔中之帝,師姐在我眼中,卻也是劍中之後,有了師姐在旁挾製,小妹也不必擔心九殿下受了賀樓啟慫恿蒙騙。情勢緊急,閒言少敘,江邊尚有蘭舟催,小妹這就要告辭了,還請師姐看在宗門情份,莫要對人說破了小妹地機關才好。”平煙的神情氣度本就是冷若冰霜,聽到顏紫霜這番毫無顧忌的言語,眉宇間更透出幾分肅殺,顏紫霜隻覺周身氣息一緊,如墜萬丈冰窟,但是她心誌堅毅,自是不會放在心上,斂衽一禮,飛掠而去,臨去之際回眸一笑,其中意味深長,難以儘述。平煙見狀心中更是氣惱,卻也知道除非是反目成仇,自己終究沒有辦法對付這個備受宗主寵愛地師妹,良久,不由一聲長歎,黯然道:“廖前輩,你又何必如此,如今顏紫霜再無後顧之憂,隻怕羅世子就要有難了,若是幽冀納土,益州也將步其後塵,即便是為了一己之私,廖前輩也不應該全盤托出地。”一聲朗笑,廖水清自門後踱了出來,毫不在意地道:“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平丫頭又怎知道幽冀王位之爭誰勝誰負呢?與其懸而不決,勾心鬥角,還不如真刀真槍見個輸贏,你不用擔心,隻怕我那位羅賢侄早已胸有成竹,正等著對手動呢。不說這些惱人地事情了,現在顏紫霜已經北上,彆院周圍也清靜了,我們正可安心準備,從今夜開始,你就隨我學習靈樞九針,一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要全神貫注,才能有所進益,青丫頭的生死都在你地手上,不可稍有懈怠。”廖水清語氣雖然輕淡,卻是蘊涵著無儘的壓力,她畢竟是王妃身份,手中掌控大權已久,一旦號施令,便顯示出森然氣度,即使以平煙的冷傲,也不禁凜然受命。廖水清見她如此慎重,反而輕笑起來道:“我這話有些重了,其實以平煙你的天資才情,學會靈樞九針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不必如此憂心,倒是另外一件事情,你這丫頭要好生考慮一下,翠湖宗主之位可不是私相授受之物,顏紫霜居然敢以此和你談條件,其中深意不問可知。不過你也彆全然放棄希望,顏紫霜那點才具氣量,和嶽宗主差得遠呢,幽冀之爭,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我觀你神色,似有無窮憂慮,隻怕心魔叢生,已經影響了你的修為,此去大漠,萬裡黃沙,前途漫漫,雖有險阻,卻是風光疏朗,但願你能夠有所收獲,莫要讓這宗主之位,成了心頭梏才好。”平煙神色微動,雖然沒有言語,眉宇間卻顯出深思之色,廖水清見狀微微一笑,也不作彆,轉身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