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綠水清清(五)(1 / 1)

是換了旁人,在廖水清突如其來的威懾下,即使不會也難免生出戒懼提防的心思,綠綺心性卻是與眾不同,不過是刹那的震撼,轉瞬間便已經恢複了冰雪一般的清明心境,千萬種思緒在心頭一閃而過,緩緩道:“昔日家師傳道授業之時,往往論及天下英傑,對先生卻是諱莫如深,猶如蜻蜓點水,一帶而過,隱隱尚有恨意,先生是火鳳郡主故友,家師卻是郡主部屬,卻殊無親近之意,其中深意,不問可知,隱帝西門前輩,乃是宗師身份,縱然是麵對當今天子,三藩諸侯,也足以分庭抗禮,對先生卻是禮敬有加,便是幽冀上下,對先生也是敬畏有加,綠綺雖然孤陋寡聞,然見微知著,對先生的為人行止也可略知一二,想必是心懷天下,誌存高遠,卻又淡薄名利,擇善固執,這般性情為人,也就難怪先生當初會背叛郡主殿下,也難怪先生未曾如翠湖宗主一般,被昔日親朋故舊怨憎仇恨了。【】隻是往事曆曆,諸人終究難免心存芥蒂,舍妹身份雖微,卻因九殿下之故,生死之間,牽一而動全身,可能會動搖天下大勢,先生雖然是一諾千金之人,若是為了天下蒼生,隻怕說不得也會背信棄義一回,也就難怪他們會心中耿耿了。”聽到綠綺這番話,廖水清麵色冰冷,眉宇間神色木然,一言不,但是站在她身後的紫衣老者聽到“背信棄義”四字卻是一聲冷哼,雙目透出濃濃殺機。盯在綠綺身上,那冰冷地目光似乎要將綠綺刺穿一般。綠綺卻是微笑不語,雖然相處時間不久,她已經隱隱明了廖水清的心思。和那些被廖水清的聲名過往蒙蔽住雙眼的人不同,撥去層層迷霧,綠綺感覺到這位女扮男裝的廖先生實則並非心機深沉之人,隻是她的聰明才智平時幾乎全都用到了治水術數之上,故而顯露在外的隻是疏放狂介的一麵,而到了風雲變色之際。將這般鬼神莫測的謀算用於天下之爭,自然是信手拈來,舉重若輕,隻是這樣地強烈反差難免令人心中猜疑。也就難怪這麼多人,甚至包括隱帝西門烈在內,話裡話外,都暗示廖水清是一個外表坦蕩。內懷凶險的莫測人物。綠綺對廖水清雖然也十分忌憚,隻是她卻自恃現在的情勢無論如何都不如昔年火鳳郡主兵出河東那般緊要,廖水清豈會為了這樣的事情便背棄承諾,更不會因為自己地直言不諱而降罪。如若不然,廖水清隻怕也不可能得到西門烈、杜清絕、吳澄這般人物的敬畏了。事情的展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廖水清沉默半晌。突然展顏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原想嚇嚇你。想不到你地膽量倒比那些男人強些,他們可沒有一個敢當著我的麵說出心中猜疑的。隻是我廖水清固然是背信棄義之人,惟其一點,若想要我背棄承諾,若非足以動搖天下的大事,那是萬萬不能地,子靜那孩子雖然攪得半壁江山風雲變色,卻也不過是有人推波助瀾,我並不喜歡凡事掌握在手的感覺,又豈會為了這種區區小事出手,你這丫頭聰明穎悟,比起你的師父可是強多了,若能曆練一番,日後跟在子靜身邊,好生輔佐於他,想必不會讓這孩子成了彆人手中地刀劍吧。”言罷,廖水清擺手揮退那紫衣老者,轉身坐到榻上,伸手輕拍床沿,示意綠綺坐在自己身邊。紫衣老者狠狠瞪了綠綺一眼,這才轉身走出內艙,反手將艙門關上,遮住了外麵地狼藉景象。綠綺心中一寬,雖然廖水清才是這裡地主人,可是在她那雙明朗清澈的目光注視下,綠綺隻覺得溫暖適意,反而是那紫衣老者,令人有芒刺在背地感覺,自行解下披風,綠綺垂坐到廖水清身邊,還未開口,已經被廖水清一把抓住手腕,放聲笑道:“你這小丫頭怎麼這般清瘦,莫非是承玉那孩子虧待你了麼?”綠綺先是一驚,繼而感覺到廖水清伸出三指搭在他的腕脈上,這才放下心來,清秀絕俗的麵容上閃過一縷羞澀,低聲道:“不關燕王世子的事,是小女子沒有自知之明,妄自使用了越身體極限的秘法,這才導致氣血兩虛,真元虧損,若非世子殿下相救,小女子隻怕早就病死了。”廖水清黛眉低斂,秀目微闔,半晌才點頭道:“不錯,的確是有人及時救治,而且這些時日用的方子也都對症,從信都到江陵,將近萬裡之遙,也虧了西門烈有這番能夠一路上護住你的心脈,到了我這裡,你就不用擔晚上我給你用一次針,再給你開副方子,吃上半年,不僅可以治愈你的傷勢,就是你的先天不足的病症,也能緩解幾分。”綠綺聞言不禁狂喜道:“先生的醫術果然足可通神,在信都之時,世子殿下也曾請幽冀名醫為小女子調理身體,幾乎都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囑我安心靜養,至於小女子先天不足的頑疾,家師也曾煞費苦心,為我施針用藥,無奈人力不能勝天,終究無法改善我的狀況,想不到先生竟有如此手段,想必舍妹身中的絕毒,在先生手下,也能夠得到救治吧?”廖水清睜開秀目,眼中透出慈和的光芒,她原本以為綠綺不過是為了自己能夠傷愈而歡喜,想不到這個丫頭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如此心地,如此聰慧,如此美麗,這樣的女子,也就難怪自己聽到那樣的傳聞了,心中千回百轉,麵上卻不漏出絲毫端倪,隻是語氣柔和了幾分,廖水清含笑道:“丫頭放心,相思絕毒雖然無藥可救,但是多年以前,我曾經救治過一個身中相思絕毒的病人,雖然未能儘解毒性,可是至今他活得好好的,隻要令妹到了我這裡,就是黑白無常親自來領人,也是癡心妄想。”直到此刻,綠綺才徹底放下心來,起身翩翩下拜道:“先生仁心仁術,小女子在這裡先行謝過,舍妹若能得救,小女子情願為奴為婢,終生侍奉先生。”廖水清伸手將綠綺攙起,輕拍綠綺的香肩,大笑道:“胡說八道,我哪裡用得起你這樣的奴婢,方才和西門烈說的雖然是笑話,不過你這丫頭我當真看得順眼,不如做了我的女兒吧。”話音未落,眼中已經流漏出希翼之色,顯然並非是說說而已。綠綺沉默半晌,再度拜倒道:“先生身份尊貴,當世之間罕有其匹,又有這般驚世才華、磊落胸襟,綠綺若能朝夕聽聞教誨,當真是三生有幸,隻是小女子身世坎坷,親生父親被人殺害,繈褓之中,生母又自儘身亡,幸得義母王氏撫養,才能僥幸存活於世,義母待小女子恩深義重,不僅視同親生,更親手替綠綺報卻了不解之仇,小女子感激涕零,無以為報,隻能終身以萱堂視之,若是今日拜了先生為母,隻怕彆人都要以為小女子薄情寡義,有心攀附權貴,若僅是誤會小女子也還罷了,如若因此嘲笑義母英魂,小女子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洗雪恥辱,還請先生寬宥綠綺違逆之罪。”廖水清雖被拒絕,卻沒有悵然之色,隻是似笑非笑地道:“你這丫頭倒是舌燦蓮花,能說會道,隻是你不願意也就罷了,為什麼又說拜我為母是‘攀附權貴’呢?若是說不出個道理來,可彆怪我將你這丫頭拒之門外。”綠綺偷眼瞧去,見廖水清神色淡淡,並無怒意,隻是神情氣度自有一種威嚴,心知若是自己當真是胡言亂語,隻怕真會被趕下船去,自己不要緊,卻怕廖水清因此不肯醫治青萍身上的毒傷,便謹慎地道:“這是小女子胡亂猜測的,先生自出道以來,於益州、江淮、黃河,都曾經指揮當地官民治理水患,可謂有功於萬民,天下無不敬仰,而治水之道,上可以匡社稷,下可以安黎民,以先生之才德,不論帝藩,都必是欲得之而後快,絕不可能坐視先生縱橫江湖之間,轉而為強敵張目,除非先生已經有所歸屬,身後有強大勢力支持,才能夠在諸侯相持之際行走四方,如履平地。而且這方勢力既不可能是楊家,也不可能是幽冀,因為雙方勢不能並存,若能強大自己,斷然不會放棄機會,先生若是雙方所屬,必不能像如今這般自由自在,當然,小女子是跟隨隱帝前輩來的,這一點也可證明先生不是兩家臣屬。除卻兩家之外,唐家依附楊氏,不能自立,也不可能,因此當今世上,惟有中立的漢王、王尚有可能,雖然小女子一時難以分辨先生到底隸誰家,隻是觀先生食用之物,多有蜀中特產,千金難求,故而大膽地猜測先生必是漢王的人。”廖水清聽到此處,已是目放異彩,含笑道:“不錯,不錯,你這丫頭的確聰明,廖某的確出身益州,隻是你能否猜到我在漢藩的身份呢?”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