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綠綺南歸(一)(1 / 1)

視著何雲秀、林誌恒的背影,直到他們兩人繞過了雪通向青鬆林的小徑之後,羅承玉一直強撐的冷靜終於垮了下來,神色一片落寞,忍住隨後前往萬鬆軒的強烈**,轉身走到書案之後,坐在鋪著虎皮的高背太師椅之上,卻沒有感到從前的那種舒適感,扭動了幾下身軀,好不容易才坐定下來,輕歎一聲,羅承玉從紅玉鎮紙下麵拿出那一疊文書奏折,又取了一枝紫毫,蘸了墨汁,一本本專心批閱起來。【】羅承玉現在雖然隻是世子身份,但是幽冀的權力實際上已經在信都掌握之中,一直以來,都是吳澄輔佐他批閱奏折文書,直到上個月,吳澄突然提出要出使益州,並將所有的軍政要務都丟給了他。說也奇怪,吳澄一走,奏折文書便如潮水一般湧來,不僅有軍隊換防,官吏調動這樣的要務,也有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還有一些人欺他年輕,趁機挑釁試探,最初十幾日,羅承玉幾乎是廢寢忘食,若是累極了,也不過在旁邊的耳房小憩一兩個時辰,幸好他對軍政事務十分熟稔,再加上天性果斷,善於納諫,很快就駕輕就熟,甚而有青出於藍之勢。其實正常情況下,大部分的文書經過青龍司審閱之後,送上來的時候都會加上批注或者處理意見,羅承玉隻需直接圈選即可,青龍司的僚屬都是火鳳郡主和吳澄親自點選的,有地經驗豐富。老成穩重,有的思想活躍,奇思異想層出不窮,隻要他們儘心竭力,羅承玉便無須在瑣碎事務上浪費太多心力。隻不過吳澄放權太過突然,這些僚屬不免心生懷疑,這才故意為難,將沒有整理過的文書直接送了上來,一連十餘日。見羅承玉從手忙腳亂,到神閒氣靜,不覺心服口服,這才認可吳澄的決定。自那以後,青龍司呈遞的文書恢複如初。這是君臣之間的一場博弈,雙方都是心知肚明,最後青龍司上自主事。下至僚屬聯名上了一份請罪的折子,而羅承玉一笑置之,將折子丟到火裡化了,並未存檔。事後更將部分權力下放到青龍司,一些瑣碎雜務青龍司便有批複之權,不必呈遞上來。如此一來。不僅羅承玉從如山文書解脫出來。可以專心軍政大事,青龍司勢力大增。不再被白虎、朱雀、玄武三司壓下一頭,上下人等也是心滿意足,君臣雙方再無任何嫌隙。雖然羅承玉敢於放權,但是需要他親自處理的軍政大事,還是不少,就像現在書案上這一疊,都是和目前局勢息息相關的重要軍務,青龍司不僅無法處理,就連看上幾眼都覺得越權,所以都直接送到了書房,雖然對萬鬆軒憂心忡忡,但是羅承玉也不願懈怠軍政,隻得勉強自己坐下來,不過他心性沉穩,隻看了幾行字,便徹底冷靜下來,丟棄了所有地私心雜念,仔細起折子來,還信手在一本白紙簿子上寫下節略。這是羅承玉多年養成的習慣,十幾年來,他跟著吳澄學習政務的時候,便一直記載節略,便如窗課一般,按時呈送給遠在洛陽的火鳳郡主,而火鳳郡主也總是仔細批注之後送回信都,一行行鐵劃銀鉤地朱砂批注往往多過原有的節略內容,這是母子二人交流的重要渠道,雖無隻字私語,卻儘是母子情義,直到今日,羅承玉還時時拿出從前的節略,細讀火鳳郡主那字字珠璣地批注,每一次都有新的領悟,往往不忍釋卷,現在雖然沒有人再替他批注節略,這個習慣卻是改不掉了,索性每隔一段時間自己重溫這些節略,檢討自己的得失,加以批注,天長日久,感覺到其中的好處,便更加不願舍棄這個良好地習慣了。批閱到最後一份折子,羅承玉突然停筆,仔細看了半晌,眼中閃過強烈的怒色,信手一拂,將那份黑色封皮的折子掃到地上,才覺得稍減怒氣,放下手中紫毫,起身走到琉璃屏前,神色漠然地看了半晌雪景,才冷冷道:“請西門統領到書房來。”房外麵有人高聲應諾,不到一拄香地時間,西門凜便推門進來,目光在羅承玉地背影上微微一凝,便單膝跪倒道:“西門凜叩見殿下,不知殿下為何事相招?”羅承玉並沒有讓他平身,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隻是負手立在琉璃屏前,沉默不語,西門凜似乎沒有感覺到羅承玉地怒意,右手扶膝,左手在腰間,神色淡定從容,唇邊甚至還有一縷淺笑。下雖嚴,待臣屬卻寬厚,尤其是吳澄和西門凜這樣的禮遇有加,除非是久彆重逢,斷然不會讓他們行如此大禮,若是平常,即使西門凜自行下跪,他也會出言阻止,可是這一次,他卻恍若不覺,背對著西門凜,神色漠然地看向窗外地茫茫雪景,久久不一言。君臣對峙了許久,羅承玉才一聲輕歎,道:“西門統領,你的折子我看過了,我絕對不會同意。”西門凜微微一笑,道:“殿下,欲成大事,必先舍棄私情,局勢如此,殿下也隻能忍痛割愛,若是殿下有更好的辦法能夠解決眼前的難題,臣一定遵從,若是沒有,還請殿下務必考慮一下臣的提議。”羅承玉霍然轉過身來,麵上顯出難以遮掩的怒氣,冷冷道:“西門凜,你到底將本世子當作什麼?是你西門統領的傀儡麼?”西門凜神色淡漠地道:“明年便是殿下即位的關鍵,無論朝廷的壓力有多大,王上對殿下的成見有多深,唯一能夠威脅殿下地位的就是九殿下楊寧,他是郡主的親生之子,天生便占據了優勢地位,隻要他不與殿下作對,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殿下承繼燕王王位。臣的確曾對子靜公子動過殺機,隻可惜全然失敗,殿下又嚴令微臣,不許再向子靜公子出手,那麼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給子靜公子加上一條無形的鎖鏈,讓他無法自拔,更不可能到幽冀和殿下爭權。這條鎖鏈原本就已經存在,那就是洞庭雙絕青萍小姐和綠綺小姐,隻是如今這條鎖鏈已經斷了一節,青萍小姐的性命危在旦夕,一旦香消玉殞,失去所有的子靜公子必然激怒成狂,再強留綠綺小姐已經毫無意義,反而成了肇禍之源,臣請殿下將綠綺小姐送還給子靜公子,想必世間唯一能夠撫慰子靜公子傷心的便隻剩下綠綺小姐,若非如此,臣也不會勉強殿下放手。”羅承玉握緊了雙手,掌心感覺到一陣痛楚,想必是被指甲刺破了,可是惟有如此,他心中的痛苦才能稍稍減輕,他何嘗不知道西門凜說得不錯,子靜和洞庭雙絕的關係他早已打聽得清清楚楚,想必在子靜心中,這兩個少女便是世間唯一的親人了,而中了相思絕毒的又是子靜的愛侶,子靜心中之痛隻怕遠勝自己,即便不為了王位之爭,隻為了兄弟之情,自己也應該將綠綺送回子靜身邊,隻是這樣一來,同病相憐的兩人多半會暗生情愫,自己這一生再無可能得到綠綺的芳心,自己真的能放手麼,心頭浮現綠綺清麗絕倫的身影,卻是更加難舍。西門凜察言觀色,早已心中有數,犀利地道:“更何況殿下雖然對綠綺小姐情有獨鐘,綠綺小姐對殿下卻未必有同樣的感情,當日一得到青萍小姐中毒的訊息,綠綺小姐便不顧病弱之軀,堅要南歸,為殿下所阻後便鬱鬱寡歡,萬鬆軒雖然清幽雅致,一旦下雪,卻過分清寒,本來不適宜綠綺小姐養病,可是無論殿下如何相勸,綠綺小姐卻都不肯移居,顯然對殿下懷恨已深,今日她再度得到子靜公子和青萍小姐的訊息,隻怕激動之餘,南歸之心越堅決,殿下若再阻攔,隻怕嫌隙更重,即便不為了大局,隻為了綠綺小姐的病體,殿下也不應再勉強將她留下。”羅承玉苦澀地道:“你也知道綠綺病勢沉重,這樣的天氣,若再急於上路,隻怕還沒有找到子靜,就已經一病不起了。”西門凜眼中閃過冷漠之色,淡淡道:“那也無妨,殿下可令醫士一路隨行,去年殿下不是得了一支千年人參麼,隻要讓醫士帶在身邊,吊住性命還是沒有問題的.告成了。”羅承玉眸光一冷,他對西門凜了解甚深,自然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人參雖然是大補之藥,但是體弱之人卻是虛不受補,若非如此,他早就給綠綺用上了,西門凜的打算竟然是用霸道的藥物壓住綠綺病勢,隻要將人送到即可,卻不顧及後患,若當真聽從西門凜的建議,隻怕綠綺和子靜重逢之後,最多活上一年半載,就會油儘燈枯,當然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承繼王位,即便子靜再是憤怒,也對自己無害了,如此狠辣的手段,也虧得西門凜敢向自己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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