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煙寒水冷,一輪明月倒映在江中,靜影沉璧,灩白色的寒霧載浮載沉,忽而一陣江風吹過,將水中月影攪成碎玉亂金,浮在月心的一條婀娜倩影也晃動起來,宛似月宮姮娥翩翩起舞,休迅飛,飄忽如神。【】青萍悄立江邊,凝神不語,雖然江風寒冷,但是她不過是微微一皺眉,裹緊了身上的披風而已,絲毫沒有到下麵避風的意思,燕子磯三麵臨水,一邊靠岸,其形中間凹陷兩邊上揚,狀若一隻展翅欲飛的飛燕,故而得名燕子磯,在萬裡江水之上,有著“第一磯”的美譽,不管是順流而下,還是逆流而上,數裡之外,就可以看見兀立江邊的燕子磯,她選在此處等候,正是要趕來會合的楊寧第一眼便看見自己。褚老大手中已經換上了用慣的重劍,如同門神一般杵在青萍身後,而兩人身後三尺處則肅立著兩個身著青衣小帽的男子,相貌平凡無奇,眉眼卻是頗為精明,一眼看上去就像久在豪門世家執役的家丁仆從,若是去除了褚老大這個凶神惡煞,倒像是富家小姐帶著仆從出來賞月一般,隻是若有楊寧、平煙一般的眼力,自可覺這兩個青衣人的手掌過分白晢,不像是仆役所有。在眾人身後,一片霜葉凋零的紅楓林前,平煙負手而立,一襲白袍在江風中獵獵作舞,利劍一般的目光微微一轉,從陰蠡散儘的天際轉到了前方青萍地身上。不過若有人在一旁看來,定會覺她的一雙明眸早已經失去了焦距,右手更是緊緊握住銀霓的劍柄,似乎隻有如此才能感覺到一絲平靜。平煙的心神在這樣美好孤清的月夜早已全部放開,麵前一線江水滔滔東流,身後紅楓在風中嗚咽,霜凍的草木在秋風中瑟縮,點點滴滴的聲響漸漸在靈台中淡去,隻有那個救走明月的青衣人的影子。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清晰,從未有過地軟弱襲上心頭,平煙隻覺前途茫茫。天地之大,竟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驀然,輕舟破水的響動傳入耳中,平煙猛然驚醒。放眼望去,隻見數裡之外,一艘輕舟在明月下飛駛而來,破浪穿梭。其快如矢,幾乎是在平煙抬頭的瞬間,始終凝望江水的青萍黛眉舒展。一雙明澈如秋水。清寒如冰雪地眸子毫不掩飾地透出強烈的喜悅。下意識地向前行了一步,這樣一來。她已經站到了燕子礬的邊緣,若非前麵釘著防備遊客落水的柵欄鐵鏈,隻怕她已經立足不穩,墜入磯下那一片亂石湍流當中了。褚老大看得觸目驚心,他性子魯莽,並無多少男女大防地想法,一伸手就想拉住青萍的披風。這時候那艘輕舟已經接近燕子磯,距離不到半裡,正在褚老大的手掌將將沾到青萍身上披風的一角地瞬間,一道灰影從輕舟艙門電射而出,褚老大隻覺眼睛一花,那道若隱若現的幻影已經渡過百餘丈距離的江水,在燕子磯下地亂石上輕輕一點,便如孤雁一般翱翔展翅,輕輕落在青萍身邊,一伸手就將青萍地嬌軀攬入懷中,緊緊抱住不放。雖然根本沒有看清那灰衣人地麵容,但是隻從那一往直前的氣勢,美妙絕倫地輕功身法,褚老大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當下一縮脖子,悄無聲息地退後了幾步,將保護青萍的重責雙手奉上,那兩個青衣人的第一反應是翻掌欲攻,但是一縷若有若無的笛聲適時傳入耳中,兩人對望一眼,一句話也不說,繞到燕子磯下的渡口,上了那艘將楊寧送到燕子礬的輕舟,揚帆而去。青萍還未看清來人麵容,整個人便已經被熟悉的氣息緊緊包圍,在李還玉日日湯藥的苦心相佐下,相思劇毒早已經在她體內每一寸筋骨,每一條血脈裡麵蔓延開來,即使服下了緩解毒性的“長相思”,也不能除那種如墜冰窟的寒冷,更不能緩解那種深入骨髓的疲倦,隻是在這一刻,所有的陰冷似乎都被楊寧身上洋溢出來的烈火一般的熱情融化驅散。一聲輕歎,青萍無力地將螓倚偎在楊寧胸前,隨即反手將楊寧抱住。若是再過上幾個時辰,兩人之間就生生分開了七日,現在雖然還不到七日,但是兩人身心都已經印下了深深的痕跡,幾乎是在深情相擁的那一瞬,楊寧便覺懷中的青萍是那樣纖弱,好像自己隻要稍稍用力,懷中玉人就會生生碾碎,而青萍也嗅到了楊寧身上驅之不散氣息,還有那一種慘烈無比的殺機威煞。即便如此,有鬆手,反而越有力,緊緊抱住對方,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將兩人的血肉融合到一起,生也不離,死也不離。不知過了多久,楊寧才意猶未儘地鬆開雙手,訥訥道:“青萍,都是我不好,不該拋下你去跟煙姐比武,知道你被人擄走了,我都要瘋了,好不容易才想出法子救你,現在好了,煙姐把你救出來了,我也殺了唐伯山,他們忙著爭權奪利,就顧不得糾纏咱們了,一會兒我們就登船離開金陵,一起揚帆出海好不好?錦帆會正要在海上建立根基,伊會主臨行之前也邀我們一起出海,聽說大海的風浪雖然很可怕,但是海上的景致也是美不勝收,姐姐不是說將來接回綠綺姐姐之後,我們就一起到海外隱居,朝餐晨曦,夕枕煙霞,過神仙一般的日子麼?現在提前一些也無妨吧,而且說不定我們可以提前救出綠綺姐姐呢。”初時語氣還有些吞吞吐吐,說到最後幾句,已經是鳳目光,熠熠生輝,清秀的麵容上儘是憧憬向往之色,仿佛一個正做著美夢的孩童。青萍隻覺心中一痛,下意識地身後和楊寧相握,口中卻狀似無意地問道:“子靜,這幾天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瘦了很多,比我都憔悴呢?”楊寧一怔,手足無措地道:“找不到你,我心情很不好,有好幾次都忘記了吃飯,也沒有顧得上睡覺。”他早已經習慣了在雙絕姐妹麵前實話實說,但是話一出口,就覺青萍臉色沉了下來,望著自己的目光滿是嗔怒,聲音不禁低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道:“不過你彆擔心,我覺得餓了的話,都會去找東西吃,如果困了,也會找地方休息,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就彆生氣了,等到我們離開金陵,找到落腳的地方,我親自下廚,做幾樣你最喜歡吃的小菜,當做給你賠罪好不好,我看你這樣蒼白憔悴,更應該好好將養一下身體。”青萍歎了口氣,她自然知道以楊寧精純的內功,隻怕十幾天不吃東西不睡覺都未必有事,如果真要楊寧憑著本能照顧自己,絕對隻會像初見那時一般瘦弱,所以她和綠綺一早就規定楊寧一定要飲食正常,隻可惜若沒有自己姐妹監督,楊寧在這一點上多半會陽奉陰違。眼前這個既是情人,又是弟弟的少年,雖然有著絕世無雙的武功,卻偏偏不會照顧自己,若是自己毒身亡,這個雖然有著無數親人,卻都隻會害他利用他的少年,又該如何在十丈紅塵之內孤零零地活下去呢?想到此處,青萍心中生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看向楊寧的目光由憐惜溫柔變得堅定起來,半晌才道:“子靜,我不喜歡出海,被囚禁的這幾日,我突然想起,自從父母亡故,我和姐姐被忠伯護著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故居,爹爹凶名滿天下,為了提防有人尋常,我和姐姐一直隱瞞身份,就連爹爹娘親的墳墓都沒有祭掃過一回,天下沒有比我更加不孝的女兒了,你我雖然沒有明言,但是今生今世卻已經不能分開,你陪我去一趟江陵,在我爹娘墳前拜上三拜好不好?”楊寧越聽越是歡喜,即便以他的無知,這幾年輾轉風塵,也知道青萍邀他一起祭拜的意義何在,即便不算是拜堂成親,也等於是締結鴛盟,隻不過他雖然對青萍早已經鐘情,卻畢竟年紀還輕,心靈更是純潔得宛如金玉,沒有幾許**之念,雖然兩情相悅,但是對他來說,隻要能時時刻刻伴在青萍身邊,就已經心滿意足,所以從未想過要和青萍成親,但是青萍這一婉言提出,他隻覺得無儘的歡喜在肺腑中爆炸開來,心慌意亂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圍著青萍一連轉了幾個,喜得手舞足蹈,卻是再也不敢碰觸青萍的嬌軀,唯恐無意中冒犯了青萍,讓她收回成命。那種形諸於外的喜悅不禁讓青萍羞紅了嬌顏,就連褚老大這樣的粗人也是嗬嗬笑個不停。此時已經是月上中天,天空中若隱若現的浮雲漸漸消散,江上浮沉的重重白霧在明亮的月光下也淡了幾分,如水的月華籠罩在這一對少年男女的身上,渾不似紅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