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歎高山流水(四)(1 / 1)

楊寧和平煙都沒有一定的目標,便隨著人流行走,不多時就已經到了孔廟,這座孔廟是前朝末年在東晉學宮的基礎上修建的,因為供奉的是孔夫子,所以又稱文廟或者夫子廟,這些年來江寧幾乎沒有遭遇過兵,越國公府又年年對孔廟進行修葺,所以當真是莊嚴肅穆,壯麗華美,令人一見便心生向往,不過夫子廟素來都是儒林重地,除非是讀書人或者官員貴冑,否則是不能進去參拜夫子的。【全文字】楊寧和平煙,一個是沒有及冠的少年,一個是女子,若是想要進去一觀,隻怕會被掌管孔廟的祭酒攔阻,若是往常,兩人自不會有所顧忌,這世上能夠阻攔二人腳步的隻怕除了四大宗師之外再沒有旁人,但是今日兩人卻都不願彆生是非,所以隻是在遠處駐足,隻見無數儒服佩劍的士子懷著虔誠之心走進孔廟,令人不免讚歎江東文風之盛。楊寧雖然從平煙口中得知了孔廟的情形,但是他並不了解眼前的情形代表著什麼,所以隻是默然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群,平煙雖然是出世之人,卻畢竟是翠湖弟子。天下大勢怎麼也略知一二,看了片刻不由歎道:“宗主和顏師妹每每提及幽冀對朝廷的威脅,其實以我之見,江東才是大陳最大地隱患,師妹與其對你念念不忘,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遏製江東的勢力呢。”楊寧目光一閃,淡淡道:“我自出道以來,和幽冀、南寧、江寧三方都有交手,若論武力強絕。推幽冀,南寧雖然薄弱,卻也上下一心,唯有江寧所屬。處處勾心鬥角,矯揉造作,令人望而生厭,為何煙姐說江寧才是大陳禍患呢?”他雖然和幽冀有了心結。但是潛意識裡麵仍然將幽冀當成歸屬,所以聽平煙言外之意江寧比幽冀更強,心中自然有些隱隱地不快。平煙漠然道:“吾恐季孫之憂。不在臾,而在蕭牆之內也,朝廷上下。對幽冀都是著意提防。越國公卻可以坐擁江東。專權攝政,一呼百應。內憂自然比外患危害大些,不過這些事情和我們無關,子靜若是不想去祭拜夫子,就到旁邊的佛寺看看吧。”楊寧略一聳肩,立刻將平煙所說的“內憂外患”拋諸腦後,隨意地道:“聽說這裡有個蘭若寺,寺內有許多前朝留下的壁畫,惟妙惟肖,青萍原本還想來看呢,那麼我們就去蘭若寺吧。”平煙也是無可無不可,淡然點頭,楊寧問過方向,便和平煙向蘭若寺走去。蘭若寺是夫子廟一帶最大的佛寺,占地極廣,除了十幾處佛堂大殿之外,還有幾百間廂房可以租給往來江寧聽講遊學的士子居住,所以最是熱鬨,而且據說蘭若寺的簽語極靈,所以來往夫子廟一帶上香的居士女子絡繹不絕,兩人混在人群中迤邐前行,平煙生性喜歡清靜,見人群雜亂,不免微微皺眉。其實她和楊寧地情形已經很好了,他們兩人雖然都是步行,也沒有護衛侍女簇擁,但是平煙相貌絕美,風姿冷若冰雪,楊寧雖然容貌尋常,卻也是氣度卓絕,行走在人群中宛若鶴立雞群,再加上兩人武功精深,雖然極力收斂,但是那一種淡漠肅殺的氣息仍然隱隱可以影響身邊的遊客,所以隨著兩人步伐的移動,周圍地人群都不自覺地讓開道路,否則這樣擁擠的地方,隻怕早就寸步難行了。走了片刻,蘭若寺的山門已經隱約可見,且在這時,五六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不知怎麼爭吵了起來,其中一個孔武有力,竟然在人群裡推搡起來,其他幾個孩子也不示弱,都是奮力還手,他們這一吵鬨,人群中立刻掀起了漣漪,混亂越來越擴大,兩人身邊地遊客不由擁擠過來,楊寧眸光一閃,張開雙手,似乎是想要環住平煙嬌軀不被他人碰撞,但是雙手卻趁機拍向平煙腰背的重**,為了避人耳目,他刻意斂去了雍容風姿,臉上浮現出單純討喜的笑容,張開雙臂的姿勢更是像極了一個護姐心切地少年,完全不留痕跡。平煙也不示弱,故意腳下一個踉蹌,似乎是被人絆了一跤,徑自向楊寧懷中倒去,但是肩頭手肘,卻已經撞向了楊寧胸前要害,楊寧手臂微微一動,已經避開了平煙的襲擊,卻像是要扶住平煙的腰身,幾縷指風無聲無息地點去,卻給平煙截斷,電閃雷鳴之間,兩人已經交換了數個回合,楊寧原本對短兵相接有著十足地信心,畢竟他地一身武功倒有五成都在這雙手上,而平煙一向是使劍地,而且女子擅長貼身進攻的本就不多,可是這一交手,他才覺平煙地貼身攻擊淩厲而果斷,絕不在自己之下,而且經驗豐富絕對勝過自己,這是歲月積累的經驗,絕不是天賦才情和艱苦的訓練可以彌補的。楊寧雙眸寒光一閃,瞥見那個被圍攻的孩子已經突出重圍,正在低著頭向這邊跑來,眼看就要從兩人身邊衝了出去,心中一動,斜斜一點,一縷足可洞金裂石的指風擊落在平煙身後,平坦的街麵上突然冒出一個小坑。楊寧和平煙近身搏擊的武技高下相差不遠,楊寧這一指“落空”,自然緩了一招,就已經略處弱勢,這下子正被平煙抓住時機,一肘撞然楊寧及時運氣抵禦,平煙隻覺肘下的肌膚突然滑不溜手,一身力道被卸去十之**。不過剩下的兩分真氣也足以讓楊寧吃儘苦頭,一縷如水之柔,如冰之寒,連綿不絕地真氣滲透到了楊寧經脈之楊寧身形一滯,平煙知道兩人的交手已經有些引人注目,等到混亂停止,必定會被人覺,乘勝追擊。素手已經落在了楊寧的肩頭,隻待內力一,就可以製住楊寧,除非楊寧施展身法避開。否則絕對難以幸免,可是如果楊寧當真閃避,必定會被人覺異樣,平煙便可以一舉功成。可是偏偏就在這個這時。那個跑過平煙身後的孩子突然一腳踩到了陷坑裡麵,一跤跌倒,不由反射性地伸手向平煙裙擺抓去,他的手指將觸未觸的瞬間。平煙突然一頓足,周身真氣如同百川歸海一般注入了地麵,雖然右手已經抓住了楊寧的肩頭。但是卻沒有了足夠的力道。楊寧輕輕使力。已經掙脫了束縛。這樣驚險的一幕交手在彆人看來,卻隻是一對姐弟在混亂地人群裡麵互相扶持。免得被衝散開來的正常舉動,而且局勢一平定下來,兩人就很快地鬆開了手,維係著男女有彆的禮數,所以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渾不知道,若非平煙一念之仁,這個孩子十有**會丟了性命。雖然事情地生隻是在短短一瞬,但是平煙心中卻已經千回百轉,方才如果她繼續出手,周身激蕩的真氣必定會將那個孩子手臂的經脈骨全部震碎,這樣一來那孩子必定會痛呼起來,平煙也等於漏出了破綻。當然她也有解決的法子,就是索性將這個孩子無聲無息地震死,彆人多半會以為這個孩子跌暈了而已,隻要在楊寧落敗之前無人覺真相,平煙就是穩操勝券了。可是平煙性子雖然冰冷,卻非是殘酷無情,除非是和楊寧這樣地高手比武,輕易不會向無辜之人出手,這等事情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思前想後,也隻有放過這個取勝的良機了。楊寧冰冷的目光在那個搖晃著腦袋爬起來地少年身上一掠而過,眼中閃過殘酷的光芒,繼而又瞥了平煙一眼,雖然武功略遜一籌,可是他卻已經覺了平煙的弱點,無論如何,這個女子終究是翠湖地傳人,行止上總有一些道德地約束,可是自己卻不同了,隻憑這一點,他已經有了七分把握。這時候人群已經恢複了平靜,楊寧和平煙繼續向蘭若寺走去,隻不過平煙沉靜如冰地雙眸裡麵卻已經帶了隱隱的不快。楊寧既然已經想到了對付平煙地法子,目光就不停地在人群中掠過,過了片刻,他眼底閃過一縷寒芒,伸手從腰間取了兩枚銅錢,他的動作極為輕微,及時時刻注意他的平煙也沒有覺,銅錢入手,他突然側過頭對平煙說道:“煙姐,有一個難題我現在才想到,你我的約定是如果我敗了,須得自儘,可是本宗曆代嫡傳弟子,或者有戰死的,可沒有自儘的,我可不想辱沒了宗門,若是你真的勝了,隻怕還要你送我一程呢。?”平煙微微蹙眉,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若是真刀真槍的交鋒,縱然殺了楊寧,對她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絕不會因此不安,可是如果要殺死一個不肯反抗的對手,她自認沒有那樣的決心。正在平煙分心之際,楊寧的銅錢已經無聲無息地劃過了一個弧形,貼著地麵劃斷了路邊一座酒樓前的旗杆,高約兩丈的旗杆和上麵的酒幌向下栽倒,帶起的劇烈風聲讓行人驚叫閃避,兩人身邊一片混亂,平煙眼中閃過警惕的光芒,正要閃避開來,楊寧卻已經移動身形,擋住了平煙的去路。平煙眼神微寒,正想出手逼退楊寧,誰料這時,一個敞開衣襟的壯漢突然故作立足不穩,竟然伸手向平煙抱來,眼中露出淫褻的光芒。卻原來那漢子是此地有名的無賴,最喜歡在廟會上糾纏小家碧玉,今日一見到宛若寒梅傲雪般風姿絕麗的平煙,就已經魂銷魄散,一直暗暗跟在身後,不過平煙心思都在楊寧身上,根本沒有留意這個不可能不構成威脅的無賴漢子的跟蹤。可是平煙沒有留心,楊寧卻注意到了他,雖然他還不懂男歡女愛,可是這男子眼中的光芒他卻是明白的,從前凡是對兩位姐姐漏出這樣目光的人,都被忠伯給丟到湖水裡了。感覺到那男子地心思始終係在平煙身上,他便給了那男子一個機會,果然那男子膽大包天,自以為得到了一個良機,竟趁著人群擁擠,想要親近芳澤。在那漢子靠近平煙的一瞬,平煙便已經覺了他的企圖,清冷的明眸裡透出冷酷的寒芒,也顧不得楊寧的進攻。隨手一拂,一縷陰柔的真氣無聲無息地點向了那漢子的足三裡大**,她並非是不想殺了這無賴,不過主要的敵人卻是楊寧。所以隻是想讓他失足跌倒罷了。楊寧捕捉到了一閃而逝地良機,上前一步,伸手去攬平煙腰身,似乎想要將她和那漢子隔開。指掌並用,連出殺招是順便截住平煙的指風,雖然真氣收斂在極狹窄的空間。可是風雷之聲仍然隱隱可聞。平煙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正麵還手,可是楊寧的舉止已經是不引起眾人注意地極限了。若是她正麵還手。想要壓製楊寧。隻怕會立刻泄露兩人正在交手的真相,另一個選擇就是後退避讓。可是來豈非要被那無賴漢子抱住,以她的身份若給這樣的衫,隻怕縱然滌儘長江水,也難以洗清這樣地羞辱。平煙眼中閃過滔天怒色,並非是因為自己的處境,而是楊寧竟然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對付自己,但是她卻想不出任何手法可以從容接下楊寧竭儘所能施展的殺手,還可以不暴露這一身武功,是受辱還是被迫出手,平煙幾乎是立刻做出了選擇,反手如電,指若利刃,在那漢子眼前一抹而過,那漢子正想著軟玉溫香抱滿懷地**情景,卻隻覺雙眼一痛,繼而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然後劇烈的疼痛向他腦子襲來,不禁出淒厲的慘叫,直到跌倒在地,他才明白過來自己竟被人挖去了眼睛,心中地恐懼讓他地慘叫聲變得越淒厲起來,整個人在地上開始打滾,被收不住腳步地路人連連踩了好幾腳,猶自翻來滾去。這樣的劇變讓在場地所有人都震驚非常,有幾個眼力不錯的人,已經看到了是平煙所為,雖然沒有看清出手的招式,卻更是明白平煙的可怕之處,口耳相傳之下,不過片刻,平煙和楊寧身邊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平煙神色漠然,負手立在那無賴漢子不遠處,肅殺之姿,令人一見心寒,她的一雙明眸宛若利劍出鞘,冷冷地望著楊寧,怒火在眸子裡滾滾燃燒。楊寧突然得勝,反而疑惑地望著平煙,在他的預料那個無賴漢子最多能夠阻礙一下平煙的身形,他就可以趁機壓製住平煙,像他們這等級數的人交手,一旦落在下風,是很難扭轉的,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下麵如何出手才能維持自己的優勢,卻萬萬料不到平煙竟會這樣乾脆地認輸,此刻的楊寧並不明白,一個女子對自己的清白之軀會重拾到何等地步,男女之彆對他來說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就是他和青萍之間的情意,也仍然在懵懵懂懂的級數。平煙憤怒的目光一觸到楊寧的雙目,那種熾熱的怒意卻慢慢熄滅了,那是一雙透徹如寒冰的眸子,絲毫沒有染上世俗的色彩,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她讀出了楊寧沒有出口的疑問,輕輕一歎,她淡淡道:“你勝了。”楊寧已經取勝,此刻原本應該心滿意足,但是不知怎麼,被平煙的怒氣所懾,心頭竟然沉重非常,立在平煙對麵,竟也是默然不語。這裡生了騷亂,不多時已經有負責此地治安的官差趕來,原本氣焰囂張的差役一瞥到楊寧和平煙的形貌,都是打了一個冷顫,他們雖然不認識平煙,卻都見過楊寧的畫像,知道這幾日金陵來了一個不好惹的魔帝,幾乎是不需要商量,兩個差役就上前拖走了那個還在慘呼的大漢,這期間還打量著兩人神色,唯恐楊寧有心斬儘殺絕,會怪罪他們的擅自主張。不過楊寧和平煙根本沒有理會這些差役,良久,楊寧淡淡道:“煙姐,勝負已分,我不敢奢求煙姐不再來尋我報仇,隻希望煙姐給我數年時間,待我有自信可以和煙姐對決之時,就是煙姐不想尋我,我還想向煙姐挑戰呢?”平煙仰望向蒼天,今次的失敗其實她早有預料。原本就是被迫而來,江水之上,夏謙之前,兩次落於下風,自己放不下自尊和憐憫,又怎能怪罪楊寧地步步緊逼,罷了,師父是那樣驕傲的人,死便死了。怎會希望彆人替自己報仇何況自己和楊寧終究有對決的一日,就如楊寧所日後縱然自己不放棄仇恨。楊寧也會來尋自己交手,這本就是兩人的宿命。想到此處,心中略寬,平煙淡淡道:“你我今日之戰既然已經分出勝負。這大概是天意,讓我不至於失去你這個絕好的對手吧,前麵就是蘭若寺了,陪我去禮佛吧。”雖然是疑問的話語。但是語氣肯定,絲毫沒有留給楊寧思索的餘地,不過楊寧卻也不願拒絕。不知怎麼。他隱隱感覺到。這一戰自己雖然取勝了,可是似乎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輕輕點頭,和平煙並肩向蘭若寺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是沉默不語,不知怎麼,楊寧心中湧起無限悵惘,隻覺得這段路未免太短了。蘭若寺是金陵有數的禪院,今日又是廟會,所以寺門大開,香客如雲,兩人隨著人流走入佛寺,平煙目光見正殿香客眾多,便繞過正殿向後麵走去,楊寧並無目地,也跟著平煙走去,後麵的數進佛殿,幾乎都是熙熙攘攘,兩人索性繼續往裡走,直走到佛寺最後麵的一處佛堂,才覺得清靜許多。這裡原本是僧人清修之處,已經不接納香客,原本有幾個僧人想要過來阻止,但是一觸到兩人冰冷的眸子,就嚇得避了開去。兩人徑自走進佛堂,這間佛堂供奉地是文殊菩薩,佛前供桌上放著香花鮮果,兩盞長明燈燈花搖曳,供桌前放著一個銅香爐,裡麵幾束清香嫋嫋升起,香爐前麵放著四五個半新不舊的蒲團,整間佛堂纖塵不染,隻餘淡淡的清香氣息,兩人邁步走進的時候,正看見一個黑衣僧人在那裡掃地,看到兩人走進,那僧人神色略顯驚訝,略一停頓,卻沒有上前攔阻兩人,隻是放下了掃帚,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見禮道:“貧僧玄海,見過施主,兩位若想進香,需到前麵地大殿,這裡是敝寺僧眾清修之所,是不接待賓客的。”平煙瞥了這僧人一眼,隻見這僧人大約十**歲年紀,相貌清秀文弱,膚色白皙,眉宇靈動,若非衣,頭上戒疤鮮明,多半會令人以為是一個少年書生“既是佛堂,如何不讓禮拜?”那少年僧人眼睛一亮,欣然道:“施主說得不錯,是貧僧拘泥了。”說罷取了兩束清香過來,遞給平煙和楊寧。平煙接過清香,在佛前拜倒行禮,楊寧卻不肯接,隻是用好奇的目光望著佛像,那少年僧人奇怪地問道:“施主為什麼到了這裡卻不肯拜佛呢?”楊寧仰望著佛像,漠然道:“不過是泥塑木胎,我為什麼要拜他。”少年僧人瞠目結舌沒想到有人會在佛堂裡麵出言不遜,脫口道:“文殊菩薩有無上智慧,廣渡眾生,怎可不拜。”楊寧卻不答話,眉宇間閃過桀驁之色,竟是絲毫沒有下拜的意思,那少年僧人卻也非常執拗,拿著香擋在楊寧麵前,顯然楊寧若不下拜,他就不肯罷休。正在僵持地時候,平煙已經漠然道:“你我今生已經是不死無休,何不在佛前盟誓,訂下決戰之約,也免得蚌相爭,漁翁得利。”楊寧略一思索,也覺得平煙說得有理,如果自己日日都要擔心平煙來尋仇,豈非太過辛苦,還不如約定戰期的好,便取了香在佛前拜倒,卻看著平煙道:“煙姐既然這樣那我就拜上一拜,不過卻不知道煙姐想如何訂約呢?”平煙深深望進楊寧那雙幽深冰寒的鳳目,淡淡道:“其實你我都清楚,師父地死怪不得你,要怪隻能怪天意如此,我來尋你之前,就已經決定,若是今日殺你不死,終生都不會再用這個理由尋你報仇,不過此仇此恨,我也不能忘懷,你我本就是一生地對手,你進境很快,想必三年之後就會和我有一戰之力,到時候我自會來尋你決戰,敗者便要接受懲罰,直到下一次決戰之期。”楊寧凝神思索了許久,答道:“好,卻不知道煙姐用什麼當作懲罰呢?”平煙目光低垂,冷然道:“死亡對你我來並不是最重地懲罰,不如我們這樣約定,落敗之人在下次取勝之前,每次相見,不論對方有何等要求,都要惟命是從,不許違背。”楊寧忍不住看了平煙半晌,他心中明白,這女子和自己一樣,都是萬萬不能忍受被人驅策,這樣的懲罰果然是最合適不過,當然從另外一個方麵看,他和平煙也都沒有役使他人地習慣,這個懲罰說輕不輕重不重,最是合適不過,隻是不知怎麼,他總覺得一旦答應,似乎會失去什麼,但是觸到平煙淡漠的目光,他還是默默點頭應允了。平煙見狀隻覺芳心如碎,直到這次和楊寧重逢,她才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楊寧的影子已經深深印在了心底,原本以為是這少年和自己相投的性情而生出的惺惺相惜,卻不知在何時已經變質,每當想起這個尊貴無比,卻是身世淒涼的少年,就覺得心底隱隱作痛,即使在得知恩師亡故的消息之後,那種悲憤痛恨,也多半是因為楊寧這個人,而不是殺師之仇的緣故。以她的灑脫和見識,經過這麼長時間,自然已經想通當日楊寧的不得已,她更明白恩師的性子,絕不會希望有人替她報仇。可是惟有將這個少年置於敵對的位置,她才能夠徹底斷絕心中那一縷情愫。大道無情,若想臻至武道的至境,人世間的種種牽絆,都要一一斬斷何況是兒女私情。其實她今日的殺意本就不堅,隻因若是殺死了楊寧,隻怕這少年的影子從此再也不能在心底抹去,反而是此刻和楊寧達成的協議,才是在兩人之間劃出鴻溝的關鍵,兩個人都是一般的孤傲,萬萬不能容忍屈膝向人,從此以後,兩人縱然朝夕相處,也無法消減心中的對立,而這樣的對立,必然會促使兩人在武道上的飛躍。唯其如此,她這一生中唯一可能愛上人的機會卻從此斷送了,縱然成就大道,也必會留下永遠的遺憾,或許在今後的歲月裡,她會偶然想到曾有一個少年親切的呼喚自己“煙姐”,可是在平淡如水的人生那將是多麼微小的波瀾。縱然柔腸百轉,可是平煙畢竟是心誌堅定的人,一旦作出了決定,就不會輕易改變,掩去心中狂瀾,和楊寧在佛前拜了三拜。盟誓已畢,平煙起身之後,對那少年僧人道:“聽說貴寺的簽語頗為靈驗,不知道小師傅可有簽筒。”那少年僧人原本正在奇怪兩人的盟誓內容,聞言略一遲疑,卻終於走了出去,不多時拿了一個簽筒進來,遞給平煙,平煙默默祝禱了片刻,取了一支簽出來,然後將簽筒遞給楊寧,楊寧從前也見過青萍求簽,便也依樣畫葫蘆,在心裡默默祝禱道:“煙姐放棄向我尋仇,必定要承受許多壓力,若是菩薩當真有靈,就告訴我是否有朝一日可以完全化解煙姐心中的仇恨吧。”撿起木簽,楊寧仔細瞧去,卻是一支中平簽,也不知道是吉是凶,離開佛堂,到前麵的知客僧那裡要來了簽楊寧打開一看,上麵隻有一句話“回海山何處,千裡共襟期。歎高山流水,弦斷堪悲。(注1)”楊寧隻覺心頭微震,不由將簽語捏成了一團,轉頭看向平煙,卻見平煙已經揉碎了簽神色漠然依舊,但是那一雙原本清冷冰寒的眸子裡竟已是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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