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憂從未想到自己竟會在陰溝裡麵翻船,他原本是打算跟蹤到隱蔽的地方,出手救下兩個被自己陷害的少年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人中途轉入一個廢園,當時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是想在途中殺了兩個少年,免得帶回去麻煩,畢竟他們也知道多半不是這兩個少年出言諷刺。【】而他原本不會上當的,可是聽到一個少年的高聲慘叫之時,他的腦海裡麵立刻浮現出了那個清秀少年澄澈的雙眼,竟然腦子一熱就不顧一切地跳了進去。結果裡麵竟是布好的陷阱,五六個一流高手坐鎮,十幾個二流高手四散包圍,在五六個春水堂一流高手的圍攻下,他引以為豪的輕功再也施展不開,莫無憂差點想要痛罵自己一頓,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想做好人,才會讓自己這名聞天下的妙手神偷落到如今的地步。廢園大概有數畝大園中荒煙蔓草,斷瓦殘垣,卻有無數的野菊花,在經霜浴雪之後仍然抱殘守缺,在枝頭凋零,而在園中特意整理出來的一塊空地前,則有一個搖搖欲墜的亭子,殘破的台階已經被荒草淹沒。此刻在亭中負手觀戰的是一個風姿秀麗的少女,青羅衫,紅綾帶,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目光流轉柔情如水。而在亭子左側的草叢裡麵,楊寧神色冷漠地倚在亂石之上,身上完好無損,除了沾染了些泥土之外再無傷痕,而小三胸前已經全是鮮血,正昏迷不醒地仰麵躺在地上,自然不會有人再注意他們,就連想要來救人的莫無憂此刻也隻有獨自逃生的念頭,所以也沒有人來給他們補上一刀。在彆人眼中仍然被點了**道不能動彈的楊寧此刻卻隻是抱著旁觀的態度看著眼前這場在他眼裡算不上激烈的交戰,原本他打算到了僻靜地方就出手將這些敢冒犯自己的人全部殺了,然後再想法子威脅小三不敢說出去,或者乾脆一開始就點了他的昏**,不讓他得知自己出手的經過。可是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主動將自己兩人帶到這個荒僻的廢園,而且這裡竟然已經設下了埋伏,而且他也察覺了有人正在追蹤自己一行人,所以才忍住沒有出手。到了廢園之後,那個主事的女子隻看了他和小三一眼,就隨手一飛刀射中了小三的大腿三的慘叫聲引來了那個罪魁禍的老者,然後就開始了眼前的圍攻,而自己兩人卻被所有人漠視淡忘了。到這時,楊寧已經從那些人偶然叫罵威脅的話語中得知,他們根本就是在這裡設下埋伏,存心誘惑類似老者這樣對春水堂此次赤壁會盟不滿的人物進入圈套,自己兩人卻是遭到了池魚之殃。這些人也真是小心謹慎,在圍牆外麵還有人在監視。看著莫無憂已經漸漸支撐不住,身上受了好幾處輕傷,楊寧終於不耐煩起來,正想起身出手,解決這場無趣的鬨劇,突然,他覺昏迷了許久的小三竟然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三的眼神渙散無光,似乎半天才看清了楊寧的容貌,然後,這個原本機靈活潑的少年漏出艱難的微笑,張開嘴低聲說道:“許公子,你沒事就好,不用擔心三來救你。”楊寧隻覺腦子裡麵轟然一聲,差點是瞠目結舌,他愣愣地看著小三艱難地蜷縮起身子,將插在腿上的飛刀拔了下來,然後撕下衣襟將血流已經止住的大腿包紮好,喘了半天之後,爬過來抱著楊寧的身子,艱難地跪起身子,彎著腰拖著楊寧向亭子後麵一寸一寸地移動,儘量不出聲音,剛向前爬了幾步,地上的泥土都已經濺上了滴滴鮮血。楊寧聽到小三在自己耳邊安慰道:“幸好我的**道不知怎麼被衝開了,許公子彆害怕,他們忙著交手,不會現我們的。”楊寧直到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腦子裡麵千絲萬緒,竟然隻有眼前這個受了重傷的頑皮少年。他原本是冷漠非常的性子,對於其他人的生死本就不放在心上,再加上因為記恨小三的作為,所以在酒樓上沒有出手相救,甚至就連剛才那女主事用飛刀射傷小三,他也沒有攔阻,隻是事後點了小三幾處**道,讓他不至於流血而死,解開了他的禁製也就算了。想不到這個少年一旦清醒過來,居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救護自己,沒有顧及自己比他年長高大,竟然不顧一切地向要帶著他逃走。不知不覺間,楊寧的雙目已經多了溫暖和敬意,這是第一次,他對一個身份低微,武功尋常的人起了敬意,不再是視若無物,不再是殺戮由心。正在這時,原本將他們擄來的那個戚老而目光一閃,無意中看到了小三移動的身形,一聲冷笑,他厲聲道:“好大的狗膽,這個時候還敢妄想逃生。”說罷疾步上前揮刀向兩個少年砍了下去,這兩個被擄來的少年不過是他們想要引來正主的誘餌,所以他也不需請示主事的喬姑娘,就出手殺人了。刀光一閃,戚老二高大的身軀突然停滯了一下,然後突然拋下了鋼刀,反手抓向自己的咽喉,一張麵孔變得鐵青,五官突出,麵容變得猙獰無比,口中出嗬嗬的嚎叫聲,踉蹌後退了幾步,一跤跌到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終於死去,隻是這個時候,他的舌頭已經伸了出來,顯然是窒息而死的模樣。這個驚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自顧不暇的莫無憂,都將目光移到了這個方向,隻見原本倒在地上的那個清秀少年正緩緩站起,手中抱著渾身是血的小廝,神情冷峻非常,他冷冷環視眾人,凡是接觸到他那若有實質的目光的人,都覺得從心底生出徹骨的寒意。那少年緩緩走向那青衣少女站立的涼亭,點塵不驚,但是每邁出一步,都令人覺得心頭一顫。主事的喬姑娘若有所思地望著楊寧,冷冷道:“原來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好手,想不到本姑娘居然吊到了大魚,閣下是什麼人,為何要與我春水堂為難,莫非不怕千刀萬剮麼?”楊寧冷冷看了她,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已經到了亭那喬姑娘隻覺眼前一花,心知不好,反手格去,卻隻覺胸前劇痛,還未明白過來,就已經被一掌震飛,滾落地上,這時候,其他人早就顧不得莫無憂,隻是分出幾個人圍住莫無憂,剩下的人列陣成半圓形圍住涼亭有幾人上前攙扶那青衣姑娘。那女子掙紮起身,伸手推開身邊的屬下,厲聲道:“你是什麼人?”話未說完,鮮血已經從嘴角淌落。楊寧也不理會她的叫罵,將小三輕輕放到亭子裡麵的長凳上,低頭看向小三震驚的雙目,淡淡道:“你們不是在酒樓裡麵罵我是魔頭凶徒麼?怎麼此刻卻還不知道我是何人?”耳邊傳來兵器墜落的聲音,幾個春水堂的屬下恐懼地掉落了手中的兵刃,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是瞠目結舌,驚駭欲絕,那喬姑娘一張俏臉已經變得雪白,就連莫無憂也差點把眼睛瞪成了銅鈴大小。而小三的身軀也開始顫抖起來,望著楊寧的眼神變得異常古怪。楊寧低聲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中包含著殺機,沒有一絲歡意,他好整以暇地低頭對小三說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想殺你,否則看著你被砍掉腦袋不好麼?”小三這時候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良久才磕磕巴巴地道:就是魔帝,那個殺人如麻的惡魔?那,那許姑娘她,她是誰?”楊寧溫和地道:“自然是我的義姐,血手狂蛟尹大將軍的女兒,洞庭雙絕之一的劍絕青萍了。我在這世上沒有多少真正的親人,隻有兩個姐姐,才是我生死與共的親人,若有人冒犯她們,我就要讓那人屍骨無存。”小三聽到此處更加懼怕,可是楊寧這番話卻並非是對著他說的,目光在那幾個在酒樓上大放厥詞的大漢身上一一掠過,仰淡淡道:“你們好大的膽子,辱罵在下也就罷了,還敢辱罵青萍,我今日若是不殺你們,真是對不起自己。”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經化成輕煙,在眾人眼前一閃而沒,慘叫聲此起彼伏,不過是彈指之間,已經有兩人跌落在地,除了咽喉上一點紅痕,並沒有其他的傷痕。那喬姑娘反應極是敏捷,高聲喝道:“大家快逃。”然後腰間紅綾已經化成雲霞,向楊寧淡淡隱沒的身影纏去,所有春水堂的屬下都在一愣之下四散逃去,卻有幾個高手向楊寧撲去,並非有取勝的希望,而是他們身份不同,如果舍棄主事而逃,就是僥幸活明也會遭到嚴懲,反而不如舍命一搏,求得一線生機。紅綾翻卷如龍蛇,劍影刀光向楊寧罩去,在這短短瞬間,已經又有兩人死在楊寧手上。楊寧早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他方才刻意不殺那女主事,就是為了牽絆住其他人的腳步,見到一切如自己所願,楊寧長臂奪過一柄鋼刀,順便一掌拍碎了那人的心臟,然後雙手輕動,那柄鋼刀已經化成了無數碎片,楊寧縱越而起,從喬姑娘的紅綾上麵輕輕掠過,在她香肩輕輕一點,喬姑娘一聲慘叫,肩骨粉碎,嬌軀軟倒,楊寧卻不理會那些舍命來保護喬姑娘的那些春水堂高手,連連揮手,將手中的鋼刀碎片當做暗器打了出去,廢園之中慘叫聲此起彼伏,最遠的一個已經跑到了門前,卻被深入後腦的暗器奪去了生命。小三茫然地望著莫無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莫無憂歎了口氣,轉頭去看那一麵倒的殺戮,所有的人就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就一一被那少年輕描淡寫地取了性命,唯一幸存的喬姑娘卻成了那些人的累贅,為了保護主事,春水堂的高手前仆後繼地躍進了鬼門關,不管是舍命攔阻,還是斷臂求生,都無濟無事。一度他們想要通過部分人的拚死斷後,護著那位貌美心毒的喬姑娘逃出去,但是卻被那清秀少年輕而易舉地攔住,這原本被春水堂當成設伏的陷阱的廢園,成了他們掙紮求生的地獄。莫無憂不是不想趁機逃命,畢竟他也得罪了那魔帝,可是身為江湖人,他太清楚魔帝的傳聞,不管是哪一位魔帝,都沒有以德報怨的好脾氣,如果自己留下來不定還有謝罪求生的機會,如果自己逃走了,縱然一時僥幸,日後也會時刻擔憂魔帝的報複,所以他留了下來,設法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雖然還不知道楊寧和小三的關係,但是以他的閱曆,自然覺了此刻的楊寧,似乎對小三十分關切。莫無憂能夠想到這一點,彆人自然也能想到,隻是這些春水堂的密探對楊寧的了解更為深入一些,自然知道挾持人質未必是個好辦法,這才沒有人過來想要挾持小三,隻是到了生死關頭,什麼希望都要試一下。喬姑娘也不管痛的直淌冷汗,在屬下掩護下,逃了片刻,突然全力揮動紅綾,向小三襲來,莫無憂連忙伸手阻攔,豈料喬姑娘這一次全力出手,抖開的紅綾宛若雲龍飛舞,轉瞬將莫無憂的手臂卷住,順勢纏向小三的頸子三也是略通武功,竭力閃躲,但是身負重傷加上武功低微,略一移動,頸子已經被紅綾牢牢纏住,而且紅綾得手的瞬間已經開始收縮,感覺好像被繩索緊緊勒住脖子三艱難地呼吸著,感覺到缺少空氣的肺部好像要爆炸一般。這時,莫無憂翻腕出手,緊繃的紅綾出裂帛之聲,原來並不用兵刃的莫無憂袖中卻藏有一柄可以藏於掌中的匕。可是紅綾雖然大半碎裂,其中卻有一條細如絲的閃亮銀絲仍未斷絕,而且因為失去了綾布的緩衝,堅韌鋒利的銀絲更是在莫無憂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這還是他收手的緣故,而小三的頸部卻已經有血痕出現。就在這時,喬姑娘的身軀突然僵硬住了,她感覺到一隻手掌輕輕捏住自己的後頸,那種冰雪一般的寒冷讓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而耳中再也沒有原本連綿不絕的慘呼呻吟。雖然感覺到死亡的逼近,但是喬姑娘仍然忍不住從心底漏出一絲歡喜,終於把握住了唯一的生機,她是不會看錯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最初那魔帝任憑自己殘害那個少年,可是她清楚地記得當魔帝漏出真麵目的時候,對那少年卻流露出難得的溫情,雖然隱藏在冷漠的神情之下,可是身為**宗的弟子,最善揣測男子心意的她來是絕對不會誤解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拚著犧牲所有人的性命,得到了一個挾持人質的機會。她要的隻是活命,相信魔帝不會為了自己這個的願望而犧牲一個頗為重視的人吧。可是她還未開口,身後卻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道:“你也是**宗的弟子,怎麼武功如此差勁,紅綾之中尚混有銀絲,這般投機取巧,怪不得你的武功還不如秋素華的三成。”喬姑娘心中突然雪亮,她想起來臨行前秋素華的耳提麵命,立刻知道了自己現在的做法實在是自尋死路,心念一轉,她玉腕輕轉,那縷銀絲以及紅綾纏回腰上,在她動手之時,她能夠感覺到製住自己後頸的那隻手微微一動,但是內力方吐即收,心知自己果然沒有猜錯那人的心思。收回紅綾之後,她也不回頭,單膝跪下道:“**宗喬韻叩見帝尊,弟子多有冒犯,望帝尊念同門之情,寬恕一二。”楊寧微微一愣,雖然他對喬韻即時收手並不奇怪,事實上即使喬韻當真出手,他也有把握在喬韻殺死小三之前將她製住,之所以沒有立刻出手,不過是念在這女子也是魔門弟子的身份,所以不想迫她立刻走上極端,想不到這女子竟然如此乾脆,就連利用人質脅迫自己這個顯然有幾分勝算的法子都不用,就這麼乾脆的認輸服罪,擺出任憑自己處置的姿態,這樣的冰雪聰明,讓楊寧也忍不住心生好感。當然若是換了幾個時辰之前,楊寧心目依舊就隻有單純的黑白,不論是想要殺人還是想要救人,他根本不願理會那人的心思,隻是經過小三這件事情,他卻不知不覺中有了改變,竟然對是否還要殺了喬韻生出不確定來。不過雖然心中有了猶豫,他的神情上卻沒有絲毫顯露,也不理會跪著的喬韻,徑自越過她和忐忑不安的莫無憂,走到小三身邊,探視了一下他的傷勢,這才轉過頭去,冷冷道:“喬韻,你可還有彆的屬下在這裡?”喬韻微微一愣,抬起頭道:“啟稟帝尊,我這次所帶來的屬下都在這裡了。”說到此處,她的神色也有些黯然,雖然她心腸極狠,可是見到這麼多屬下都慘死在楊寧手上,仍然忍不住心中悲涼,隻是她對楊寧很是畏懼,眉梢眼角竟然不敢流漏出恨意來。楊寧聞言微微皺眉,冷然揚聲道:“有膽子在外麵窺伺,為何沒有膽量進來,莫非還要我出手相請麼?”聽到楊寧的質問,莫無憂和喬韻都是心中一驚,兩人雖然自知並非絕頂高手,但是如果外麵有人窺伺,這麼長時間竟然毫無所覺,那麼那人的武功當真厲害,至少遠在他們之上,想到這裡,都覺一陣心寒,尤其是喬韻,想到若非魔帝的出現,即使自己輕易得手,可能也會被身後的黃雀暗算是心中暗生怒氣。這時牆外傳來長歎之聲道:“子靜,多年不見了,還記得當年的柳爺爺麼?”說音剛落,柳天雕已經出現在牆頭上,雙目望著楊寧,雖然強行抑製著激動的心情,但是仍然難以掩飾眼底的熱切哀傷。楊寧微微一愣,望著柳天雕的目光變得複雜無比,既有激動,也有戒備,然後他突然伸指向小三的**道點去,直到小三閉上了滿是驚慌的眼睛,才抬起頭來,淡淡道:“子靜都記得,柳爺爺曾經送給子靜世間最好的禮物,兩年前也是柳爺爺送子靜離開的麼,否則隻怕子靜已經和娘親一樣死在火裡了。”柳天雕躍下牆來,三步兩步搶到子靜身前,伸手就要將他抱住,子靜略一猶豫,竟沒有避開,任憑柳天雕將自己緊緊抱住,從前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建平十二年,洛陽棲鳳宮的一角,年僅五歲的楊寧呆呆地站在高牆之內,仰望著牆頭搖曳的藤蘿,想著外麵的天空是什麼樣子,原本每日除了練功之外,他幾乎沒有任何自己的時間沒有幻想外麵的世界的時間,可是前些日子師父卻他的奠基已經完成,接下來的修煉雖然辛苦,但是也要有張有弛,所以每隔十日,他都能夠得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可以自由行動。隻是,但難得的半日閒暇,卻總是讓他更加悲傷難過,雖然是棲鳳宮的少主人,可是宮裡麵的每一個人,都不會主動和他說話,如果他有什麼要求,那些人總是遵命而行,可是卻絕不會和他說上半句貼心的話語,甚至他能夠從那些人的眼裡看到憎恨和冷漠,他知道,他們都怨恨自己,因為如果沒有自己,娘親就不會這樣落落寡歡。如果自己一直練功也就罷了,至少沉醉在武學之中可以讓他無暇思索自己的處境,可是惟有這半日閒暇的時間之內,他會飽嘗種種寂寞孤獨,卻無能擺脫,隻能任憑黑暗將自己吞沒。在經過了無數次的失望之後,他已經放棄了和其他人交流的**,除非是娘親相招,否則他就隻在這棲鳳宮最荒僻的角落,望著外麵的一線藍天而已。正在楊寧百無聊賴之際,卻突然覺得眼前多了一個人的影子,他原本以為是宮中的侍衛前來尋找自己,這個時候出現多半是師父或者娘親召喚,不由心中一喜,抬起頭來,卻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這人大約五十多歲的年紀,頭已經有些微霜,但是精神卻是極為矍鑠,正含笑看著自己,眼中儘是溫暖。楊寧卻是心生戒備,足下用力退了丈餘距離,冷冷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擅闖棲鳳宮?”那人蹲下身子,平視楊寧的眼睛,從容地道:“九殿下,屬下是新來的侍衛,路途不熟,所以過來想問問殿下掬影軒怎麼走?”楊寧心中雪亮,這宮中的侍衛宮女都是從幽冀調來的,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調整,而他活動的範圍很是狹窄,所以有不認得的侍衛並不出奇,可是這人諾大年紀卻仍然穿這低級侍衛的服飾,而且還主動和自己說話,所以他立刻知道這人沒有說出真話,可是出奇的,他卻不想高聲喚來侍衛擒住這人,或者是這人眼中的溫暖讓他心動,或者是渴望有人和自己說話,楊寧猶豫了片刻,淡淡道:“我也不記得怎麼走,你去問彆人吧。”那人卻沒有離開,反而坐在他身邊笑道:“既然殿下也不記得道路,那麼屬下就等一會兒再去找吧,反正事情也不急,殿下可是想出去看看麼,皇宮內苑,景色非凡,棲鳳宮雖然是其中之最,但是卻太僻靜了,殿下若有機會,不妨出去走走,出了眼前的院牆,向左走上一炷香時間,就是禦花園,現在正是陽春三月,杏花煙雨,雨潤紅姿,殿下的許多兄弟姐妹都在那裡遊春呢,殿下若是願意,可以去那裡看看。”楊寧隻覺得心裡冰冷,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像去年見到的哥哥姐姐一樣,想要誘使自己離開棲鳳宮,可是他不會再度違背娘親的命令,絕對不會,忍住心中的痛楚,他冷冷道:“娘親不喜歡杏花,她說棲鳳宮早已經沒有了春天,子靜也不喜歡杏花,你快些去掬影軒吧,如果遲了,韓統領要重責你的。”雖然心中渴望有人陪伴,可是他的性子也是十分固執無比,如果那人不是真心來陪伴自己,那麼他情願不要。想到此處,他仰起頭,倔強地看著這個慈眉善目的老者,眼中已經是火焰熊熊。或許是感覺到了楊寧心情的變化,那個老者的神色黯淡下去,良久才歎道:“原來殿下不喜歡杏花,那麼殿下是否喜歡這個呢?”說罷從懷裡取出一個泥土燒製的陶馬,雖然隻是泥胎土胚,可是那種昂蹄奔騰的雄姿仍然讓人心血沸騰。楊寧一看見這匹陶馬,已經十分喜歡,可是一想到這老者是存心而來,就再也提不起興致,彆過頭去,不再看那陶馬一眼。那老者目中閃過一絲羞愧,心念電轉,隨手從旁邊的一棵碧柳上扯下一些柳枝,然後手指輕動,不多時已經編出了一頂鬥笠來,柳葉嫩枝從鬥笠四周垂落,越顯得這頂柳笠如煙如霧,然後老者將柳笠輕輕戴在楊寧頭上,他特意將柳笠的中心編出孔洞,正可以將楊寧頭上的金冠露出來,然後老者笑道:“殿下想不想學習編織鬥笠,很好玩的。”楊寧伸手摘下柳笠,隻覺得枝條細密,編製的極為精巧,心喜之下,也顧不得這人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連忙點頭,那人漏出欣慰之色,又從樹上摘下一些柳條,教楊寧編製鬥笠,楊寧十指靈巧,不過片刻就已經學會了,那人才告辭而去,臨彆之時,那人歎息道:“九殿下或許覺得屬下不懷好意,可是屬下當真並無惡意,如果殿下願意,以後每隔十日,屬下都在這裡等候殿下,屬下姓柳,名天雕,如果殿下不肯諒解屬下,可以向貴妃娘娘說明此事,不論娘娘要如何處置,屬下都不會怪罪殿下的。”柳天雕離去之後,楊寧在牆角下呆到日落時分,直到暮色將他全部籠罩,負責照顧他的宮女前來尋他的時候才起身回轉寢宮,當然這個時候,那頂他愛不釋手的柳笠已經被他埋在了花叢之下,如果這樣的東西被人瞧見,他就不能不說出柳天雕來過的事情,可是心裡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這樣做。十日之後,當柳天雕再次出現的時候,看到的正是楊寧極力維係淡漠,卻難以掩飾激動的眼神,柳天雕這次拿來的是一隻剛剛捉到的蟈蟈,用草編成的蟈蟈籠子則更讓楊寧喜愛,之後的三年,兩人形成了默契,每過十日,楊寧都會和柳天雕私下見麵,雖然棲鳳宮的防衛一向嚴密無比,但是或許是火鳳郡主也希望給自己的兒子一個輕鬆的天地吧,這一片被花叢樹木環繞的角落,從來沒有人打擾過。而兩人之間的稱呼也漸漸改變了,從開始的九殿下、柳侍衛到後來的子靜、柳爺爺,有了柳天雕這樣一個忘年之交,楊寧近乎空白的生命憑空添了幾許色彩。當然柳天雕也再沒有誘惑過楊寧離開棲鳳宮,每一次都隻是帶來一些尋常孩子的玩具,走的時候還要帶走,因為楊寧身邊不可能出現任何這樣的物事。平靜的生活過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柳天雕提出要楊寧去和病重的楊侗見上一麵。楊寧聽到“柳爺爺”的請求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如墜冰窟,對於身邊人的提防早已經成了習慣,尤其是和皇室扯上關係,他很早就已經明白,在楊家人的眼他不是骨肉親人,而是挾製娘親的工具和棋子,這一點從當年三哥和六姐在被娘親覺之後就再也不曾前來的記憶,他就知道了,因為事後他曾經有一次偷偷溜出去想要看望他們,卻隻見到他們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縱情歡笑,甚至提起自己的時候沒有絲毫難過。沒有等到娘親派來的人將自己抓回去,他自己懵懵懂懂地返回了棲鳳宮,接下來的三天,他不想吃飯,不想練功,隻覺得被所有人遺棄。原本以為娘親會因此重重責罰自己,或者就可以從此擺脫這種被束縛的命運,可是娘親卻隻是歎了口氣,在他身邊整整待了三日,和他一起吃飯,念書給他聽,還給他講了許多從前的往事,那三天至今想起來還是如同美夢一般,隻因他平靜下來之後,娘親又恢複了從前的淡漠莊嚴。雖然難過,雖然不開心,他還是冒著觸怒娘親的危險和柳天雕去見了當今天子,也就是他幾乎不複記憶的父皇,仍然記得那是在一間荒僻的宮室,冷清荒涼的不像是皇上應該留駐的地方,就在那裡,他見到了神色蒼白,目光黯淡的父皇,雖然有著潑天的富貴,但是眼中也有著無邊的寂寞。這是他們父子兩人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處一室,整整三個時辰,父皇隻是聽著自己結結巴巴地說著棲鳳宮裡麵的生活,但是沒有多問一句不該追問的秘密,他能夠感覺到父皇隻是想要和自己多說幾句話,並沒有想要從娘親身邊將自己奪走的意思,甚至在自己不得不離開的時候,還告訴自己,以後不要和皇室其他的人見麵,尤其是他的那些兄弟姐妹,那是和娘親一樣的教誨。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才承認自己還有一個父親,雖然父皇的影子後來漸漸在冷酷的武道修習中淡忘,雖然在今後偶然幾次不得不出席的皇室典禮上父皇就連一個冷淡的眼神也沒有給自己,可是他卻知道父皇不是那些會利用自己的親人。在柳天雕的保護下回到了棲鳳宮,柳天雕卻沒有立刻離去,明明知道馬上就要有人來接楊寧回去寢宮,仍然抱著他站了好久,直到楊寧焦急起來,催促他快些離去,他才起身拜彆,不像是從前那般親切隨意,而是正式地行了跪彆大禮,即使是不甚懂得世事的楊寧,也能夠感覺到其中的訣彆之意,所以他第一次努力地挽留,要求柳天雕一定要在十日之後再來看他,可是柳天雕始終沒有答應。而十日之後,楊寧在兩人從前相會之處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肯和宮女回轉寢宮,當第二天的朝陽升起的時候,楊寧臉上的淚痕已經結成了寒霜,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曾想起柳天雕這個人,直到兩年前的匆匆一會。將所有往事回想了一遍,輕輕掙開柳天雕的手臂,楊寧冷冷問道:“柳爺爺,當年你為什麼失約?是不是因為已經達成了任務,所以不需要再和我糾纏浪費時間了?”柳天雕的目光驀然緊縮,退後了兩步,目光在廢園中另外的三個人身上一掠而過,然後淡淡一笑,若無其事地一揮手,兩縷烏光脫袖若出,向喬韻和莫無憂射去。柳天雕的舉動雖然突然,但是莫無憂和喬韻都是老江湖,而且心機深沉,從柳天雕一出現,他們就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氣氛,雖然柳天雕和楊寧的談話含糊不清,但是隻需想一想,能夠和魔帝祖孫相稱的人是何等身份,就不用懷疑殺人滅口的可能了,所以在柳天雕出手的同時,兩人各自向不同的方向縱身躍去,但是莫無憂畢竟更勝一籌,當他的背影消失在牆頭的時候,喬韻的嬌軀從半空中如花隕落,而隨即牆外傳來一聲短暫的慘呼。在柳天雕出手的時候,楊寧默然不語,即沒有出手攔阻,也沒有出手相救,隻是在莫無憂的慘呼聲傳來的那一瞬間,他的眉梢微揚,似乎有些遺憾之色。而柳天雕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楊寧在見到自己的時候隻點了小三的**道,就是說明自己隻要不殺小三,其他的人是殺是放都由自己決定,隻是柳天雕本就是身居高位,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物,自然不會手下留情,所以原本可以逃得性命的莫無憂也遭到了池魚之殃。若是從前,楊寧自然不會對莫無憂的死有絲毫難過,隻是今日不知怎麼,雖然想到莫無憂嫁禍小三,害得這孩子吃儘苦頭,但是畢竟莫無憂趕來相救兩人,也算是有些道義,所以竟然有些不忍起來,隻是這一點慈悲之心畢竟難以扭轉多年形成的性子,所以才沒有也點了莫無憂的**道,避免他被柳天雕殺人滅口。隻是這點心思讓他對柳天雕更加生出怨望來,忍不住再度喝問道:“父皇已經不在了,娘親也被你們害死了,為什麼你還要出現在我麵前,莫非想要我和你們回去做你們的傀儡麼?”柳天雕輕輕一歎,俯身下拜道:“殿下,屬下知道當年之事對不起殿下,可是殿下卻不知道屬下的苦衷,莫非殿下當真以為屬下能夠在長達三年的時間裡在棲鳳宮出入自如麼?”楊寧聞言身子一震,這一點縱然當時他不明白,但是到了今日,當年的棲鳳宮中守衛何等森嚴,他已經心中了然,不論是什麼人,都休想在三年之內來去自如,隻是這一點他卻從未主動想起,隻因他已經不敢有過多的期望。柳天雕繼續說道:“這件事情當年屬下不能多言,今日陛下和郡主都已經不在人世,屬下若是不隻怕殿下不能理解他們兩位對殿下的一片苦心。陛下生前雖然妃妾無數,可是心中所愛卻隻有一人,自從當年景皇帝為殿下向郡主求婚被拒之後,陛下對郡主就已經念念不忘,隻是陛下自知才智駑鈍,不堪為郡主良配,所以從來不曾泄漏真正的心意。殿下縱情聲色,不過是為了衝淡心中對郡主的愛意,隻是想不到終究是無用。陛下與郡主大婚之後,陛下不曾招幸任何妃妾,在棲鳳宮陪伴郡主經月,後來郡主有了身孕,便和陛下分居,從此陛下未曾有過一絲機會與郡主重聚,但是陛下從未責怪怨恨過郡主。陛下臨終之時,仍然對屬下說那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日子,能與心愛之人攜手紅塵,雖然隻是短暫的一場春夢,陛下已經無憾此生。隻是陛下的心意卻不能讓任何人得知,隻因景皇帝和族中宗親,無不希望通過郡主和殿下您得到幽冀,而郡主若是知道陛下的心意,若是到了關鍵時候,隻怕也會利用起來,陛下在親人和愛人之間左右為難,唯一的應對之策就是對郡主和殿下視若不見,而這也正是郡主的心意,所以殿下與世隔絕,不僅是郡主的意願,也是陛下的意願。否則殿下在深宮十六年,為何就連宗廟也沒有進去幾次,自從陛下登基之後是暗中挫敗過許多次意圖利用殿下的陰謀。陛下苦心如此,卻隻能黯然神傷,他最珍愛的就是殿下您,卻不能相見,屬下少年時跟隨景皇帝左右,後來因故下獄,幸得陛下相救才能保住身家性命,為了報答陛下的恩惠,讓陛下心中積鬱緩解一二,屬下才冒死到棲鳳宮和殿下相見,每一次屬下回去之後,都會將殿下的情形向陛下稟明,那是陛下最快樂的日子,陛下在朝政上受到宗族外戚的製約,為了掩飾心意又隻能縱情酒色,而且還要按照景皇帝的遺命做一些對郡主和殿下不利的事情,惟有從屬下那裡得知殿下的生活情形,才能夠讓他多些笑容。陛下苦心郡主不知道是否了然,可是屬下出入棲鳳宮想必已經得到了郡主的默許,直到那一次屬下將殿下帶去和陛下相見,實在是犯了郡主大忌,屬下當時叩彆殿下的時候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果然離開棲鳳宮之後就被尊師擒到了郡主麵前,所幸郡主顧念屬下並非是有心謀算殿下,隻是懲治一番,迫令屬下從此不得進入棲鳳宮而已。屬下失約,並非是因為不牽掛殿下,而是不得已的事情。”楊寧聽到此處,原本應該是驚詫無比的,可是不知怎麼,他卻覺得柳天雕所說的每一句話好像原本已經印在自己心裡,隻不過被重重迷霧隱藏起來,直到今日雲開霧散,才讓他見到了昔日的真相。不知不覺間,他的雙目已經湧上了淚水,莫大的幸福感覺從心底湧起,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父皇和娘親,對自己都不是表麵上那樣冷酷無情,在他們心目自己的幸福快樂仍然是重要的。匆匆彆過臉去,不讓柳天雕見到自己的淚水,他儘量平靜地道:“本王原來已經忘記了,直到前些日子才想起來,當日娘親將我逐出棲鳳宮,我意識昏沉,隻記得是你將我帶去見了父皇最後一麵,還將我送出了洛陽,謝謝你,柳爺爺,你平身吧。”柳天雕起身肅手道:“這是陛下的密旨,屬下不過是奉命行事,陛下和郡主都清楚,一旦陛下宴駕,逸王千歲和越國公都不會放過郡主的,雖然他們沒有商量過,可是郡主將殿下逐出,陛下將殿下送出洛陽,卻是心有靈犀,殿下當時過於悲痛,或者忘記了,陛下還曾經留下一些東西給你,隻不過當時你不便攜帶,如今那些東西都在陛下的皇陵之內,等到殿下將來有心天下,不妨到皇陵去取出來。”楊寧漠然道:“父皇的心意本王明白,隻是本王無心富貴榮華,將來若有機緣,我會去拜祭父皇,但是那些東西,我是不會去取的,就讓它們和父皇一起永埋黃土吧。柳爺爺,你來江東做什麼?想必不是為了我來的。”柳天雕輕輕一歎,道:“殿下既然無心,屬下也無話可陛下也知道殿下不會喜歡那些禮物,可是他常說除了這天下,他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殿下了,殿下隻要能夠領會陛下的心意,陛下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瞑目。至於屬下前來彭澤,是為了一件公務而來的,陛下臨終之時,曾將當今托付於我,所以屬下雖然已經風燭殘年,但仍然老驥伏櫪,誌在千裡。雖然屬下原本已經得知殿下出現在江南,但是以屬下的力量,根本沒有指望能夠重新見到殿下,而且殿下的身份還是不要泄露得好,否則隻怕會有更多的危險,所以屬下並沒有存心尋找,想不到卻在這裡相遇,想必是陛下在天保佑,讓屬下在有生之年,還能夠再見殿下一麵。”楊寧神色淡漠下來,冷冷道:“我明白了,你是說皇室不會希望我出現,是麼?”柳天雕沒有出聲,隻是默認而已,楊寧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了,父皇和娘親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不論是洛陽還是幽冀,都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等到江南事了,我會陪著青萍到塞外大草原去雲遊,有生之年,可能都不會回到中原,這樣一來就不會妨礙到你們了,你可以轉告皇叔祖和皇兄他們放心了。”柳天雕欲言又止,他自然知道楊寧這樣的選擇對皇室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沉默片刻,他再度下拜道:“殿下,屬下受命陛下輔佐當今,除非是皇上身故,否則屬下都不能離開皇室,隻是和殿下相關的事情,屬下是萬萬不會插手的,請殿下小心在意,提防明槍暗箭,屬下不便久留,以免泄露殿下身份,今日一彆,再見之日已是遙遙無期。”說到此處已經是哽咽難言。楊寧眸子越變得幽深冰寒,良久才道:“本王明白柳爺爺的心意,除了父皇和皇兄之外,你會維護本王,效忠本王,隻是如果本王和皇兄衝突,你就隻能和我為敵了,你是擔心我和羅承玉聯手麼?放心吧,今生今世,楊寧絕不會屈身羅承玉的麾下,也絕不會和他結盟為友,若違此誓,就讓楊寧活著孤苦伶仃,死去也不能再見到父皇娘親。”聽到楊寧如此重誓,柳天雕不覺淚如雨下,匍匐在地,不能抬起頭來,心是羞愧難言,他自然知道這樣一來,楊寧已經不可能對皇室造成任何威脅,本是天皇貴胄,從此卻隻能淪落紅塵,與草木同腐,這樣的結果,當真是令他愧對陛下於九泉。楊寧卻覺得仿佛脫去了身上的枷鎖,自從恢複記憶以來,他就想起了和父皇最後一次團聚的時候,父皇給自己看過的那些東西,隻是一直以來,他都讓自己漠視了那份慈父的苦心,直到被柳天雕提醒,他才徹底領會到父皇對自己的疼愛,而且也越感覺到了娘親對自己並非無情,這樣的幸福感覺已經讓他有不愧此生的感覺。至於皇權富貴,在他眼裡本就視若無睹,這個誓言對他來算不上什麼犧牲約束。隻覺得一身輕鬆,楊寧伸手抱起小三,淡淡道:“柳爺爺,後會無期。”話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廢園的另外一個方向。柳天雕隻覺心痛如絞,雙手緊緊摳在地上冰冷的泥土裡麵,竟是不敢再看楊寧遠去的背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