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師冥終於支撐不住,跌倒在地上,方才他使用了尚未完全練成的《大光明刀》,僥幸擊退了西門凜,可是體內真氣賊去樓空,卻是再也支持不住了,秋素華一路疾馳,她的內力本就弱些,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是見到師冥栽倒,仍然竭力想將他攙住,卻是兩人一起跌倒。【】居重連忙停下腳步,反而是他消耗少些,此刻還有餘力,奔過來道:“侯爺沒事吧?”秋素華隻覺的手足軟,怒道:“哪裡還會沒事,居重,我不走了,若是那西門凜真的要斬儘殺絕,隻怕此刻已經趕上來了,我看他不會追來了。”居重也是聰明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春水堂身居高位,也頗為讚同秋素華的看法,目光一轉,道:“我們到附近尋個棲身之所,等到侯爺恢複之後再走不遲,想來西門凜必然已經啟程西去了,絕不可能在這裡和我們周旋到底。”秋素華微微點頭,道:“你可熟悉這裡的路途,我卻是有些迷糊了。”居重常年在江水兩岸往來,對此地的地形最熟悉不過,計算了一下現在的位置,道:“我們這一路狂奔,應該是跑出了二三十裡了,我記得往東五裡左右有一個庵堂,不如就去那裡休息一下吧?”秋素華點點頭,想要扶起師冥,卻是手足酥軟,眼波流轉,狠狠瞪了居重一眼道:“還不過來幫忙。”居重見她嬌嗔模樣,卻是心中一蕩,縱然原本無心,此刻也不免心動,暗道,侯爺真是好福氣,海陵郡主已經是天香國色,又有這樣一位紅粉知己舍命相隨,當真是令人羨煞。卻是不敢多言,上前將師冥背起,帶路向東走去。雖然不過五六裡路程,若是換了往日,憑著幾人的身手,當真是須臾可至,可是如今師冥傷重昏迷,秋素華也是手足無力,隻有居重一人尚可支撐,竟是走了許久才看到昏黃的燈光。秋素華一路上暗中調息,此時已經是體力漸複,低聲吩咐道:“居重,你背著侯爺慢慢走,我先去叫門。”她揮袖拭去了額上汗珠,施展輕功,不過瞬息之間就到了庵堂門前。這座庵堂並不大,門懸著一盞白紗燈,光芒雖然微弱,但是秋素華仍然可憑著昏暗的燈光將方圓十數丈之內看的清清楚楚。庵門上的懸著一方黃楊匾額,上麵鐫著“無色庵”三字,這三個字寫得秀麗飄逸,秋素華也是精通琴棋書畫的才女,一眼便看出匾額上麵的筆法學得是衛夫人書法,雖然不若衛夫人的真跡那般“婉然若樹,穆若清風”,但是卻彆有一種疏朗出塵的風骨,令秋素華心中微動。舉目四望,隻見除了那方匾額略現新色之外,竟聽在耳中是觸目可見破敗之景,山門破舊,門前石階縫隙之內野草橫生,左右疏林,落葉成泥,庵後則是清溪潺潺,夜色之中水聲嗚咽低徊,令人生出淒涼之感,這庵堂雖然荒涼破敗,卻是頗有遺世獨立的意味。秋素華心中暗覺這庵堂頗有不凡之處,便也不敢使起嬌縱的性子,伸手叩動門環,不多時,門內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聽在秋素華耳隻覺得若有若無,“吱呀”一聲,庵門洞開,隻見一個中年女尼走了出來,淡漠的目光在秋素華身上輕輕一掃,道:“貧尼忝為無色庵主,女施主形容狼藉,可是途中遇到什麼匪患了麼?”昏暗的燈光下,秋素華定睛瞧去,心中便是一震,隻見這無色庵主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年紀,緇衣圓帽,雖然韶華已退,但是容顏端麗,且又劍眉星目,雖然神色淡漠,卻是威勢隱然,因此雖隻是淡淡一問,卻令秋素華生出不能不答的感覺,連忙襝衽施禮道:“妾身與同伴途中遇險,不得已奔逃至此,尚請師太收容,明日就當離去,還請師太慈悲為懷。”這時候,居重已經背著師冥走到近前,他雖然也是同樣狼狽,但是氣力還足,居然還能對著無色庵主施了一禮,恭敬地道:“師太萬安,弟子這次落難,不得已前來求師太庇護,我等不敢打擾您老清修,隻是請師太念在菩薩大慈大悲的份上,請容許我等三人在此借宿一晚。”無色庵主看向居重的目光依舊沉靜淡漠,默然半晌,道:“貧尼這裡原本是不接待外客的,不過夜深露重,貧尼也不能將客人推拒門外,罷了,就請三位到庵中暫住一夜吧。”說罷,那女尼雙手合十,略略頷,輕念佛號,轉身領著三人向內走去。秋素華隻聽了這幾句話便知道居重和這無色庵主竟是認識的,心中生出怒意,居重怎麼原先不說清楚,可是此刻她也知道不能放肆,隻能壓著怒火跟著居重向內走去,這座尼庵並不大,隻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正房辟做佛堂,東側是兩間雲房,西側是一間廂房和香積廚,院子中間則開著一個的菜園,旁邊還有一眼古井,在昏暗的夜色下隻能隱隱看清一個輪廓。無色庵主將西側的廂房打開,進去點燃了桌上的油燈,淡淡道:“居施主兩位今夜就在這裡休息吧,廚下有米麵和菜肴,可以自行取用,女施主請隨貧尼到雲房休息。”居重連聲道謝,秋素華心中卻有些梗刺,所以隻是匆匆一禮,鄭重其事地囑咐了居重半天,才依依不舍地隨著無色庵主走向對麵的雲房,東側的兩間雲房,北麵的那間房門半闔,昏暗的燈光從房內透了出來,暗影綽綽,秋素華暗中瞧去,卻是隻看見一張木桌,上麵放著攤開的經卷。跟著無色庵主走進旁邊另一間雲房,等到油燈點燃之後,秋素華心中卻是一動,隻見這間雲房和方才那間無色庵主自己居住的樸素雲房完全不同。床上的被褥紗帳雖然隻是尋常布料所製,但是針腳細密,手工精致,一見便是良工精製,一個白木書架上麵擺著些詩詞歌賦的書卷,旁邊的彩繪花缸之內裝滿了長長短短的書畫卷軸,窗下的酸枝木書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皆是難得的精品,這間雲房倒像是一個蘭心惠質的小姐的閨房,彆說這荒涼簡陋的尼庵,就是尋常中等人家,也未必能有這樣一間雅致的閨房。秋素華越生出疑心,但是她原本就心計深沉,早已看出這無色庵主行止不凡,便覺有些蹊蹺,但此刻也隻能暗暗留心,畢竟她還是相信居重不會出賣自己兩人的。無色庵主對秋素華閃爍的目光恍然未覺,隻是漠然道“這裡是貧尼一個俗家弟子到此小住的房間,女施主今夜可以在此休息,姑娘衣衫恐怕需要更換,我那弟子在這裡還有留下的衣物,若是女施主不嫌棄,就請先換上吧。”秋素華原本還不覺得,此刻一聽到無色庵主這句話,頓覺麵紅耳赤,方才心中隻是切切念著師冥,再加上暗中揣測這女尼的身份,竟是忘記了如今自己的狼狽模樣,向身上看去,隻見一身又是塵土,又是泥水,當真是難以見人,就連原本一塵不染的地麵上此刻也被自己身上的泥水弄得慘不忍睹,心中生出無比的羞慚,秋素華連忙道:“妾身失禮,還請師太見諒,多謝師太美意,妾身這就沐浴更衣,請師太自去休息吧,妾身自會料理一切。”無色庵主聞言唇邊閃過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心覺這女客雖然煙視媚行,倒也知書識禮,不是尋常江湖女子,微微頷,便自行走回雲房去了。秋素華原本就在留心觀察,見這女尼神態微變,不似方才的淡漠疏離,饒是以她的嬌縱性子,也覺得心中一寬,不由暗暗驚心無色庵主身上那種難言的威勢。但是此刻她卻也顧不得了,女子沒有不重視儀容相貌的,何況是秋素華這等美人,所以她匆匆跑去香積廚,生火燒水,這時候居重也到了廚下,原本也是為了取水,見秋素華在此,兩人便分工合作,燒水煮飯,不一而足。不過秋素華卻是一等水開,便先取了水回到雲房裡麵,草草沐浴之後,換上了無色庵主放在床上的一套青色衣裙,然後才回到廚下幫忙。這些廚下的瑣事,居重不過是一知半解,畢竟他是個男子,倒是秋素華雖然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是聰明靈巧,在居重指點下不過片刻就應付自如,燒了足夠的熱水備用之外,又煮了些清粥小菜,直忙了小半個時辰,才捧了托盤走向廂房。剛走進昏暗的廂房,秋素華便看見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正含笑望著自己。這時候師冥已經清醒過來,倚在床榻之上,他定定地瞧向秋素華,原本喜歡穿著儒衫,令人雌雄莫辨的她今日竟是換上了女裝,雖然不是什麼華麗服飾,隻是尋常女子常穿的衣裙,一頭烏也隻是用一根荊釵鬆鬆綰住可笑的是,衣衫下擺和麵容上都有依稀可見的煙灰痕跡,整體來恐怕這些年來秋素華從未如此狼狽,可是奇異的,師冥不知不覺間,心中竟是柔情萬縷,想到這女子隻為了一點癡戀,便跟著自己出生入死是為自己做儘了鏟除異己的種種秘事,原本堅冰般凝固的心防終於崩潰,他向秋素華伸出手中。秋素華隻覺腦中轟然,師冥此刻的目光柔情熾烈,還帶著幾分歉疚,那是她夢寐以求的目光,渾然忘卻一切,秋素華手一鬆,然後便如飛蛾撲火一般投入師冥張開的手臂,師冥再也沒有退拒,而是緊緊將秋素華嬌軀攬入懷中。秋素華隻覺得全身仿佛都在融化一般,櫻嚀一聲,一張美豔的臉龐已經通紅,媚眼如絲,情焰如火,完全忘記了根本沒有聽到碗筷杯盤落地的聲響。師冥伸手輕撫著烏亮柔軟的青絲,目光落到出手搶救了托盤的居重身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居重不由苦笑搖頭,無聲地翕動嘴唇道:“侯爺,此地是屬下長輩靜修之處,還請侯爺謹慎。”師冥精通唇典,讀懂之後忍不住一瞪眼睛,眼中滿是慍怒,居重隻得輕手輕腳地將托盤放到桌上,自己悄然退了出去。直到他走了出去將門合上,師冥才搖頭輕笑,暗道,他將我當成什麼人了,本侯豈是那樣急色的人何況內傷未愈,我若不想武功大損,怎會在這個時候作些風流勾當。不過他心中剛生出此念,手臂卻感覺到秋素華嬌軀的輕顫,兩人身軀緊緊貼在一起,他甚至能夠感覺到秋素華的體溫在漸漸升高,忍不住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師冥心道,這柳下惠可是不怎麼好當啊。走到院子裡麵,居重才煩惱起來,看來今夜自己是沒有法子進房休息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對麵那兩間雲房除非是自己活膩了,還是不用妄想進去休息的好,可是總不能在院子裡麵站一夜吧,想了想,目光落到佛堂之上,暗道,就在那裡麵將就一晚吧。豈料他剛剛移動步子,耳邊就傳來若有若無的聲音道:“重兒過來。”居重心中先是一顫,繼而狂喜,他原本以為今日無色庵主不會召見,所以才沒有膽子去驚擾,如今聽到熟悉的語聲傳喚,連忙轉身走向對麵的雲房,在門前整理了一下衣裳,這才叩門而入。這間雲房和讓給秋素華使用的那一間不同,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再無彆物,整間雲房非常空洞素淨,除了壁上一管竹簫之外,就連一幅白描觀音畫像都沒有,每次走進這裡,居重都覺得自己仿佛能夠看到這裡的主人寂寞孤獨的心靈,這空蕩蕩的雲房,仿佛昭示著主人沉寂如同古井之水的內心也似。此刻無色庵主並未就寢,端坐在桌前,正執筆急書,雖然看不到內容,但是隻見她握筆的姿勢,便覺得她手下必然是落筆如雲煙。此刻無色庵主已經摘下了圓帽,露出一頭已呈深灰色的秀,披落雙肩,她原本是個帶修行的女尼,但是隻看她如同山川起伏的清麗輪廓,便令人覺得這空洞的雲房仿佛變成了世外仙境一般。居重走進雲房,隻是匆匆望了那女尼一眼,便不敢多看,俯身拜倒道:“弟子冒昧前來,請師太恕罪。”無色庵主也不言語,隻是繼續寫字,居重也不敢抬頭偷看,隻是聽著紙張偶然移動的輕響,苦苦思索著如何求得寬恕,不知跪了多久,膝蓋已經又酸又麻,耳邊才傳來淡漠的聲音道:“起來吧,過來看看貧尼這幅字寫得可好?”居重連忙站起身來,移步上前,隻見那粗木方桌上麵卻放著品質極佳的紙墨,雪白的宣紙上麵儘是行雲流水一般的字跡,隻是自己卻是一個都不認得,但是放眼看去,卻隻覺得那一個個古怪的字輕重緩急無不適當,竟如流水一般直入心底,看著看著,便覺今日慘敗的屈辱感覺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無蹤。居重隻覺心中波平如鏡,忍不住懇請道:“弟子雖然不認得上麵的字,但是看了之後卻覺得心神一暢,求師太將這幅字賜給弟子吧。”無色庵主淡淡一笑,眼中掠過一縷惆悵,道:“也好,這幅字就給了你,貧尼明日就要離開此地,想必今後也沒有什麼機會見麵了,這幅字就當作一個紀念,重兒以後也不用到這裡來了。”居重聽得心中巨震,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雙膝一軟,竟是跪倒在地,苦苦懇求道:“師父,弟子知道不該帶外人到這裡來,實在是因為我們驟遇強敵,侯爺力竭昏迷,弟子心中十分不安,想到師父武功絕世,這才前來托庇,若是師父生氣,不論如何懲罰弟子都好,千萬不要這般決絕,再也不給弟子贖罪的機會。”慌亂之下,他已是違背了無色庵主昔日的嚴令,重新稱呼起師父來,無色庵主聞言不禁心中一痛,淡漠疏離的神色已是劇變,目光流轉,想起往昔之事,竟是有些不舍,哪裡還能出言嗬斥。居重雙目含淚,他在江水之上成名,素有心狠手辣之稱,後來被師冥招攬,在春水堂中位高權重,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可是若非無色庵主傳授的武功,他隻怕早已沉骨江中了,哪裡還有今日的地位權勢,故而他是絕不願無色庵主就這樣離去的,隻是無論他如何苦思冥想,竟是一個挽留的法子也想不出來,淚水蒙蒙之間,竟是忍不住想起從前往事來。他原本不過是個無父無母,寄人籬下的孤兒,親戚雖然並沒有對他酷待,可是也沒有多少溫情,他自七八歲起就經常出去遊蕩,隻要不惹了麻煩回去,便無人關心在意,久而久之,他也將心門閉鎖起來年紀便玩世不恭,成了同村父老眼中的不肖子弟。但是這等渾渾噩噩的生活在他十歲的時候便徹底結束。那是建平元年,大陳皇朝剛剛建立,正是百廢俱興的時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日益降低的租稅,和漸漸安定的生活並沒有帶給他過多的感觸,隻不過長輩對他的管束越鬆懈,也無需為了時時饑餓的腸胃愁,有了許多自由,他便可以整天出去玩耍.時值盛夏,他經常在午後到江邊玩耍,若是不願回家,就脫衣下水抓幾條肥魚,在岸邊洗剝乾淨烤著吃了,他雖然年紀,可是水性已經出類拔萃然不懼江心水險。偏偏有一日,烤魚還沒有下肚,他就聽見遠處傳來一縷簫聲,那簫聲本是頗為清麗動人,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居重聽來卻是覺得淒傷悲涼,竟是想起早已亡故的父母,生出無家可歸的苦楚,心緒大亂之下,也顧不得填飽肚子,就順著簫音尋去。隻是那簫聲雖然清晰可聞,卻是縹緲莫測,居重尋了半天才找到吹簫人,卻是一個青衣女子倚在臨江的巨石上弄簫。居重雖然年幼,但是飽經憂患,留心之下,便覺那青衣女子神色淒楚,似有無限愁苦,就疑心那女子要投水自儘,當下便大呼小叫地奔了過去,想要勸解那女子不要自尋短見,結果自然是鬨了一個大紅臉。可是那女子也頗為欣賞他的膽量心性,反而溫和地詢問了他的身世來曆,並沒有怪責他失禮。之後幾天,居重鬼使神差一般到江邊等候,總是不等日上三竿,就會看到那青衣女子盤膝坐在石上吹簫。居重喜歡聽她的簫聲,雖然每次都會讓他心中有些難過,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會夢見雙親,害得他醒來之後總是覺淚流滿麵,但是他還是喜歡聽她吹簫,常常借故逡巡不去。又過了幾日,居重覺似乎總也看不到那女子進食,便將烤好的魚和野味送給那女子,那女子先是有些怔忡,然後便笑著接受了。漸漸的,那女子每次見到他都會露出笑容,居重不知怎麼,越覺得這女子孤苦可憐,就每每在她身邊呼叫玩耍,然後給她講述些得意的事情,例如和同村夥伴打架,諸如此類的小事,那女子總是含笑聽著,有的時候還會問上幾句,令居重越喜歡和她相處。日子久了,那女子麵上的愁容也漸漸散去,不像初見時候那般悲苦,簫聲一如既往的清麗,卻是多了幾分歡愉,在居重心是隱隱將這個美麗的青衣姑姑當成了娘親的化身,為了享受從未領略過的親情,幾乎搜腸刮肚地想出一些好笑的事情講給那女子聽,生怕她厭倦了,從此不再到江邊來。至今居重仍然記得忽然有一天那女子沒有出現,之後自己在江邊接連等了三天,卻都沒有看到那女子的蹤影,當時心中的失落和悲苦,令他終生難忘,就在他灰心失望,想要放棄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夕陽之下那女子緩緩而來,相彆不過三日,那女子卻已經換上了緇衣圓帽,竟然已經不再是紅塵中人,可是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卻依舊和藹,從那一日,自己便成了她的記名弟子。雖然這女子前前後後總共隻教了自己兩年,可是卻讓自己受益匪淺,今日他能夠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都是多虧了無色庵主的指點。思前想後,居重幾乎痛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性子太野,十六七歲就忍耐不住,跑到外邊去闖天下,怎會令師父惱怒,甚至不讓自己再稱呼她師父,眼淚汗水涔涔而下,他跪伏在地上的身軀變得越佝僂,心中隱隱傳來的痛楚讓他幾乎不能自已。不知何時,無色庵主已經站起身來,一手撫著他的髻,低聲歎道:“癡兒,癡兒,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我能夠有緣相會,已經是前世修來的機緣,這些年來,貧尼已經孤獨慣了,若非還時常記掛著你和煙兒,我早已不見世人了,你放心吧,貧尼今次是要赴南海朝聖,此去萬裡路遙,道路險阻,隻怕要花上幾年時間,到了南海之後,貧尼或者就不會再回來了,並非是惱怒你帶了外人來庵隻不過鄉關路遠,你又在人海飄零,想來日後沒有機會見麵了,你不要胡思亂想,貧尼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居重聞言越驚愕,他和無色庵主相識多年,早已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生性好靜,躋身尼庵與其說是潛心向佛,倒不如說是不願沾惹紅塵俗事,二十多年來,幾乎沒有離開無色庵百裡之外,怎會想到去南海朝聖呢?就在居重心中疑慮重重的時候,無色庵主突然眉梢微蹙,揮袖輕拂,一縷無聲無息的暗勁透過緊閉的房門而出,房門紋絲不動,但是居重卻知道,這暗勁足可以令門後偷聽的人粉身碎骨,豈料暗勁仿佛泥牛入海一般,毫無聲息,無色庵主麵色一寒,舉手似要出招,但是似乎想到了什麼,竟是停住了攻擊,冷冷道:“是何人前來驚擾貧尼清修之所?”門外傳來一個清越如同冰玉相擊的聲音道:“弟子顏紫霜冒昧前來拜見師伯,還請師伯不要怪罪弟子失儀之罪。”隨著語聲,一個青衣少女緩緩走入,襝衽為禮,居重愕然抬頭望去,正望見那少女一雙秋水明眸,那溫柔的目光中滿是悲憫慈和之意,居重不由心中巨震,竟是幾乎忘記了身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