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湖上飛掠了多長時間,縱然是以子靜功力的精深,也覺得有些疲憊,便索性沉入水他雖然水性不佳,可是屏了氣息,沉在水載沉載浮,倒也是頗為自在,其實按照子靜的心情是希望直接去七星塢看看雙絕是否還在。【閱】隻是他縱然不解世事,卻非是愚笨,想也知道這十幾日時間,羅承玉定然不會放著雙絕不管,想來七星塢多半已經人去樓空,就是還有人,多半也是羅承玉留下的人手,冀盼著他重臨七星塢的萬一可能。所以這七星塢他是不會去的何況他如今早已迷失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如何可以尋到七星塢呢?在水中不知飄浮了多久,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之後,子靜覺得有些無趣了,陽光照射之下,身邊的湖水清澈透明,幾乎見底,身邊各色遊魚往來穿梭,子靜此刻平心靜氣,幾乎是處在天人合一的妙境,那些遊魚絲毫不曾覺察身邊有異,幾乎將子靜當成了同類,隻是在他身邊穿梭嬉戲。子靜目光一閃,看見一尾紅色鯉魚正從他眼前迤邐而過,唇邊露出一絲淘氣的笑容,驀地伸手去捉魚尾,雖然是在水但是他手肘動處卻是波瀾不行,那魚兒絲毫不知危機將臨,尤自搖頭擺尾的前遊。孰料就在子靜手指剛剛觸及魚尾之時,水滴波瀾突生,子靜眉頭微微一皺,任憑受驚的鯉魚從他手邊溜走,目光凝視過去,卻是兩艘小舟相對駛來。子靜不願被人看見蹤影,便運氣向下潛去,那兩艘小舟幾乎在他頭頂之上會合,就在將要相撞的時候,其中一艘小舟劃過一個弧形,和另外一艘小舟並排停住一起。子靜心中有些煩惱,正想暗中潛離,身形剛動,耳邊卻傳來一個豪勇的聲音道:“明先生今日相召,可是為了世子殿下遇刺一事?”繼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正是如此,世子殿下雖然已經離開了嶽陽,可是卻留下了密使追查此事,明某忝掌西南郡司,便是當其衝,昨日我已經被暫時免職,等候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再受處分。”那粗豪聲音道:“既然如此,司馬大人就該韜光養晦,為什麼卻要來見賀某,此事一旦泄漏,你我都是必死之罪,賀某正在擔憂如何應付上麵的盤查,明先生怎麼卻反而來添亂,何況密使一事,竟連我這個從事都不清楚,顯然賀某已經在嫌疑之列,此時明先生前來相見,豈不是自投羅網。”那明先生笑道:“你放心,我已經令人扮作我的模樣在書房之內讀書,今日還是瞞得過去的,密使雖然接管了我手中權力,可是此地諜探都是我一手選拔,他們不會出賣我的,今日不過是為了你而來,想你尋個法子脫身,否則一旦事機泄露,不僅是你我身死族滅,就是王上也不免要受到牽連,如今範陽和信都幾乎已經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生出事端,卻非是我們這些人的福氣。”那人猶豫地道:“司馬大人可有什麼法子,此事也是我考慮不周,派去脅迫那刺客之人都是我的心腹,如今他們莫名其妙地失蹤,終究是瞞不過人的。”那明先生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你擔心什麼,這件事情我已經有了法子,賀兄喝的什麼酒,芬芳撲鼻,令人垂涎三尺。”那人失笑道:“司馬大人還是這般脾氣,一見醇酒佳釀就邁不開步子,不過我這可是三十年的杜康酒,是我一個屬下昨日孝敬我的,難得的很。給你。”子靜透過水麵望去,一個陰影從兩船之間的縫隙掠過,雖然隻看見陽光下的輪廓,可是子靜卻知道這是一個酒葫蘆,雖然看不到說話的兩人,可是子靜已經聽出了兩人身份,這兩人都是曾經在嶽陽樓見過的人,他能夠看到那接過酒葫蘆的儒衫男子灑脫的風姿,也能夠看到那一身漁夫打扮,卻是威風凜凜的大漢倒影。這時,耳中傳來如飲長虹一般的聲響,和那大漢心痛的聲音道:“少喝一些,剩的不多了。”然後那儒衫人將酒葫蘆拋了回去,那大漢接過,似乎耐不住酒香誘惑,也是猛喝了幾口,這才蓋上塞子,道:“司馬大人有什麼法子,是讓賀某立刻逃離嶽陽,還是詐死脫身?”那儒衫人從容一笑道:“不需那麼麻煩,隻要你賀兄死在此處,就再也沒有人會覺這件事情和王上有什麼關聯了。”那大漢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動怒,冷笑道:“原來明先生卻是來殺人滅口的,你倒是想的不錯,這件事情我已經洗不清爽了,世子殿下既然已經將雙絕接去了,自然也知道當夜的情景,能夠在洞庭湖之內尋到一艘隱藏的畫舫,若非是君山幫這樣的勢力決計沒有可能。寧郡守向上官幫主施加壓力,追查幫中可有神秘失蹤之人,雖然我暫時敷衍了過去我那幾個心腹手下是去辦事了,可是也瞞不過多久了。一旦事機泄露,彆說上官幫主不會放過我這個心有異誌的叛徒,便是世子殿下也絕不會放過我的。我若不死,招出了實情,讓殿下知道賀某乃是奉了你明舒廉的諭令,才作出這般蠢事,我固然不免一死,可是你明先生,堂堂的軍情司西南郡司的司馬大人,身家性命也要不保的了,卻也怪不得你要殺我滅口。可是明先生,你便自信可以殺了我麼?”那明先生歎道:“這也是情非得已,明某的身家性命算的了什麼,隻是我這司馬之職是王上親命,一旦牽涉到謀刺世子殿下的陰謀當彆說是我一人的性命,就是西南郡司所有兄弟的性命也未必能夠保住,你一死之後,我便可以敷衍過去,賀兄你並非幽冀人,若說你是彆家的奸細也可以說的通,這卻是明某對你不起,世子殿下一向寬厚仁愛,我會請他赦免你的妻兒。”那大漢淒聲大笑道:賀某投你幽冀九年,卻依舊是外人,怪不得明舒廉你將這種殺頭的事情交給我去做,卻是為了嫁禍於人,可憐我的二弟,一心為了主上,不惜身死名滅,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軍情司有你這樣的人主掌權柄,也難怪近年來為朱雀司壓得抬不起頭來。隻是你想殺人滅口,卻未必可以做到。”子靜聽到此處,身似遊魚一般潛到遠處,將頭伸出水麵向湖上望去,隻見那兩人對峙而立,明舒廉原本溫文的麵孔上帶著淡淡的譏誚笑容,而那漁夫裝束的大漢更是一身淩厲至極的殺氣,雖然兩人都是靜立不動,但是兩艘原本被定住在湖心的小舟卻在漸漸遠離。幾乎就在子靜露出水麵的一瞬間,那大漢足下的輕舟突然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飛掠而出,雖然隻是一手扶舵,可是那小舟便如遊魚一般往來遊弋,窺伺著敵人動向。而那平日裡莊重嚴肅的名儒明舒廉此刻負手立在舟上,也不見他操舟,那小舟便搖搖擺擺地移動著方向,船頭卻是始終麵對著那大漢,這種幾乎是以神意控舟的手段,若給外人看見,恐怕會懷疑明舒廉才是君山幫的舵主呢。那大漢頭上冷汗涔涔而下,鋼牙緊咬,終於大喝一聲,催舟衝上,隻見他一往無回的氣勢,便知道他已經是抱著同歸於儘之心,就在兩舟將要接近之時,那大漢手中多了一柄分水峨嵋刺,罡風四散,刺向明舒廉心口。明舒廉驀然抬頭,一雙眸子裡寒光四射,銀虹一閃,已經拔出腰間佩劍,他的佩劍外表華麗非常,看上去卻有些輕飄飄的,旁人見到多半以為那不過是未開鋒的書生飾劍,但隻看劍芒暴射,就知道那華麗的外表掩飾之下的佩劍竟是一柄難得的寶劍,耳中聽聞數十聲錚鳴,劍影寒芒流光四射。而在水下觀戰的子靜瞳孔突地收縮,因為他突然看到那原本攻勢猛烈的大漢身軀驟然顫動,就在他露出破綻的一瞬間,銀虹貫入他的胸口,霎時間兩人身形凝立不動。那大漢厲聲道:“明舒廉,你用毒!”明舒廉微笑道:“你可是以為我借著喝酒的機會在酒裡麵下了毒,所以你假意喝了幾口,卻都倒入了湖明某若要下毒怎會那般明顯,我卻是將毒抹在了葫蘆上,你接過去之後卻在手裡拿了半天,毒性便趁機深入,雖然效果慢了一些,可是卻還是來得及的。”那大漢的麵色變得青黑,劇毒作和當胸一劍的痛苦讓他神色猙獰,披散的頭在他身軀顫抖的時候不停的抖動,令他越顯得凶神惡煞,明舒廉卻依舊是氣度從容,他緩慢地拔出寶劍心翼翼地不讓鮮血濺到自己的儒衫之上。當他拔出利劍之後,那大漢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傾倒在小舟之上。明舒廉麵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收劍回鞘,道:“賀兄勿要怪我狠心,若沒有你這個替罪羊,我如何可以向世子殿下交待,唉,明某不幸,令西南郡司中混入了唐氏的奸細,雖然我早有疑心,可是偏偏你深受燕王器重,我一時失察,才令世子殿下在嶽陽遇刺,這也說得過去了。雖然今後我的權位定然不保,但是想來看在王上麵子,世子殿下不會取了我的性命吧!”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明舒廉原本清峻的麵孔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仿佛是做了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然後他便放聲大笑,越笑越是歡暢,笑聲便如同利刃一般穿透水麵,無數水中遊魚驚惶失措地四散逃去有一些躲避不及地被笑聲震得翻起了肚皮。明舒廉是用一種秘技,探察四周有無潛伏的眼線,縱然是在旁人難以靠近的湖心,仍是如此謹慎小心,怪不得能夠擔任軍情司司馬的重任,隻是他的“搜魂笑”雖然厲害,對於武功高過他的人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子靜聞得笑聲入耳,不過是心頭一悸罷了,繼而便毫無影響,不過他心誌之堅天下無雙,若是換了旁人隻怕就很難繼續掩飾行蹤了。明舒廉見沒有驚起什麼人,心中也是一寬,他雖然費儘心力秘密會見這賀姓大漢,避過外人耳目,仍是擔心有不之客偶然經過,此刻方覺得今日之事不會泄漏出去了。他縱身躍到那大漢所駕的小舟之上,右足輕頓,那艘小舟瞬時四分五裂,載著那大漢屍體向下沉去。繼而躍回自己的輕舟,正欲駕舟遠離,明舒廉卻突覺身後生出無比的寒意,仿佛是有一塊千載的玄冰就在後麵貼頸而立,他身軀微動,就要拔劍,但是一縷真氣輕輕在他腕上拂過,他隻覺得右手力道儘失覺得周身的每一絲動作都在身後之人的眼那人炯炯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明舒廉隻覺如芒在背,良久,明舒廉長歎一聲,放棄了全部抵抗,黯然道:“閣下是什麼人?可否告知明某。”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本座來自燕山護衛,明先生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你可知罪麼?”明舒廉心中一震,心中泛起那使者俊逸的影像,聲音可以改變,但是那人武功雖然高明,卻不應有如此造詣,可以將自己**於股掌之上,不由疑雲重重,他試探地問道:“原來是使者親臨,明某知罪,還請使者看在明某執掌西南郡司多年,無功有勞的份上,饒恕明某一次,這次行刺世子殿下,並非是明某本意,乃是王上密旨,還請使者看在你我舊交份上,向世子殿下轉呈舒廉效忠之意,若是殿下肯網開一麵,從今之後,西南郡司隻奉信都命令。”身後那人卻淡淡道:“你認錯了人了,我並非你所說的使者,和你也沒有什麼舊交,今次我奉命護送殿下南下,想不到卻眼睜睜看著殿下遇刺,當真令我天組顏麵無存,如今孟老和練兄弟不能出麵,免得被滇王察覺,所以在下便親自出手,想不到卻在洞庭湖上看了一場好戲。”明舒廉隻覺心中巨震,聽這人口氣也是燕山護衛天組的成員,原本他就懷疑這樣的事情,世子殿下不會僅派一個地組護衛前來追查,原來那使者不過是個幌子,想來真正的密使乃是身後這人才對,想到燕山護衛天組之人皆有臨機決斷之權,明舒廉隻覺冷汗涔涔,差點癱軟在地。在他身後,子靜卻也鬆了一口氣,他暗中聽聞一切之後,隻覺得這明舒廉十分可惡,竟然指使那賀姓大漢脅迫自己行刺羅承玉,他心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更恨這些人密謀脅迫自己,還是更恨他們想要行刺羅承玉,隻是無論如何,需得弄個清楚才行,他原本對幽冀之事全無興趣,但是想到事關自己,便不願輕輕放過。也不知是出於何等心理,他不願用真麵目和明舒廉相見,故而才想到捏造個身份。他對世事幾乎是全然無知,唯一有些印象可以冒用的組織就是燕山護衛了,所以便故意冒充天組護衛,因為他覺得自己比孟湫和練無痕的武功要高,總不能妄自菲薄,卻不知正符合了明舒廉的想法,再加上他顯露出來的武功,足可生殺予奪,為所欲為,也令明舒廉再沒有彆的想法沒想到這人是冒充燕山護衛。覺得明舒廉已經屈服了,子靜卻又為難起來,他不知該如何盤問才對,這一沉默,卻令明舒廉誤以為密使已經全然知道真相,正在思索如何處置於他,便急忙道:“大人明鑒,舒廉也是奉了上命行事,王上之命不敢不從,燕山護衛也是王上親衛之一,大人也應體諒明某為難之處。”子靜見他已經屈服,便想盤問於他,但是想來想去,才勉強問道:“你為什麼會脅迫外人行刺世子,陳三夫婦和你們有什麼關聯?”明舒廉雖然覺得身後的壓力越來越重,但是他能夠身為西南郡司的司馬,自然也不是輕易屈服的人物,思索了一下,他謹慎地道:“行刺殿下不可使用西南郡司的人,屬下在嶽陽樓見到那子靜武功高強,就連顏紫霜都不敢輕攘其鋒,這才想要收買脅迫於他,至於陳三夫婦,乃是軍情司直轄秘諜,後來轉到西南郡司轄下。這次為了挾持雙絕,屬下才不得不用了他們。”他暗暗淡化了軍情司監視清絕先生的事實,不過燕山護衛的厲害之處他深深知曉,卻不敢說些假話,隻敢避重就輕。子靜哪裡聽得出來話中玄機,隻是他直覺此人所言有些不甚誠實,卻想不出如何可以追問出來真情,轉念想起師門秘傳的逼供手法,便冷冷道:“你所言不儘不實,看來不用刑罰,你是不會招供的。”說罷一指點向明舒廉幾處秘**,明舒廉頓時覺得奇痛從脊背之處慢慢向周身蔓延,不過一息之間,明舒廉已經是慘叫一聲跌倒在船上,雙肘觸在甲板上,明舒廉就想翻過身去看看身後那人模樣,這也是他故意反應劇烈的緣故,否則這突如其來的疼痛並不能立刻讓他屈服。可是他身軀剛要翻轉,已經被人一腳踩住脊背,明舒廉心中有些失望,但是轉瞬之間意識便被海浪一般頻繁襲來的劇痛淹沒,原來熟悉的真氣變得如同鋼針一般在他體內肆虐盤旋,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經脈似乎一分分一寸寸的斷裂,心中生出無比的絕望,這人是在迫使自己的內力散去啊,練武之人誰不將一身真氣看得重於生命,明舒廉幾乎是狂吼著求饒道:“使者饒命,主使我刺殺世子殿下的是智武將軍於巍。”子靜一愣,他全沒想到這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原本他已經相信了是燕王主使此人行刺羅承玉,想不到卻出了一個什麼智武將軍。明舒廉見身後那人仍然沉默,隻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又嘶聲道:“智武將軍曾被世子懲處重罰,懷恨至深,屬下也深恨世子殿下重用鳳台閣所轄的朱雀司,輕忽軍情司,故而才受了於將軍重金賄賂,假托王上諭令,設謀行刺世子。今日我殺人滅口之後,就要詐死脫身,將此事推到王上身上,世子殿下必然不敢繼續追查。”說到最後幾句,他已經是痛得不能忍受,卻因為被子靜踩住不能掙紮,隻能雙手緊緊抓著甲板,摩擦之間,十指已經是鮮血模糊。子靜聽得明白,一指淩空點去,明舒廉隻覺得原本肆虐混亂的真氣如同百川歸流一般彙入經脈,變得和緩從容,而原本受損的經脈也如大地回春一般漸漸恢複。明舒廉內視片刻,才知道經脈雖然有些損傷,但是並沒有損毀斷裂的跡象,隻需調養數月就可以恢複,這才知道方才那人所用的不過是種逼供手法,令人生出散功的錯覺,這種錯覺足以令任何練武之人心膽俱寒,就是能夠撐住當時的恐懼,在敵人停止用刑之後,那恐懼也會慢慢侵入到心決計不敢再抗命,免得真的遭遇散功的絕境。便是此時,若是那人再問自己什麼隱秘,明舒廉自覺再也沒有膽量隱瞞搪塞了。想到自己泄漏了真情,燕王殿下和世子殿下得知自己蓄意挑起兩人紛爭,自己定然是難逃一死,他覺得全身的氣力都失去了,伏在甲板之上,再也沒有起身掙紮的想法。子靜望了望癱倒在船上的明舒廉,微微皺眉,心道,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是幽冀屬下,心中生出惱意,既然已經知道實情,他也不願再冒充燕山護衛,伸足將明舒廉挑翻過來,冷冷道:“現在羅承玉已經離開嶽陽了麼,雙絕是否跟他一起走了?”明舒廉仰麵朝天,目光落到子靜麵上,頓時愕然,一雙眼睛幾乎突出了眼眶,落入他眼中的是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少年,衣衫濕透,衣衫濕透,黑披散,雖然形貌有些狼狽,可是那雙幽深冰寒的眸子,那清秀端正的麵容,都讓明舒廉立刻認出了他的身份,他立刻明白過來,這人絕對不可能是燕山護衛的一員,燕山護衛絕不可能背叛幽冀不可能行刺世子殿下,他方才這般容易就被迫出口供,隻因他以為子靜是燕山護衛,對著自己人,他的反抗之心就差了許多,若是知道不是幽冀同僚,就是真的散功,他也不會這般容易招出供詞。想到自己竟然讓外人知道了幽冀內部的紛爭,心中生出不可遏製的怒意,明舒廉挺身而起,此刻他的右手已經恢複了力量,彈指之間,銀虹迸現,他用儘了全部力量,身劍合一,向子靜襲去。子靜眼中閃過疑雲,出手還擊,劍掌相交,劍如龍吟,掌風如雷,轟然一聲巨響,明舒廉的身軀被震得飛了出去,子靜的真氣摧枯拉朽一般地震斷了明舒廉渾身經脈。當明舒廉的身軀浸入湖水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寶劍飛旋著落在了數丈之外的距離,他勉力抬起頭,狠狠地看向子靜,眼中滿是熊熊怒火。不知怎麼,子靜突然之間恍然大悟,隻覺的心中震動,定定的望著明舒廉,他說出了原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言語,漠然道:“我叫楊寧,九殿下楊寧,你可以死得瞑目了。”此言一出,頓覺心中清風明月,便是氣機也流暢起來,方才的煩惱苦悶不知不覺間已經消逝無蹤。滿腔的怒意化作驚詫,明舒廉怔怔地望著那孤獨冷傲的少年,漸漸模糊的視線中仿佛再度見到了昔年在戰場上看到的景象,那風舞九天一般的英姿,如火如荼的攻勢,心中生出無窮的悔意,他怎能因為自己的私心陷入到分裂幽冀的陰謀中去,掙紮著伸出手去,想要挽住些什麼。然後他便覺察出來,有人將他的衣領拉起,讓他不至於繼續沉入水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人若有若無的呼吸,他儘了全身之力,大吼道:“小心於巍,他身後還有人主使,殿下,不要忘記,你也是幽冀的一份子。”他不知道自己的怒吼聲其實早已微不可聞,無邊的黑暗湧了過來,他失去了所有知覺。鬆開手,望著明舒廉漸漸沉沒的屍體,子靜心中隻覺得空空落落的,這個原本在他看來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叛逆的男子,竟然在死前還在惦記著幽冀,那片土地果然有著無窮的魅力麼,讓自己的娘親朝思暮想,都要回到故土,讓這樣一個存心不良的叛徒,死前仍然深切不忘。目光漸漸抬起,望向遠處的天際,子靜隻覺得心中再也沒有迷茫,無論是如何逃避,也改變不了事實,自己便是楊寧,身負兩家血脈深仇的楊寧,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便承認了身份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