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烈的話,王語嫣歡聲叫了起來:“是包叔叔到了嗎?”隻聽得一個極古怪的聲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王語嫣笑道:“你還不是包叔叔?人沒到,‘非也非也’已經先到了。”那聲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語嫣笑道:“非也非也,那麼你是誰?”那聲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一聲‘三哥’,你卻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錯了!”王語嫣暈生雙頰,笑道:“你還不出來?”那聲音卻不答話。這了一會,王語嫣見絲毫沒有動靜,叫道:“喂,你出來啊,快幫我們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裡寂然無聲,顯然那姓包之人已然遠去。王語嫣微感失望,問阿朱道:“他到哪裡去啦?”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來便是這般脾氣,姑娘你說‘你還不出來?’他本來是要出來的,聽了你這句話,偏偏跟你鬨個彆扭,隻怕今日是再也不來了。”司馬林等人正鬥得激烈,忽然聽到人來了,想起來此來是為了向慕容家尋仇,身在敵巢,暫且住了手,但仍舊死死盯著諸保昆。“是慕容家的人回來了?在下秦家寨姚伯當,我師弟是否死在慕容家手上?”姚伯當環顧四周,大聲道。本來普天下綠林山寨都是烏合之眾,任何門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乾那打家劫舍的勾當。惟有雲州秦家寨的眾頭領都是‘五虎斷門刀’的門人弟子。彆門彆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會給當作自己人。也不會前去投奔入夥。姚伯當的師父姓秦。既是秦家寨從第一把交椅的大頭領,又是“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因親生兒子秦伯起武功才乾都頗平庸,便將這位子傳給了大弟子姚伯當。數月之前,秦伯起在陝西被人以一招三橫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麵門而死,那正是“五虎斷門刀”中最剛最猛的絕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蘇慕容氏下的手。姚伯當感念師恩,儘率本寨好手。到蘇州來為師弟報仇。驀地裡燭影一暗,一人從窗外飛身躍到廳內,哈哈一聲長笑,大廳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著一人。眾人相視,但見是個容貌瘦削的中年漢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長袍,臉上帶著一股乖戾執拗的神色。眾人適才見了他飛入花廳的身手,輕功高明之極,無不驚佩。段譽笑道:“這位兄台出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極高的了。尊姓大名,可得聞歟?”那高瘦漢子尚未答話。王語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隻道你不回來了,正好生牽記。不料你又來啦,真好,真好。”段譽道:“唔,原來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橫了一眼,冷冷道:“你這小子是誰,膽敢跟我羅裡囉嗦的?”段譽道:“在下姓段名譽,生來無拳無勇,可是混跡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時倒不知如何發付於他。轉頭對姚伯當說道:“姚伯當,我跟你說,你那膿包師弟秦伯起,他再練三十年,也不配慕容公子去砍他一刀。再練一百二十年,慕容公子也不屑去砍他四刀。你可以滾了。”姚伯當一愕之下,臉色鐵青,伸手按住了刀柄。包三先生道:“你這點微末功夫,休在我麵前班門弄斧。我叫你快滾,你便快滾,哪還有第二句說話的餘地?”“欺人太甚!”姚伯當怒吼道,他本就是來尋仇的,憋了一肚子火氣,哪裡經得起包不同如此言語,一聲大吼,提刀往包不同頭上砍去。王烈暗自搖頭,這姚伯當不過是二流高手的初期,看包不同的身手,已經摸到了一流高手的門檻,兩人相差不知幾許,果然,包不同一側身,已經擠入姚伯當懷裡,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腰帶,口中喝道:“滾吧。”姚伯當的身體已經被他扔出了花廳。秦家寨群盜發一聲喊,紛紛追出,將他抱起。姚伯當道:“快走,快走!”眾人一窩蜂般去了。“司馬林,你還不走?”包不同斜眼看著還在跟諸保昆對峙的司馬林等人,冷聲道。“司馬林此來是為了報殺父之仇,大仇未報豈能輕易離去!”司馬林說道。包不同道:“聽說你到姑蘇來,是為了替你父親報仇。這可找錯了人。你父親司馬衛,不是慕容公子殺的。”司馬林道:“何以見得?包三先生怎麼知道?”包不同怒道:“我既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自然就不是他殺的了。就算真是他殺的,我說過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難道我說過的話,都作不得數麼?”司馬林心想:“這話可也真個橫蠻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馬林雖然武藝低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當報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還請示知。”包不同哈哈一笑,說道:“你父親又不是我兒子,是給誰所殺,關我什麼事?我說你父親不是慕容公子殺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我殺的。你要報仇,衝著我來吧!”司馬林臉孔鐵青,說道:“殺父之仇,豈是兒戲?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敵手,你要殺便殺,如此辱我,卻萬萬不能。”包不同笑道:“我偏偏不殺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司馬林氣得胸膛都要炸了,但說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卻終究不敢,站在當地,進退兩難,好生尷尬。包不同笑道:“憑你老子司馬衛這點兒微末武功,哪用得著我慕容兄弟費心?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馬衛也配他親自動手麼?”司馬林尚未答話,諸保昆已抽出兵刃,大聲道:“包三先生,司馬衛老先生是我授藝的恩師,我不許你這般辱他死後的聲名。”包不同笑道:“你是個混入青城派偷師學藝的奸細,管什麼隔壁閒事?”諸保昆大聲道:“司馬師父待我仁至義儘,諸保昆愧無以報,今日為維護先師聲名而死,稍減我欺瞞他的罪孽。包三先生,你向司馬掌門認錯道歉。”包不同笑道:“包三先生生平決不認錯,決不道歉,明知自己錯了,一張嘴也要死撐到底。司馬衛生前沒什麼好聲名,死後怕名更糟。這種人早該殺了,殺得好!殺得好!”諸保昆怒叫:“你出兵刃吧!”包不同笑道:“司馬衛的兒子徒弟,都是這麼一批膿包貨色,除了暗箭傷人,什麼都不會。”諸保昆叫道:“看招!”一招“上天下地”,左手鋼錐,右手小錘,同時向他攻去。包不同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揮出,一股勁風向他麵門撲去。諸保昆但感氣息窒迫,斜身閃避。包不同右足一勾,諸保昆撲地倒下。包不同右腳乘勢踢出,正中他臂部,將他直踢出廳門。諸保昆在空中一個轉折,肩頭著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蹺一拐的奔進廳來,又舉錐向包不同胸上戳到。包不同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將他身子高高拋起,拍的一聲巨響,重重撞在梁間。諸保昆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撲將過來。包不同皺眉道:“你這人真也不知好歹,難道我就殺你不得麼?”諸保昆叫道:“你殺了我最好……”包不同雙臂探出,抓住他雙手向前一送,喀喀兩聲,諸保昆雙臂臂骨已然拗斷,跟著一錐戳在自己左肩,一錘擊在自己右肩,雙肩登時鮮血淋漓。他這一下受傷極重,雖然仍想拚命,卻已有心無力。青成派眾人麵麵相覷,不知是否該當上前救護。但見他為了維護先師聲名而不顧性命,確非虛假,對他恨惡之心卻也消了大半。阿朱一直在旁觀看,默不作聲,這時忽然插口道:“司馬大爺、諸大爺,我姑蘇慕容氏倘若當真殺了司馬老先生,豈能留下你們性命?包三哥若要儘數殺了你們,隻怕也不是什麼難事,到底是誰出手傷害司馬老先生,各位還是回去細細訪查為是。”司馬林心想這話甚是有理,便欲說幾句話交代。包三先生怒道:“這裡是我阿朱妹子的莊子,主人已下逐客令了,你兀自不識好歹?”司馬林道:“好!後會有期。”微一點頭,走了出去。諸保昆等都跟了出去。“阿碧,熱鬨看夠了,該走了。”廳上一空,一把好聽的男聲語氣平淡地說道。包不同原本吊兒郎當地神色一下子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