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烷非常有誌氣,雖然年僅十四歲,卻堅持要憑本事考科舉,婉言謝絕了直接殿試的機會。小皇帝對這位鄭王更加欣賞,允許他進入國子監讀書,並讓宗人府儘快安排婚事。又賜京中宅弟一處,作為朱厚烷在國子監讀書時的住所。冬去春來,紹豐三年,西元1533年。在這一年,俄羅斯伊凡大帝繼位,年僅三歲而已,由其母親攝政。這位俄羅斯太後,祖先是金帳汗國的攝政萬戶,擁有契丹或者是漢人血統。反正吧,太後到處修建“中國城”,也可以叫“契丹城”,俄語裡的“中國”就是“契丹”。若有大明商賈跑去俄羅斯,進大城市裡麵隨便一逛,就有可能遇到“中國城”,一整片區域全是中式風格建築。元宵節期間,學生黃煦前來拜見王淵,親隨當中還有個印度人。“先生安好!”黃煦執弟子禮道。王淵當場打開禮盒,拔出寶刀讚許道:“好刀!”黃煦說道:“此為正宗烏茲鋼所造。”烏茲鋼,又稱大馬士革鋼,分彆有兩種來源。一種源於南印度和錫蘭,一種源於中亞地區,反正都是高品質鐵礦石鍛鑄。黃煦獻上的這把烏茲刀,刀身擁有華麗鋼紋,樣式卻是中國的雁翎刀。王淵問道:“生意做得如何?”黃煦回答:“棉花和水稻一直在種,學生在天竺已有七萬畝地。不過嘛,今後打算在天竺冶鐵,這次回來是聘請一些冶鐵工匠過去。”“如何想到在天竺冶鐵?”王淵問道。黃煦說道:“學生的田產,在天竺西南部,那裡有好多鐵礦。這把烏茲刀,便是用天竺鍛造之法,先以坩堝鑄鐵,再反複鍛打而成。此類鍛鑄技術,還比不上宋代,因此學生想聘一些工匠過去。”印度的高品質鐵礦,簡直能讓中國工匠哭出來。中國鐵礦石的品位,平均隻達到32%,印度則有一堆60%以上的富礦。天竺棉會占領南印度之後,剛開始隻專注於種植棉花和水稻。漸漸發現不對勁,印度工匠竟然用非常原始的技術,就能輕輕鬆鬆打造出烏茲寶刀。於是,有商賈帶著印度鐵礦,拿去佛山找工匠鑒定,很快就轟動整個廣東。就拿黃煦來說,為了搶奪礦山,打造了一支千人規模的私兵。其中有100帶刺刀的滑膛槍兵,皆由漢人組成;剩下900人為近戰步兵,全是印度的本地兵源。他又從大明水師,高薪聘請一位底層軍官,足足艱苦訓練了半年。接著就揮師出擊,武力占據一片礦山。殺死礦山的原主人和管理者,女人搶來分配給私兵做老婆,到處抓捕賤民進山挖礦。整個過程,異常血腥。而且這些血腥場麵,不斷在南印度各地發生,尤以南印度西部地區最為常見,因為那裡的高品質鐵礦最多!可惜,印度本地工匠技術太差。這些搶到礦山的大明商賈,隻能在印度挖礦煉成生鐵,然後運往廣東、福建和浙江三省出售。至於烏茲寶刀,那玩意兒對工匠手藝要求高,而且打造起來很費時間,僅作為奢侈品運到大明售******如日本的大內義隆,就從印度買來烏茲鋼錠,請名師打造了一把野太刀,名為“飛蠅斬”,在西日本地區被奉為神賜之物。王淵問道:“礦山為何要去搶?阿難國如今究竟是誰在攝政?”黃煦說道:“阿難國的實際掌控者是天竺棉會,天竺棉會現在已有六百多個股東。每過三年,全體股東在廣州開會,選出五十個會老。這五十個會老,皆在阿難國的王城做官,並內選出一位總事、一位經理、一位經財、一位練軍、十三位執事。”經理一詞,古已有之,大明的魚鱗黃冊(田畝圖冊),在地方也彆稱“經理”。王淵收起笑容道:“細說。”黃煦說道:“天竺棉會總事,即是棉會的會長,又相當於阿難國的執政大臣。經理總攬會務和政務;經財總攬棉會賬目和阿難國財政;練軍掌控阿難國的軍隊。若遇重大事件,總事不可擅自做主,必須十七人商議決定。若十七人還是無法決斷,那就由五十位會老投票,票數過半就可通過。”王淵聽得久久不語,他還想今後統治印度呢,一幫商人已經搞出“議會製”。不過嘛,天竺棉會的構架還很稚嫩,六百多個股東每年都鬨著要分紅。導致阿難國的政府,國庫總是空空如也,遇到災害根本不賑濟,地方工程也從來不會管。除了分錢比較積極,在其他事情上,效率遠遠不如“東印度公司”。而且阿難國的地方稅務,也被搞得一塌糊塗。不分農稅和工商稅,隻按地區製定稅額,讓本地貴族自己收取,隻要地方貴族繳足了稅金,隨便怎麼搞都可以。法律?不存在!在經曆最初的混亂之後,活下來的印度地方貴族,變得非常擁護天竺棉會,因為他們已經變成真正的領主,所獲得的利益和權力遠超過去。那些低種姓出身的新興貴族,更是把天竺棉會奉若神明。印度種姓製度,擁有非常強大的進化能力。比如綠教,在印度傳播上百年之後,漸漸開始劃分綠教種姓。又比如錫克教,在印度傳播上百年之後,也會逐漸在內部劃分種姓。種姓並非在第一位,權力和金錢排在更前麵。隻有權錢不對等的時候,印度人才會論種姓,現實到簡直褻瀆神靈。因為天竺棉會的入侵,而迅速興起的低種姓和賤民。短短幾年時間,竟已被高種姓所接納,寧搏濤當初隨口賜予的姓氏,也被婆羅門宗教領袖們所認可——姓“寧”的是吠舍,姓“濤”的是首陀羅,姓“追隨者”的是刹帝利。甚至,阿難國首都的婆羅門,主動與姓“追隨者”的通婚,把寧搏濤扶起的新興貴族,全都拉去跟舊勢力捆綁起來。至於天竺棉會成員,清一色被視為刹帝利,普通漢人被視為吠舍。順便一提,此時沒有“黃種人”的說法,隻有深膚色和淺膚色的區彆。在歐洲人眼中,漢人都是淺膚色,跟歐洲白人一樣“高貴”。整個南印度,被搞成由地方領主組成的鬆散聯邦。黃煦實質上屬於擁有七萬畝土地和一座礦山的小領主,他在自己的地盤之內,可以隨便怎麼搞。哪天心情不好,順手殺幾個人,都沒有官府來追究。王淵問道:“也就是說,整個阿難國,已成為不法之地?”黃煦說道:“也有一些規矩,天竺本地人,不得辱罵、毆打、殺害漢民。就算是天竺領主,無故毆打普通漢人,也會被從重審判。”王淵苦笑:“你們這樣搞,有點像蒙古人剛進中原的時候。”黃煦又說:“天竺本地的貴族,如果被棉會成員搶奪土地和礦山,隻要棉會成員花錢去官府登記,棉會就堅決予以承認和保護。”真他娘的野蠻!我是天竺棉會成員,我有人有槍有錢,我看上了一塊土地。但那塊土地有主怎麼辦?我帶人殺過去搶了便是,按規定去棉會交錢登記,隻要給足了購地款就是自己的。購地款非常便宜,一兩銀子可買1畝肥沃好田。這些錢交到棉會那裡,還能跟稅收一起計算,按照各自在棉會的股份,每年又能分紅一些回來。印度地方領主的身份非常尷尬,沒被棉會成員盯上的時候,他們屬於絕對的土皇帝。一旦被棉會商賈盯上,就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若是膽敢反抗且成功了,棉會直接派軍隊清繳,罪名是殺害無辜漢人。好在地盤大,棉會成員不多,被盯上的印度領主隻是少數。印度領主都被這樣欺負,普通印度人該有多慘?嗯,其實吧,隻要乾活勤快,普通印度人過得還算不錯。因為整體太懶了,但凡出現幾個勤快的,漢人商賈都願意嘉獎鼓勵。王淵歎息:“你們這樣不行啊,今後占的土地越來越多,天竺地方貴族恐怕會揭竿而起。”黃煦說道:“天竺貴族,不得擁有百人以上軍隊,一旦被發現就是滅族。”王淵搖頭:“柔不可守,剛不可久,剛柔並濟才是道理。你帶封信給天竺棉會,就說是我的建議。一戶天竺家庭,有三分之一直係成員,能說漢話、能默寫《三字經》,並放棄信仰印度教和綠教,便可稱他們是漢人。發給他們全家漢人憑證,擁有漢人的一切權利,甚至可以入股天竺棉會。”“這個法子好,”黃煦笑道,“這次跟我一起來北京的,就有幾個婆羅門子弟,他們想進國子監學習聖賢文章。”“沒問題,每人每年一百兩銀子學費,”王淵說道,“他們真學會了本事,我給他們單獨名額參加科舉。”隻要是大明屬國來的留學生,都可以在京城參加科舉,這是朱元璋那會兒的舊製。但是,必須在國子監讀書,以國子監的學籍應考,野路子不被朝廷認可。黃煦說道:“學生這次有一隨從,便是天竺賤民出身。此人勤快且忠心,腦子也好使,天竺賤民也是可以教化的。”王淵說道:“讓他進來看看。”很快,一個印度賤民被帶來,黑得近似於非洲兄弟,見了王淵立即跪拜。他先是吻自己的雙手,又用手去摸王淵的靴子,估計類似中國的五體投地吧。王淵問道:“可會說漢話。”賤民回答:“會,一點點。”王淵點頭:“下去吧。”王淵又對黃煦說:“那幾個婆羅門子弟,你讓他們帶一百兩銀子,去國子監報道登記便可。住宿費另算,也可自己租房子。”印度文化一向服從強者,曆史上被英國殖民,高種姓子弟以進牛津、劍橋為榮,估計今後會以進南北國子監為榮。大明的國子監,已經變得非常糟糕,除了幾個高級官員,老師全是些混日子的。也不算混日子,他們的主要精力,並非用於教學,而是埋頭苦讀考進士。這是因為,進士不願在國子監當老師,隻能選派舉人做老師。可老師的待遇又不高,而且沒有晉升途徑,一個個就想著繼續科舉,教授學生的時候便隨意糊弄。經常是,上課讓學生背誦書本,老師在課堂自己學自己的。唉,國子監也該改革了。實行導師製,每個老師分配多少學生,然後以此來考核政績。教滿了多少年,教出多少進士,就能外放地方當官。以教出進士學生的數量評定,最高評級可以直接外放知縣。這樣才有奔頭嘛,否則誰願意認真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