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後山,竹林。一個五歲稚童正在練箭,身邊站著一中年壯漢,周圍還有十餘個帶刀護衛。而在不遠處,還有隻熊貓,正在一邊啃竹子一邊拉屎。“老師,我可以休息了嗎?”稚童問道。壯漢笑道:“去吧。”稚童立即丟下弓箭,蹦跳著朝熊貓跑去,揉著熊貓的腦袋說:“耗子,快跟我去玩。”“哢嚓!”熊貓一口要斷竹子,並不理睬稚童,專心致誌享用食物。稚童從懷裡掏出一把果脯,笑道:“耗子快看,這是什麼?”熊貓瞬間把竹子扔掉,抱著稚童撒嬌,尾巴上還站著一坨剛拉的屎。沒一會兒,稚童的衣服,就被熊貓抓破,手背上也有一條血痕。但稚童卻忍著痛直笑,跟熊貓玩得不亦樂乎,還用果脯作為獎勵,指揮熊貓做出各種滑稽動作。稚童名叫宋策,也可以叫王策。相比而言,熊貓的名字就非常難聽,誰讓宋靈兒撿到它的時候,長得跟隻沒毛小耗子差不多呢。至於中年壯漢,則是王淵的武術老師袁剛。他已是水東頭號大將,宋靈兒的親衛統領,麾下有苗兵四千、穿青軍八百。他的長子袁誌,也即袁達的哥哥,目前在宋公子賬下聽令,統領宋家土兵五百。“公子,公子!”一個宋氏家仆奔來,朝袁剛拱手道:“袁將軍。”袁剛正在練刀,收刀問道:“何事?”家仆解釋說:“今天接聖旨,太監已經來了,夫人讓公子回去領旨。”袁剛立即朝王策招手:“阿策,回家了。”“哦,”王策跑出兩步,轉身衝熊貓招手,“耗子,跟我回去。”熊貓頓時跟條哈巴狗似的,跟在王策身後一陣奔跑。下坡時前掌踏空,順勢蜷成肉球狀,滴溜溜滾到山下,把王策逗得哈哈大笑。北衙早就聚了無數人,因為三天前來過官差,知道今日太監要來宣讀聖旨。宋公子也在其中,前年他盲目開工多個項目,雖然都屬於惠民利民工程,卻引來土司和百姓的集體抵抗。這位老兄總算知道厲害,一邊緩和家族矛盾,一邊與民修養生息,把大部分項目都停了下來。但是,辦學工程沒停。改土歸流之後,宋氏還管著九個小土司。每個土司轄內,都有至少一所社學,宋公子這是在大興文教。“阿媽!”王策邁著小腿兒奔跑。宋靈兒微笑招手:“阿策,快過來。”王策撲到母親懷裡,一雙水汪汪大眼到處瞅:“今天好多人啊,家裡要辦社戲嗎?”宋靈兒笑道:“要接聖旨,你也有份。”突然,她看到兒子衣服上的破洞,“又被耗子抓壞啦,快回屋換一身新的,接聖旨可不能衣衫不整。”王策剛換好衣服,太監便已到北衙,一臉笑容道:“原貴州右宣慰使宋然之女宋靈兒,及其子王策接旨!”宋靈兒立即把兒子拉過來,端正站好,聽太監宣讀聖旨。大致內容,就是皇帝賜婚,封宋靈兒三品誥命。但是,奪回宋靈兒的錦衣衛職務,並且讓她完婚以後,必須回到京城居住,不能再掌控水東宋氏兵權。剛滿五歲的王策,蔭錦衣衛百戶,現在就開始領工資。若今後參加科舉,隻要考中秀才,錦衣衛職務自動取消。太監將聖旨放置於香案,宋靈兒帶著兒子跪拜,宋氏其他人也跟著跪下。儀式完畢,太監拿著大紅包,一陣恭喜道賀,心滿意足的離開北衙。宋公子笑著作揖說:“阿妹,恭喜。”“謝謝阿哥,”宋靈兒開心一笑,隨即感慨,“可惜以後不能帶兵了,住在京城肯定非常無趣。”宋公子說:“姑娘家就該相夫教子,帶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宋靈兒懶得跟堂兄討論這種話題,隻囑咐道:“阿哥,你為人太迂闊,我走之後定要防備宵小。袁剛手裡的四千八百精兵,我也全都交給你了,可千萬不要虧待他們。”“放心吧,”宋公子道,“袁將軍是會打仗的,今後水東兵事,還得多多仰仗他。唉,不知若虛幾時回來,多年未見甚是想念,不料他都已經當上禮部左侍郎了。”宋靈兒笑道:“阿哥不也做了貴州右宣慰使?”宋公子汗顏道:“我這個宣慰使,當得亂七八糟,還有許多要學習改進之處。老子言,治大國如烹小鮮,現在我是深有體會。彆說治國了,便是治理土司之地,也萬萬急躁不得,必須和風細雨、潤物無聲。”宋靈兒提醒道:“你也彆太和風細雨了,逼得太急他們要反對,讓得太過他們也會得寸進尺。”宋公子點頭道:“我懂。這便是火候問題,火太小燉不熟,火太大容易炸鍋。”兄妹二人,一番閒聊,便各自去做準備。宋公子自去給堂妹備嫁妝,而宋靈兒也把袁剛叫來,打算把手下精兵提前移交。雖然說是精兵,其實都沒脫產,忙時耕種,閒時操練。但勝在皆為青壯,而且不服徭役,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進行軍事訓練。並且,這些兵還分到了土地,都是戰後的無主之地,因此打起仗來非常勇猛。宋靈兒把事情交代清楚,袁剛便領命退下。王策趴在母親膝蓋上問:“阿媽,阿爸是不是要回來啊?”“是啊,很快就回來了。”宋靈兒微笑道。王策頓時狂喜,拍手道:“我能見到阿爸了,我能見到阿爸了。哼,誰再敢說我沒有阿爸,我就用棍子打死他!”宋靈兒突然眉頭一皺,臉若冰霜問:“誰說你沒有阿爸?”王策道:“族學裡那些同學。宋寬、宋振、宋璞,他們三個老是嘲笑我,不過我讓耗子嚇唬他們,把宋璞的尿都嚇出來了。”一聽全都是孩童,宋靈兒總算壓下怒火,換上笑臉問:“阿策今天讀書了嗎?”王策點頭說:“嗯,早晨背了八句《千字文》。”宋靈兒揉著兒子的腦袋:“快背來給阿媽聽。”王策學著先生模樣,搖頭晃腦背誦道:“知過必改,得能莫忘。罔談彼短,靡恃己長。信使可覆,器欲難量。墨悲絲染,詩讚羔羊。”宋靈兒問:“知道是什麼意思嗎?”王策點頭說:“知道,先生已經講了。知道自己有過錯,就一定要改正。學到有用的本事,就要掌握不能遺忘。不要隨便說彆人的短處,也不要仗著自己的長處而自大……”“真聰明,”宋靈兒非常高興,誇獎道,“阿媽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三字經》都還不會背呢,阿策都已經在學《千字文》了。”王策昂首挺胸:“我長大以後,要像阿爸那樣考狀元!”宋靈兒歡喜大笑:“隻要阿策努力,肯定能考狀元。不過還要堅持習武,你阿爸文武雙全,你也不能做文弱書生。”王策煞有介事地說:“阿媽,我不弱的,比我年齡大的同學,我都能追著他們揍。”“哈哈哈哈,”宋靈兒捧腹大笑,笑完又告誡說,“不要隨便跟同學打架。”王策說:“我不會打輸的,就算我輸了,我讓耗子去撓他們,保準把他們嚇哭!”宋靈兒說:“耗子是畜生,不曉得輕重,會把人撓死的。”“哦,那我不讓耗子嚇他們。”王策認真聽話。“真乖!”宋靈兒把兒子抱起:“走,阿媽帶你去騎馬。”王策大喜:“好啊,又能騎馬了。”五歲的孩子,當然沒法獨自騎馬,都是被宋靈兒圈在懷裡。母子倆騎著馬兒在竹林裡狂奔,身後跟著十多個侍衛,還有一隻熊貓在奔跑撒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