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理寺少卿王純、錦衣衛指揮韓端也來了,還請濟南那邊的千戶帶兵護送,把歸善王府圍得水泄不通。韓端頗有錦衣衛習氣,一來就將袁質、趙岩嚴刑拷打。但又不敢真的往死裡打,折騰好半天,也無法從這兩個武者身上得到有力口供。隨即,千戶高乾也被抓來,因為梁穀告發的時候,說千戶高乾是歸善王的同黨。前後足足耽誤四五天時間,王淵沒好氣道:“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歸善王、高千戶純屬被誣告。如何審理誣告之人,你們自己處理吧,我要趕回臨清修築水利了。”王純、韓端、溫祥,皆無異議,與王淵一起,在階段性審理結果上簽字。朱當沍對此感激涕零,給王淵、王純、韓端、溫祥四人,私下裡每人贈送二千兩銀子。卷進此案的千戶高乾,也給他們各贈送五百兩銀子,這莫名其妙的謀反案就此了結。才怪呢!王淵提前離開兗州,留下其他三人,繼續審理誣告情況。仔細詢問得知,原來告發者梁穀,在考中進士之前,跟袁質、趙岩、高乾皆有仇。其同鄉屈昂、西鳳竹,也跟袁質和趙岩有仇,豬油蒙了心才亂咬一通。順便一提,梁穀這個誣告之人,跟王淵不但同屬正德三年進士,而且都是王陽明的弟子!“怎麼辦?”溫祥問道。韓端說:“當然是秉公辦理。”王純提醒道:“我出京之前,詢問過吏部梁主事,他與王學士乃同年兼同門。若如實辦理此案,梁主事輕則貶官,重則下獄問罪。咱們,是不是該給王學士一點麵子,把誣告之罪推到他那兩個同鄉身上?”溫祥仔細思考道:“理應如此。王學士提前離開兗州,估計也是為了避嫌,暗示咱們放他師弟梁穀一馬。”王二郎的麵子挺大,這三人來自司禮監、大理寺和錦衣衛,居然都主動為他考慮。另外還有個告發者,乃當代魯王,這也必須請來問話。……魯王府。長史馬魁提前得到消息,被驚得失了三魂七魄。魯王之所以舉報兒子謀反,正是長史馬魁慫恿的。馬魁跟朱當沍的關係不好,跟千戶高乾也因爭田有矛盾。他得知朝中有人告發朱當沍,濟南還調集大軍,便趁機進獻讒言,說朱當沍勾結千戶、蓄養門客,遲早是要造反的。魯王自從多人運動事件之後,早就成了驚弓之鳥。居然不加查證,就直接舉報兒子謀反,隻有如此才不會牽連自己。眼見誣告事敗,長史馬魁驚慌失措,招來自己的幫閒陳環和李佐秀。馬魁指使道:“你們二人,若有人來逮問,就趁機揭發歸善王意圖謀反!”陳環和李佐秀心中驚駭。陳環說:“馬老爺,這歸善王謀反,跟我們也沒關係啊,怎麼會有人來逮問?”“是啊,我們也不知道歸善王要謀反。”李佐秀道。“現在就有關係了,”馬魁指著陳環道,“你到時候就供述,說歸善王與你結交,令你暗中蓄養門客三千!”陳環就是一個混混頭目,哭喪著臉說:“馬老爺,你是知道的,我手下的混混頂多也就百來個。哪來的三千門客?”“讓你說三千,就是三千!”馬魁又對李佐秀說:“你且供述,歸善王令你卜筮天命,還讓你算卦確定謀反日期!”李佐秀恐懼道:“馬老爺,我就一個算命的,算算姻緣還行,哪能算得出天命?”“嗙!”馬魁一腳踹翻凳子,嗬斥道:“你們以前做的事情,殺頭十次都不冤枉。聽我的話照做,有我暗中使錢,再加上揭發有功,頂多判你們流放戍邊。你們的父母妻兒,我都會好生照料。否則的話……哼!”陳環和李佐秀麵麵相覷,隻能硬著頭皮答應。馬魁又寫信給鎮守太監畢真,送信的同時又送去大筆銀子,請求畢真逮捕陳環、李佐秀進行拷問。畢真看在銀子的份上,願意幫馬魁一把,於是抓住二人,送去欽差團隊那裡會審。這個時候,山東巡按禦史李翰臣也來了,旁聽整個詢問過程。大理寺少卿王純問道:“你們二人,是歸善王謀反的同夥?”“是……”混混陳環硬著頭皮說。“是冤枉的啊,”術士李佐秀立即打斷,大聲哭喊,“我要檢舉魯王長史馬魁,他逼迫我等誣告歸善王!”陳環傻傻看著李佐秀,很快反應過來,也跟著說:“對,都是長史馬魁暗中使壞。”鎮守太監畢真見此情形,不敢再跟馬魁同流合汙,立即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馬魁此人,膽大包天,竟敢賄賂本鎮為他誣陷歸善王。咱家忠於陛下,怎會與他一起枉法?馬魁的親筆書信,我都已經帶來了。王少卿、韓指揮、李禦史、溫兄弟,諸位且看!”眾人一看,果然如此,又一個居心叵測的誣告者。這樁謀反案,事實清楚,可以了結啦。才怪呢!……混混頭子陳環、江湖術士李佐秀,當天晚上就死於非命。司禮監太監溫祥、大理寺少卿王純、錦衣衛指揮韓端、山東巡按禦史李翰臣,全都被神秘人士暗中拜訪。神秘人帶著隨從,直接扛來幾個大箱子,裡麵裝著萬兩白銀。還承諾事成之後,再送一萬兩,而且其他人都打點好了,讓他們不要有任何擔心。除了巡按禦史李翰臣,其他三位查案者,全都將銀子收下。隔日再聚。太監溫祥道:“陳環、李佐秀二人,已經畏罪自殺了。”大理寺少卿王純說:“看來此案另有蹊蹺。”巡按禦史李翰臣大怒:“還有何蹊蹺?這兩人明顯是被人害死的,怎麼可能是畏罪自殺!”錦衣衛指揮韓端說:“李禦史此言有理,我也覺得是被人害死的,幕後指使者很可能是歸善王!”“多半如此。”溫祥和王純齊聲應和。“你……你……你等,顛倒黑白,定然是收了馬魁的銀子!”李翰臣快被氣炸了,板上釘釘的案子,居然有人敢當著巡按禦史的麵亂來。韓端冷笑道:“李禦史,請注意言辭,你怎麼汙人清白?”一番爭執,李翰臣被三人輪番擠兌,氣得直接拂袖而走。王純擔憂道:“這位李禦史軟硬不吃,不會出什麼岔子吧?”溫祥大笑:“我是司禮監的,你是大理寺的,韓指揮是錦衣衛的。我們三人眾口一詞,他一個巡按禦史能翻起什麼風浪?王少卿彆忘了,朝中的告發者,乃王學士的同年兼同門,此事王學士肯定也站在我們一邊。山東的告發者乃魯王,他兒子多得很,少一個兒子算什麼?他自己告發的兒子,肯定也不敢改口。如此,司禮監、錦衣衛、大理寺、王學士、魯王,還有那位鎮守太監,咱們全是自己人,可以把謀反案辦成鐵案!”這些壞家夥,不但收銀子,還想辦案立功!三人立即將倒黴的歸善王軟禁,具體如何處置,得朝廷那邊仔細商議。巡按禦史李翰臣,立即上疏彈劾。三人反手誣告李翰臣,說李翰臣收了歸善王的賄賂,所以才為歸善王脫罪。朝廷眾臣信哪邊?三人分彆來自司禮監、大理寺和錦衣衛,全都是奉命查案的欽差。還有魯王和鎮守太監,也都站在他們那邊,把巡按禦史李翰臣搞得百口莫辯。禦史李翰臣,居然因此下詔獄,被打得幾欲死去!當王淵回到京城時,震驚得無以複加,以為自己聽錯了消息。同時,王淵還被同情李翰臣的言官,彈劾為此樁冤案的幕後主謀。說他收了馬魁的銀子,又遮掩師弟梁穀的誣告罪責,才顛倒黑白整出驚天冤案。都什麼玩意兒?我刁你老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