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時代,沐英曾在雲南使用三段擊,以火銃兵大破土司的象兵。洪武八年以前,明軍火銃由寶源局製造,後來改為兵仗局(內府)和軍器局(工部)製造,並且將火器鑄造權全部收歸中央。工部首先敗壞,軍器局造出的火銃質量奇差,被明英宗勒令向太監們的兵仗局學習。結果軍器局沒學好,兵仗局卻學壞了。到正統年間,中央造的火銃已不堪使用,於是將火器製造權下沉地方,其中四川最先開始鑄造火銃。聶瓛手裡的廣東火銃,比朱元璋那會兒更加細長,足有成年男子一個半手臂那麼長。眼前賊軍步卒殺來,聶瓛將五百火銃兵分為三排,喝道:“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點火!”結果,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這些隻是普通衛所兵,能玩火銃已經算厲害,你還想指望他們臨陣不亂?賊寇都還沒進入有效射程,第一排士卒就已慌張點火,隻射翻了幾個反賊當中的倒黴蛋。聶瓛大怒:“誰再不聽號令,老子砍了他!”第一排退回去填充火藥,第二排頂上去雙手發抖,隨時準備撒丫子逃跑。讓他們在滄州城牆上射擊還行,平地麵對反賊衝鋒,已經超出了衛所兵的職業素養。“不許退,退者皆斬!”聶瓛親自提刀站在後邊執行軍法。這家夥也是個狠人,或者被形勢逼得發狠了。直至敵軍相距三十步,聶瓛喝道:“點火!”“轟!”一小段反賊軍陣被打亂,許多賊寇敢頂著弓箭衝鋒,卻不敢頂著火銃衝鋒,慌亂之下像沒頭蒼蠅般逃竄。“第三隊上前。”“點火!”又是一陣巨響,實際殺傷並不大,卻把正麵相對的兩千反賊轟散。“不許退!”楊虎親率督戰隊,連續斬殺三十餘人,終於勉強收攏陣型,不要命的朝著車陣衝鋒。聶瓛大吼:“第一隊上前……娘的,第一隊上前。”提前射擊的第一隊,在退回去之後,至今沒有把彈藥重新裝好。滿正的弓箭兵,一半在射擊船上反賊。由於側翼的反賊還沒趕到,他立即把另一半調去正麵,用弓箭來為火銃兵贏得裝填時間。眼見賊寇已經逼至十餘步左右,第一隊火銃兵終於上前,在聶瓛的號令下完成齊射。“轟!”隨著一聲巨響,戰場上出現壯觀畫麵。當麵的前排反賊,像是被從戰場上抹去,左右士卒嚇得驚慌逃命,楊虎的督戰隊都止不住。而立下大功的火銃兵,在放完這槍之後,也扔下武器轉身逃跑——實在是離得太近了!雙方的潰敗都引起連鎖反應。官軍這邊,火銃兵一跑,立即帶動弓箭兵和民夫潰逃。反賊那邊,整整兩千多人奔逃,而且逃兵方向衝擊楊虎、趙鐩的中軍。菜雞互啄,同時敗逃!聶瓛和滿正已經氣瘋了,這個時候還跑個屁啊,再來一次齊射就能取得決定性勝利。楊虎和趙鐩也是心累,瘋狂大呼:“官軍已敗,官軍已敗!後退者斬!”劉六、劉七已經驅船上岸,這兩個悍匪身上帶傷,卻身先士卒衝入車陣,攆著弓箭兵、火銃兵和民夫胡亂砍殺。聶瓛和滿正收不住潰兵,隻能各自騎馬逃走,哪裡還有繼續殺敵的勇氣?而王淵那些家夥,一直在場邊冷血看戲。朱智笑道:“王禦史,賊軍亂了。”“重騎突擊!”王淵手持馬槊,朝著敵方中軍直撲而去。他們前方是劉惠率領的兩千結陣矛兵,左翼還有齊彥名率領的一千八百騎兵。“殺!”沒有任何花哨戰術,兩百個披掛鎖子、鐵劄複合甲的重騎,對準由兩千精悍老賊組成的矛陣衝去。齊彥名率領一千八百賊騎,集體調整方向,想要跟矛兵前後圍殺官軍。隻要二百重騎不能在一瞬間衝破矛陣,就將麵臨腹背受敵的窘境。“射!”二百重騎舉起手弩,射出一箭立即扔掉,又摸出第二支手弩射擊。第二箭射完,雙方已然接戰。“後退者斬!”劉惠騎在馬上大喝。劉惠同樣威望很高,在曆史上,趙鐩有段時間跟楊虎失散,就帶領其他賊首奉劉惠為主。其江湖地位,跟楊虎、齊彥名差不多,隻不過個人武力沒那麼強悍而已。這些全是核心老賊,麵對二百重騎衝鋒,居然一個都不退。王淵揮舞馬槊一掃,當即掃飛四五個賊寇,自己差點被那反衝力給撞下馬。他丟掉馬槊衝入陣中,手起刀落連斬十多人,披著鎖子甲的阿黑也撞飛幾個,居然直接單騎穿透敵陣。皇帝爸爸的二百精騎,此刻迎來慘重損失。在接敵的一瞬間,就有三十多人落馬,全是被反衝力給震下去的。但那些核心老賊也完蛋了!見過車禍現場嗎?眼前就是一個大型車禍現場,當麵之賊被撞得血肉模糊。就算有些僥幸活下來,手裡的長矛長槍也根本握不住,全都被撞得脫手了,嚴密的矛陣輕輕鬆鬆就被鑿穿。齊彥名領著一千八百餘輕騎殺來,看到的隻是自家矛陣被鑿出的巨大缺口。他率領騎兵從缺口穿過,揮刀砍死擋路的友軍,瘋狂大喊:“殺敵!”楊虎、趙鐩好不容易收攏潰兵,還沒來得及重新結陣,就見一百多重騎突來。隻一瞬間,這些驚魂未定的反賊再次潰逃,把楊虎、趙鐩等賊首也裹挾著逃命。“大勢已去,楊大哥,快走吧!”趙鐩無奈道。楊虎已經殺紅了眼,喊道:“還能再戰,我們還有一千八百餘騎。都不許逃,都給老子穩住!”穩不住,就連楊虎自己都穩不住。他身邊全是潰兵,想要回去跟王淵廝殺,必須現在潰兵當中殺出一條通道。不得已之下,趙鐩、楊虎等人,隻能順著潰兵逃跑。齊彥名、賈勉兒更加抓狂,他們雖是一千八百輕騎,卻攆在一百多重騎後麵,從背後襲殺說不定真有機會獲勝。但問題是,一百多重騎已經衝進潰兵隊伍,自家的潰兵反而把齊彥名的騎兵給擋住了。“讓開,都讓開!”齊彥名連續斬殺幾個潰兵,嚇得周圍潰兵直接朝大運河奔去。“大哥快看!”齊彥名的小舅子龐文宣,突然指著滄州方向。“撤!”齊彥名隻回頭看了一眼,便立即下令撤退。卻是副總兵許泰急著搶功,居然扔下大部隊,親率千餘騎兵追趕過來。聶瓛和滿正二人一番奔逃,遠遠望見援兵來了,頓時調轉馬頭,收攏潰兵大呼:“援軍已至,兒郎們,都隨我殺賊!”劉六劉七本來已經占領車陣,打算去援救潰散友軍,此時也被嚇得逃跑:“快回船上!”滿正眼見追趕不急,騎在馬上胡亂拋射一箭,自己都不知道箭矢落在何處。劉七雙臂攀在船沿上,正被手下往上托舉,突然一箭射到他背部。這廝在滄州中箭受傷,剛才一陣衝殺已經崩裂傷口,現在吃了一箭,直接脫力摔進大運河中。“劉七哥死了!”一個賊首狂呼。眾賊大驚,爭先恐後的往船上爬,同時還把搶位子的友軍給推開。劉六和親衛都被人推開了,而船上賊寇見官兵援軍到來,嚇得提前開船順著大運河而逃。“老子還沒上船呢!”劉六氣得破口大罵。齊虎頭急道:“六叔,快換身衣服跑吧!”劉六立即脫下自己的絲綢衣裳,換上陣亡賊寇的破衣,都顧不上穿好,便混在潰兵當中胡亂逃竄。齊彥名帶著一千八百賊騎跑路了,王淵穿著重甲無法追趕,隻得率領重騎折身衝殺那些核心老賊。那些老賊也全都在潰逃,根本無人抵抗,有些乾脆扔掉長矛跪地求饒。太監朱英早跟伍廉德率領的哨騎躲得老遠,根本沒參加之前的惡戰。此時見到大獲全勝,立即化身為猛男,揮舞大刀開始狂追:“殺敵報國,就在今日!”副總兵許泰隔得老遠就看清戰況,滿心焦急道:“快,快,再慢就沒賊可殺了!”王淵不再理會那些矛兵,轉身殺向身後的賊寇,那些賊寇腹背受敵直接選擇跳河逃跑。齊虎頭根本不會遊泳,眼見進退無路,突然想起朝廷的懸賞文書,似乎賊首之間互相擒斬可以不追究本罪。“六叔,等一下!”齊虎頭大喊。劉六正待跳河,下意識回頭,卻見一道刀光劈來。齊虎頭砍掉劉六的腦袋,迎著王淵的重騎大呼:“不要殺我,劉六首級在此,我要戴罪立功!”“劉六首級?”朱智聽到這話立即加速,奔過去問:“你是何人?”齊虎頭說:“我是齊彥名之子齊虎頭,劉六已經授首。這位將軍,請允許我投軍報國,我定將父親也勸說回來自首。”“哈哈哈哈!”朱智哈哈大笑,小心翼翼下馬,穿著重甲走過去,微笑道:“你很好,很機靈!”齊虎頭賠笑道:“將軍,我父親手裡還有一千八百騎兵。隻要我跟隨你們打仗,定然將他說來歸降。”“不錯,不錯。”朱智連連點頭,突然一刀砍出。齊虎頭臉上的笑容未散,卻又生出驚懼表情,笑與懼同時凝固在臉上。朱智手裡提著兩顆腦袋,仍然不覺滿足,生擒一個逃賊問:“劉七在哪裡?”那賊跪地磕頭道:“劉七將軍中箭落入河中了。”朱智仿佛剛中五百萬,又中五百萬,狂喜大呼道:“快下河撈屍!”